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神醫達布
志鳴很清楚對方的想法,說:「大王不必擔心,我已說過我不會與貴族為敵,自然不會以武力威逼大王。其實我也知道,貴族與吳國之間存在一些歷史性的過節,不可能一下子消除怨恨,但也請大王想一下,若曹操攻下了江南,對貴族可有好處?我剛才已強調過,曹操和孫權不同,他是個亂世奸雄,心狠手辣,是絕不允許有和他爭地盤、爭勢力的組織存在的,否則也不可能成為中原霸主。以他的本性,攻陷吳國之後,他一定會將貴族趕盡殺絕。曹軍加上白虎隊的實力,貴族可謂毫無勝算,到時將面臨滅族之危機。但是,如果吳越和好的話,雙方就可以聯合對抗外敵,達到共存的目的。大王,你認為呢?」
越王默不作聲,心亂如麻。
志鳴稍作停頓后說:「大王,現在是考驗你作為一族之長的決策能力之時了。你再想想,『冤冤相報何時了』,吳越之爭總有一天要劃上句號,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一百年後,關鍵在於雙方領導者的決定。如果大王再執意鬥爭下去的話,將會有更多的族人犧牲。現陸跡已被監禁,越族與吳宮的通訊已斷,貴族還面臨糧食危機。大王要從大局出發去考慮啊!」
越王此刻心律紊亂,腦細胞處於混沌狀態,無法正常思考問題。
志鳴趁勢說:「吳越之爭,從大王還執政的這一刻起,就該終止了。生活在一個太平盛世的年代,相信是江東百姓的共同願望。吳越應聯手對付曹操,共誅漢賊,興復漢室!」
越王開始有點心動了,他認為此言不無道理。
「大王想想,如果吳越和好了,對雙方都有好處。第一,雙方不用再流血犧牲;第二,雙方可以互相幫助,互通往來。你們可以為吳國提供大量勞動力,吳國也可以為你們提供足夠的糧食,大家相輔相成、互補共進,何樂而不為?依我看,此事勢在必行啊!」
越王的心終於被觸動了,說:「雷將軍之言甚有道理,本王還是第一次聽說,看來確實是時候考慮了。」
志鳴乘勝追擊:「雙方的和好,對於貴族的好處將大於吳國,因為他們會為你們提供良好的生活條件,讓你們豐衣足食,從而不會產生逆反心理;對他們而言,也可以保證江東的長期穩定,對於經濟、軍事等各方面的發展必定有百利而無一弊。你說是嗎,大王?」
越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吳和越在歷史上都有損失,可以相互抵消,這是和好的一個重要前提條件。而且最重要一點,此舉必會導致曹軍軍心不穩,加上他們不習水戰,此戰必敗無疑。只要能把漢土上最大勢力的曹軍擊退,江南八十一縣將成為吳和越的永久性領土,無人敢犯。」志鳴作深入分析。
越王不得不點頭,說:「我承認雷將軍言之有理,我個人深表認同。但有一個問題,就算我同意和好,我的族人也未必同意,他們中有許多人都與吳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比如那個達布,他的兒子就是在去年偷襲吳軍運糧隊時不幸犧牲的。」
「還有這種事啊?達布還有其他子女嗎?」志鳴覺得達布挺可憐的。
「沒有了,他唯一的兒子去世后,他就成失獨老人了。當時他不吃不喝了好幾天,身體瘦成一根柴;還割腕自殺了兩次,幸好均被人及時發現,救回來了。那時的他對吳軍可說是提之即怒、恨之入骨。過了快半年,他才慢慢從喪子的陰霾中走出來。」越王無奈地述說達布凄慘的往事。
「你們的糧食基本上是通過掠奪的方式取得的?」
「沒錯,因為山林不適合種莊稼。如果沒有糧食,我們只能天天啃山果了。」
「為何不去中原買?中原人應該會賣給你們的。」
