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南漳訪聖
劉備一路逃到南漳,慶幸自己保住了性命,想:「伊籍曾勸誡我,叫我勿騎此馬,說它會害主;今日看來,並非如此。趙雲他們一定會來找我的。」
不覺已到午時,迎面忽來一牧牛女童,口吹長笛,笛聲美妙。他聽入了神。
女童經過他身旁時,他回過神來,鼓掌說:「小姑娘,笛子吹得挺不錯嘛!」
女童停了下來,回應道:「先生過獎了。請問先生是從哪兒來的?」
「我是從襄陽過來的。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小英,今年剛滿九歲。」
「年紀輕輕,笛子卻吹得這麼好,必有名師指導。請問你師父是誰?」
「我師父叫司馬徽,字德操,道號『水鏡先生』,今年已七十有四。我從小就跟著師父學藝。請問先生是?」
「我叫劉備,字玄德,是現任的新野縣令。」
「莫非你就是劉玄德大人?我師父多次提到你,說你很厲害喔。」
「哈哈,你師父太抬舉我了。能帶我去見他嗎?」
「當然可以,我師父還常盼著見你一面呢。」
「哦,是嗎?那可巧了。」
劉備隨小英來到一片山林里,進入一座木庄,各自把座騎安頓在木棚里。
望見院子里一排排青翠欲滴的嫩竹,劉備不禁感嘆:「這裡真是幽靜如畫,看來你師父真是一位雅趣盎然之人。」
二人來到中門,一片琴聲悠然飄來,優美的旋律把劉備灌得如痴如醉,他已完全沉浸在琴海之中。他從窗口望去,只見一位老人正盤膝坐在香爐旁,輕撫瑤琴,姿勢優雅自若。
小英想進去通報,劉備拽住她,細聲說:「且讓我聽一會吧。」
忽然,琴聲停了,裡面傳出聲音:「何人在外偷聽我的琴聲?」
小英聽了,便把劉備領入屋,說:「師父,這位就是你常提起的劉玄德大人。」
老人一愣,繼而大笑起來,走到劉備面前,說:「原來是劉皇叔大駕光臨。在下司馬徽,失敬,失敬!」
見對方松形鶴骨、器宇軒昂,劉備施禮道:「司馬先生真是老當益壯、氣度非凡哪!在下新野縣令劉玄德,特來拜見先生。」
司馬徽回敬道:「劉皇叔也是一表人才、落落大方啊!我曾聽說過你的功績,一直很想見你一面。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不敢當。…對了,剛才小英帶我來時,我正想繼續欣賞先生的琴聲,不料為先生所覺。不知先生如何得知?」
司馬徽捋須笑道:「皇叔大駕光臨,我怎能不知呢!首先,當你們來到門外時,我聞到小英身上的氣味,知道她已回來,可她卻不像平時那樣進來打招呼,想必是有人不讓她進來;其次,我聽到後院傳來馬嘶聲,而小英是騎牛的,故知有外人來;另外,我早已算準,今日必有英雄到訪。如今看來,果真如此。」
劉備嘆服:「先生真乃聖人,能一邊專註彈琴,一邊辨識氣味,還一邊聞屋外之聲,真所謂手、鼻、耳三者並用,面面俱到啊!今日幸得見公,雖死無怨!」
「我閑人一個,不值得皇叔說這番話。未知皇叔何故來此?」
「我在路上遇見小英,見她笛子吹得好,想必有名師指導,便隨她而來。」
「若我猜得沒錯的話,皇叔是從襄陽過來的。」
劉備驚訝:「先生如何得知?」
「小英昨日到襄陽,無意間聽聞今天州府要舉辦大型宴會,邀請了很多地方官員來參加。皇叔是新野縣令,又是劉表的同宗兄弟,想必也受到了邀請。」
劉備點頭:「的確如此。我去襄陽只為赴宴,並無他事。」
「皇叔肯定在襄陽遇上了變故。」
「先生怎麼知道?!」
「印堂發紫,表明皇叔你曾經驚慌過。還有,既身為縣令,又要赴宴,皇叔為何不帶一兵一卒,獨身一人遠道來此,難道不是遇上了變故?」
