故去多年的攝政王01
時越發現確實是有人在哭。
他睜開眼看過去,正好和那正在哭的半透明虛影對上了眼。
濃眉大眼國字臉,怎麼看都是再硬漢不過的長相,這會兒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看上去實在是凄慘。
那虛影被時越突然睜眼嚇了一跳,打了個哭嗝,半晌才迷惑道:「我、我……我又活了?!」
時越:「……你死了。」
這話落後,那虛影整個軀體都打了個晃,驚恐往後飄,顫顫地發著抖,好像下一刻就要飄散了。
時越嘴角抽了抽,道:「你冷靜點。」
那虛影聽不進去話,仍是拚命遠離自己身體,可像是被什麼禁錮一樣,在離身體幾丈遠的的地方,怎麼都動不了了。
他四肢並用地往外撲騰,本就不凝實的軀體都被他晃得散了開,五官都變了形。
時越:……
雖然每個被附身對象都需要一定時間接受,但是像這麼不冷靜的情況實在少見。
這個世界……果然跟他犯沖。
他深吸了口氣,索性開始閉眼整理起這個身體的記憶,至於溝通什麼,還是等對方冷靜下來再說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驚恐地往外爬的虛影終於接受了現狀,他晃晃悠悠地飄回來,謹慎地和時越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你能幫我實現一個願望?」
時越不置可否,「你先說。」
借用別人的身體,當然也是有條件的,是原主將死之際潛意識達成的交易——快穿者幫原主實現願望,原主將身體的使用權交給快穿者。
但「願望」這個寬泛的說法,裡面的餘地實在是太大,快穿者當然也有拒絕的權利,畢竟再找一個將死之人,實在是再容易不過了。
那虛影似乎茫然了一下,他孑然一身、無牽無掛的。
現在人一死,實在是沒什麼想要的。
他遲疑了一下,道:「能不能……別打仗了?」
時越:「……」
開口就是「世界和平」。
——現在的年輕人,都很有理想嘛。
這麼想著,時越乾脆利落地拒絕道:「不行。」
那虛影晃了晃,眼裡竟然一下就蓄了淚,著急道:「別別、別,你先別走,我換、換一個……」
當真是一個八尺大漢,內里卻是一個「嚶嚶嚶」的小姑娘靈魂。
時越有點想扶額,他現在有點擔心原主的風評如何了,要是一過來就要處理各種頭疼的人際關係,他也覺得有點麻煩。
時越這眉頭一凝,再那人眼中就成了不耐煩的佐證,他也顧不得再好好想,急急忙忙道:「打仗、打仗就打仗,能不能讓胥州、不……就廣平郡……安穩上幾年,就、就……就跟安國公在世時那樣……」
安國公……
時越怔了一下。
雖然這個世界的回憶不太美妙,但是「死後」還被人記住,總歸讓人心情不錯。
時越臉色不由緩和了下來,他輕聲道了一句,「好。」
讓人不打仗幾乎不可能,但是幾年的休戰還是可以的,特別還是只是一個郡的範圍。
那虛影還待再降條件,冷不丁的時越一口答應了,他還愣了一下。
交易達成,本不該滯留人世的靈魂當即受到了排斥,那虛影離開之前,支支吾吾地道了一句「謝謝你」。
時越目光微柔,想要勾唇露出個笑來,卻發現……嘴角僵硬得動不了。
他愣了片刻,意識到什麼,連忙戳系統凝出個鏡子來。
……
微笑、大笑、擠眉弄眼……
在嘗試過各種表情之後,時越終於得出個結論。
——這是個「面癱」。
好吧,也算有所預料。
畢竟這麼好的條件,有一點點瑕疵,還是能接受的。再說,他又不是沒演過「面癱」,別為難自己一定要做什麼誇張的表情就行。
「大人……徐大人!!」
時越正想著這些,門口傳來一聲哭唧唧的喊聲。
時越記起來,原主的名字叫做「徐淮濟」,是廣平郡的郡守。
所以,這是在叫他?