「也有,但比較少,畢竟路途遙遠,加上吳國近年來把關很嚴,不許我族人離開江東地界半步,所有工作都是暗中進行的。而且,對於一個龐大的民族而言,這種程度的糧食供應就如杯水車薪,供不應求;唯有偷襲吳軍運糧隊,我們才能獲得大量的糧食。這也是我在數年前安排陸跡去吳國做內應的原因,沒想到最終卻害了他。」
志鳴皺起了眉頭,這個問題確實相當嚴重,斷絕別人的糧路,間接等於滅族,看來吳國也做得太過火了。
他深表同情地說:「貴族的處境我很理解,這就更加說明和好的必要性了。陸跡已經供出了所有實情,往後吳國的運糧隊必會更加謹慎,甚至改道而行;而你們得不到有效信息的話,是很難預測得到彼之路線的,這樣糧食來源就大大減少了。」
「所以我才會考慮你剛才所提的建議。只是,我族有個成文的規定,凡關係到民族前途的計劃,必須召開族會討論,並經由族中佔三分之二以上的長老同意后,才能實施;就連我這個族長,也只能提出建議,無法強制執行。」越王最後道出難處。
志鳴沒想到越族還有這種規定,便問:「貴族共有幾位長老?」
「我族共有三大聚居地,分別是本寨、狸山和烏巢山。當然,還有很多小分寨,但只有這三個聚居地有長老。本寨有三位長老,達布就是其中一位,其餘兩位你還沒見過,呆會可以帶你去見他們;狸山和烏巢山各有兩位長老,一共七位長老。也就是說,至少要五位長老同意了,才能實施該計劃。」
志鳴說:「想不到貴族的族規還挺嚴的,竟然有長老制。這麼說,必須先把長老們說服,和好一事才有希望?那何時能把其餘兩地的長老召集過來?」
越王說:「恰巧明天就是每月一度的族會時間,不用召集,他們自會過來。雷將軍可在此安歇一晚,明日再說。」
志鳴跪謝道:「大王能以大局為重,在下感激不盡!」
「雷將軍請起!」越王忙扶起他,說,「我應該感謝你才對啊!這關係到我族的存亡問題,本王一定竭盡所能,說服各位長老。」
「有你這位首領,真乃越族之福啊!」志鳴激動萬分,他原以為越王是個凶神惡煞之人,一個不通情達理之人,一個唯有靠武力威逼才能妥協的人。
越王為他安排了一間寬敞的營帳,並讓人準備了飯菜。志鳴飽餐一頓后,被帶去見了另外兩位長老。簡單聊了幾句后,他去看楊極的情況。
楊極在達布的精心料理下,正處於一個平穩的恢復期;他的有關穴位上已插上銀針。
不愧為神醫,達布的針灸術可謂精益求精,每針所到之處精準無誤。針灸需要視力的支持,達布的視力是越族所有老人當中最好的,這也是他作為神醫的一個獨到之處。
經過針灸,楊極的出血已完全止住。一個時辰后,達布還得為他拔針、敷藥膏、換紗布,這表示他幾乎整夜不能合眼,而明天的族會,他作為長老之一也是必須參加的。
志鳴對達布說:「太感謝你了,老伯。」
達布說:「這是我應該做的。雷將軍趕緊去休息吧,這裡有我看著,沒事。」
「你不休息?」志鳴怕他太累了。
「我今晚就別想睡了,等會還有很多工序呢。沒辦法,總得有人看著他。」達布早已習慣通宵照顧病人了。
志鳴非常感動,沒想到達布竟對一個外人照顧得如此細心、到位。他原以為山越就是一夥強盜,現在他改觀了,其實越族就是一個普通的民族,只是為了生存,不得已與吳國為敵。他突然覺得將偷血龍劍的罪名嫁禍給越族是一種罪過,可惜事已至此,無法回頭,況且龐統提出這個計劃也是為了幫助吳國。所以,為了不連累天谷教,他也只能將此事隱瞞到底了;也正因此,他下定決心,要完成吳越和好這個使命。
當晚,越王輾轉反側,無法入睡。雖然小喬已不在身邊,但他想得更多的是民族的去向問題。志鳴的話充分調動了他所有腦細胞的積極性,他此刻腦海里波濤洶湧,猶如剛接受完革命前的暴風雨洗禮。歷史、仇恨的記憶不停困擾著他,他重複在想同一個問題:如果和好了,會不會對本族是一種精神上的背叛?對祖先是一種道義上的褻瀆?對族人是一種行為上的殘忍?