劉備聽了,心裡愈發敬佩,立馬將實情告訴他。司馬徽笑道:「看來是馬救其主啊!」
「可曾經有人勸我不要騎這匹馬,說它會害主。此馬原為荊州降將張武所騎,我在平定江夏叛亂時將其斬落馬下,后騎此馬於胯下至今。」
「皇叔可否帶我去看一下馬?」
「當然可以。」劉備帶他來到的盧馬前。
司馬徽繞著馬走了一圈,笑道:「皇叔莫信他人之言!古時確有『的盧妨主』一說,故無人敢騎;但據我觀察,此馬非一般馬,它渾身是勁,幾乎可與當年呂布所騎之赤兔馬媲美。好人騎之可保己平安,壞人騎之則自取其禍。皇叔『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相信此馬亦有所覺悟,否則不會越溪救主。皇叔大可放心。」
劉備喜道:「先生真乃奇才!如不嫌棄,請到新野助某一臂之力,共扶漢室!」
司馬徽搖頭說:「皇叔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長期深居簡出,習慣了悠閑自在的生活,從未想過參政;且今已年逾古稀,目前只盼安心養老,無欲無求。」
「先生有如此才能,不理國事豈不枉此一生?我認為年齡完全不是問題。」
「不,這個因人而異。有些人恃才放曠,為求名利,不擇手段;有些人淡泊名利,與世無爭,在其心目中,並非一定得功成名就才算是有意義的人生。比如,在這種幽靜的環境中彈琴吟詩、觀花修竹,不是也挺愜意的嗎?況且江山大有人才在。其實,我個人認為,從政的人越多,越容易使人才變成庸才。」
劉備深有感悟地說:「先生的人生觀別有一番味道,劉某如沐春風;只是國家正值用人之際,先生不肯出山,豈不有負眾望?」
「皇叔言重了,老拙只是山林隱士一名,外界認識我的人少之又少,又談何負眾望?況且老拙也不是軍事家,恐怕幫不上大忙。其實,天下比我有才之士比比皆是,皇叔何不去找他們?」
「我倒想,可上哪兒去找呢!」劉備雙手一攤,一臉無奈。
「皇叔不必懊惱,我知道當今世上有兩位曠世逸才,若得其中一人輔佐,不愁天下不定。」
劉備一聽雙目放光,迫不及待地問:「何人如此厲害?」
「他們的雅號分別是『伏龍』和『鳳雛』,都是智謀極高之人。」
「一個龍,一個鳳,他們的真名是什麼?先生可認識他們?」
「何止認識!伏龍複姓諸葛,名亮,字孔明,曾經是我學生;鳳雛姓龐名統,字士元,是我的義弟。他們現在也和我一樣,悠閑隱居在某個深山角落裡。皇叔若請得動他們其中一個,滅曹復漢指日可待也。」
劉備一聽,又犯愁了:「他們既已隱居起來,當如何尋之?」
司馬徽笑道:「既然告訴皇叔,我自會安排,請勿擔憂。」
劉備抑制不住狂喜的心情,追問道:「他們如今身在何處?望賜教!」
司馬徽一臉淡定地說:「皇叔何必心急,我們先聊聊其他事情吧。」
劉備聽了稍顯失望,只好敷衍道:「既然先生有如此興緻,劉某洗耳恭聽。」
司馬徽問:「皇叔身邊有哪些文官武將?」
劉備說:「某雖不才,但身邊也有孫乾、糜竺、簡雍等文將,關羽、張飛、趙雲、糜芳等武將。不知先生可認識他們?」
「孫乾、糜竺、簡雍我都聽說過,他們雖懂兵法,但均無深謀遠慮之頭腦,且能力有限,始終未能成為皇叔真正的得力助手。」
劉備點頭,表示同感。司馬徽繼續說:「關羽、張飛、趙雲雖有萬夫不擋之勇,但都有缺點。張飛性子剛烈,有勇無謀,不能獨當大任,醉酒失徐州一事就是證明。趙雲武力過人,但遇事不決,當初跟隨公孫瓚時,明知跟錯人也不敢斷然棄主,直至其兵敗身亡才另投新主。關羽處事冷靜,當初投靠曹操時,為報其恩,斬了袁紹的大將顏良和文丑。當他準備辭別曹操去找皇叔時,曹操為了留住他,故意託病不出。他去了兩次都見不到曹操,直到第三次才毅然離開,可見他處事謹慎、顧全大局;若換了張飛,恐怕早已不辭而別。關羽的最大缺點是心有傲氣,容易輕敵,將來委以重任時需謹慎,怕誤大事。」