時越打開門看,就看見一個和剛才那虛影同款六神無主、涕泗橫流的表情。
那人看見時越,像是找到救星一樣,磕巴道:「他們投石了!!!大人……咱們、咱們該怎麼辦?!」
時越:……
怪不得覺得腳下一直晃,他還奇怪這次穿越後遺症怎麼這麼久。
他剛才只是粗略地整理了一下記憶,只知道了原主的名字身份職業,對如今的狀況還沒來得及細察。
他垂眸看向來人,問:「說說現在情況如何?」
劉柱聽郡守聲音這麼冷靜,心裡的慌張倒是被安撫了下來……怕什麼,郡守可是單槍匹馬殺過大蟲的猛人。
心裡穩了,說話也順暢了許多,「屬下按照大人的吩咐,把城門堵上……城頭也已經……讓人……」
時越對照著劉柱的話,整理著這個身體的記憶,總算對現在的情況有點認識。
毫無疑問,他們所在的下聿正在被圍城。
下聿是廣平郡的治所所在,徐淮濟是廣平郡的郡守……
——朝廷任命的那種。
之所以特意提這麼一句,是因為現在世道已經亂到自己打下一塊地盤,就可以自封一個郡守、州牧之流的。
要是州牧這個級別,還能得到朝廷的追加的補封認證,至於郡守這類的小官,朝廷已經徹底管不了了,誰佔下是誰的。
像是「徐淮濟」這種是當年朝廷正正經經任命的,已經絕無僅有了。
時越掰著指頭算一算,自己離開這個世界也才九年。
九年的光景,能把一個已經一切步入正軌的國家給作踐成這樣,這個「天命之子」也是很牛逼了。
時越想起這個世界的「天命之子」就肝疼胃疼,可偏偏他這次要收回去的東西還不像上一次那樣各種意義上都很普通。
當然,在時越眼裡,它就是普普通通,一點特別的能量都沒有,但是世人卻不這麼看。
——是……傳國玉璽。
皇帝手裡的那塊。
既然後面還特地加了個限定,當然是因為「傳國玉璽」在這個世界上不止一塊。
小皇帝手裡的那個,是時越當年嫌麻煩讓系統幫忙偽造的。
時越現在只想回去抽死當年的自己:作假、作假,到頭來坑到自己的頭上了吧?!
回收玉璽的事可以先放放,當務之急是應付眼前的困境。
他讓劉柱把治所里的屬官全叫過來開個會。
攻城雖然在攻城,其實下聿完全不用慌。
因為徐淮濟在廣平郡當郡守的這幾年,就幹了兩件事,種地屯糧和修城牆……
——沒錯,就是這麼慫。
現在又是剛過秋收,下聿的糧食充足,城牆也牢固。時越翻了翻原身的記憶,粗略算了一下,覺得在城裡面舒舒服服苟上個把個月完全沒問題。
時越這次把人都找來開會,主要是討論一下,他們該投降、投降,還是投降呢?
這也是無奈之舉。
原身他知道積糧、知道修城牆,但是……
——他、沒、養、兵、啊!!!
也不能說一個沒養,就是規規矩矩按照朝廷編製允許的人數,還多是老弱病殘。
時越簡直不能理解這個腦迴路。
這世道這麼亂,原身囤了一堆糧食在身邊,卻不養兵丁。
簡直就是一隻鮮嫩多汁的小肥羊,大大咧咧地露在一群惡狼的視線里,就差沒有直接說「來吃我、來吃我」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能安安穩穩混這麼多年,也是奇迹了。
不過,這不是還是被打了?
時越又找了找原身的死因。
……驚悸而亡。
很好,得知被圍城的消息之後,活生生地把自己的嚇死了。
槽點太多,時越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就時越來看,原身實在沒什麼可害怕的。
這攻城就攻城吧,原身又沒有為誰效力,也沒有什麼一定要當官的執念,純屬是朝廷給他封了個郡守,他就安安穩穩當這個郡守。
——實在是一點投降壓力都沒有。
就時越對這個時代的了解,他們一般而言不殺降將。而且就原身在廣平郡的民望,降了之後,他很可能還是會被安排繼續干這個郡守,其實也沒差別。
就為了這……活活把自己嚇死了……時越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
時越把下聿屬官全都叫過來,打算商量了一下「投降」的事兒。
等所有人都到齊了,時越就發現真是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下屬。
——這些屬官的膽子,和原身簡直不分上下。
一個個都是臉色青白、惶惶不安,期待的小眼神兒直往「徐淮濟」身上瞟。
時越:……
還是那個問題:這些人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他想嘆氣,但徐淮濟這張半癱的臉實在做不出「無奈」這麼高難度的表情,時越只好綳著一張臉宣布——
「如今形勢危急,城內糧食雖足,卻無士卒……雖據城固守,但終有城破一日……」
人家「據城固守」是等待援軍,但就時越翻著原身的記憶來看,廣平郡里實在是沒有哪個縣城能拿兵來救人。這固守守得……何必呢?
「我雖為大昭所命之官員,但亦為一郡百姓之庇護……如今這般情勢,未免百姓受踐踏之苦,吾寧一人負朝廷之重託……」
投降之前,總得說點冠冕堂皇的套話,讓大家心理壓力小一點。
時越還帶再說幾句,卻又聽見一聲抽噎,他抬頭看過去,就見一屋子的屬官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好像他下一刻就要英勇就義一樣。
時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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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越:媽的,這到底是什麼奇葩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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