志鳴久久未能入睡,在半夜時分起來了,一方面由於天氣涼,另一方面他思緒萬千,一些事情令他既渴望又擔心。
他走出營帳,仰望星空。不久前,這裡還發生著一場激烈的打鬥,他用斬魔神劍消滅了武天虎。一閃一爍的星星,就像一團團既遙不可及又近在咫尺的聖火,猶在眼前,卻無法觸摸。他開始從記憶庫中搜索出一些美好的片段來,再次體味人生的樂趣,就像做夢。人生需要遐想,沒有遐想的人生是不充實的。
四周一片寂靜,大部分人都已入睡,只有少數士兵還在到處巡邏,肩負著守夜的重任。的確,沒有這些忠於職守的士兵,其他人就無法安睡,無法享受美夢帶來的快感。
借著月光和篝火,志鳴望見遠處站著兩名昏昏欲睡卻只能強打精神的士兵。的確,守夜是很辛苦的。他剛想過去和他們聊幾句,忽然又想起了楊極,便往其營帳走去。
進了營帳,他看見楊極身上還插著銀針,達布正守坐在一旁,眯縫著眼睛,時刻留意其傷情。
見志鳴來了,達布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示意他坐下來。
志鳴坐了下來,問:「老伯,你真的不困嗎?」
達布笑了笑,說:「習慣了。將軍還不睡?」
「睡不著,心事太多了。」
「將軍有何心事,方便說嗎?」
「算了,這個時候,還是不要打擾你工作好。」
達布點點頭,說:「我呆會就要給他拔針、敷藥膏和換紗布了。」
志鳴很清楚作為一名大夫的職責,便說:「真的很謝謝你啊,老伯,能這樣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朋友。」
達布看看楊極,又看看志鳴,苦笑了一下。志鳴從其眼神中看到了悲愴。
達布看著楊極說:「你知道嗎,我以前有個兒子,長得很像他。」
志鳴一愣,想起了剛才越王講的故事。
達布說:「他很孝順我,自從他娘去世以後,我們父子倆便相依為命,日子過得雖然很苦,但還是熬過來了。」
志鳴聚精會神地聽著,雖然已經知道結局。
「後來他死了。」達布說這話時語調很低。
「他是怎麼死的?」志鳴明知故問。
「被吳人殺的。那天,他與一班族人到山下埋伏,當吳軍的運糧隊路過時,便一擁而上,爭奪糧食。本來事情進行得很順利,他們殺退了吳軍,正準備滿載而歸,突然一支冷箭射來,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心臟!那是躺在地上的一個未斷氣的吳軍所為!你說,那麼多人,為何就他一個死了,老天不公平哪!死神為何偏偏選中了他呢?兒啊……」達布老淚縱橫,掩面而泣。
志鳴不知所措地看著他,一時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看著他被淚水泡紅的雙眼,志鳴心裡很不是滋味,同時也明白他為何會如此悉心照料楊極了。
達布嚎啕大哭起來,泣不成聲;志鳴呆坐一旁,替他難過。
「他死時才二十二啊,一個很優秀的越族射手,竟然枉死在一個將死敵人的箭下,太不值了!嗚嗚……」
達布用來擦淚的袖子全濕了,志鳴在一旁安慰他。見楊極安靜地睡著,志鳴甚至開始有點羨慕了,起碼他得到了生理和心理上的暫時休息。
達布的淚泉終於枯乾了,他咬牙切齒地說:「我與吳軍勢不兩立!我發誓要替兒子報仇!」
聽了這話,志鳴呆住了。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達布將會阻止他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