司馬徽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聽得劉備心服口服。
「先生深居此地,卻如何得知這些事情?」劉備不解。
司馬徽神秘一笑,說:「天機不可泄露。」
談著談著,劉備又問起伏龍、鳳雛之事,司馬徽卻說:「天色將晚,皇叔就留下來吃頓便飯吧。」
劉備想著一時半會也走不了,便同意了。司馬徽吩咐僕人去做飯。
晚飯過後,兩人繼續閑談。劉備多次尋機打聽二人的住址,對方卻總是有意轉移話題,避而不談。劉備納悶不已。
司馬徽看出了他的心思,說:「皇叔到時自會明白,別心急。」
劉備聽了這話,才稍稍放下心來。
這時,小英跑了過來,說:「庄外來了很多人,領頭的將軍自稱趙雲,說是來找玄德先生的。」
劉備大喜,便和司馬徽來到庄外。
趙雲下馬伏地請罪:「在下護主不力,致使主公逃難至此,實在罪該萬死!請主公治罪!」
志鳴也下馬說:「我們一路苦尋,逢人便問;後來一直沿路找來這裡,終於找到皇叔你了!」
劉備扶起趙雲,說:「子龍何罪之有?當時迫於形勢,我受好友伊籍指點,自己先走一步,來不及叫上你們。不過,雖歷經此劫,我卻因禍得福,認識了這位司馬前輩。」
劉備向雙方介紹了一番。司馬徽藉助火光看見志鳴,眉角一動,笑道:「小夥子,看來你不是一般人哪!好幾年前,我曾在江南遇見過一位年輕的外族人,外型和氣質與你相差無幾,但相比之下,你的心氣更穩重一些。」
志鳴沒想到面前這位老人竟會關注自己,料對方絕非等閑之輩,怕他看出玄機來,便說:「我叫雷志鳴,是個棄嬰,從小跟著我師父生活。後來,經師父提醒,我意識到自己應為國效力,便投靠了劉皇叔,現在是軍隊里的一名新人。」
司馬徽感興趣地問:「未請教尊師大名?」
「我師父叫郭評。」
「郭評?!那你的師祖豈不是靈山元尊?」
「正是。前輩認識他嗎?」
「豈止認識!靈山元尊是我師兄,我倆師出同門。」司馬徽像是遇到了知己。
眾人皆驚訝不已。志鳴突然感到一股無名的壓迫感襲來,面前這位老前輩表面上看似一位普通老人,實質上卻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司馬徽慨然而嘆:「光陰似箭啊,想當年我倆還年輕,一起走南闖北,文武皆修,一晃就幾十年過去了。自從我年紀大了隱居山林后,一直沒找到機會與他見面,他卻早早駕鶴西去了,實在遺憾!」
劉備也感慨道:「生老病死是自然界固有的定律,自古無人可破。這個世界也太小了,沒想到前輩竟然是志鳴的師叔祖。…不過時辰也不早了,既然他們來了,我也該告辭了。前輩請保重身體,劉某擇日再登門拜訪。」
小英跑了出來,問:「玄德先生要走了嗎?」
劉備撫摸著她的頭,說:「對,我要走了。你好好跟著師父學習吧,從他身上你能學到許多非比尋常的東西。隨時歡迎你們到新野作客,咱們後會有期!」
司馬徽本來還想問志鳴一些問題,見劉備要走了,只好收回話語;志鳴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但也不便多語,便輕輕頷首回應。
看著眾人遠去的身影,司馬徽若有所思地說:「天意,天意哪!」
小英不解地望著他。看著她天真無邪的面孔,司馬徽笑了:「你還小,很多事情是不會明白的。天下當亂之際,必會出現一名救世主。看來,這個亂世還需要他來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