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道身影（四）
鏡中：
雙瞳已毀，血淚劃下，視線前方一片深灰，即使是雪花，在其眼中，現在也失去了應有的白色。
哪怕全身再無一絲力氣，爬行速度慢如螞蟻蝸牛，九幽此時也不敢讓自己停下，咬緊牙關，繼續前進。
她害怕，這時候，一但停歇，就真的再也沒法前行了。付出了那麼多，救活姐姐唯一的希望就在前方。讓她眼睜睜的看著姐姐身體一點點冰冷，一點點離她而去，而機會就在眼前，那實在太恐怖了。
她害怕，因為她輸不起，也承受不起。
意識已經開始慢慢陷入混沌，耳邊模糊響來琴聲，那是姐姐的彈奏聲，她最愛的曲啊。
彷彿昨日重現，自己一邊品嘗著美酒，一邊欣賞著美人彈奏美曲，而這美人，她對自己很好，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人生得意須盡歡，她想人生不過如此。。
琴聲又彷彿是從遙遠天際傳來，遠的不可捉摸。
此時，她已分不清，自己是在現實還是夢境了。
鏡外：
是徹底寂靜無聲了。
震撼!震撼!!還是震撼!!!
生機耗竭，血脈枯竭，靈魂已殘，雙眼已廢，裂骨殘身，滿地悲涼。
每一小小步的掙扎，都是和死神較量。
當人們總以為她再也爬不動了，卻又出乎意料的再次輕微的動力一下，證明她還活著，還在堅持。
背後的重擔，即使如此，也不曾放下。
或許可以說，也是背後的重擔，在支撐著她前行。那是她的信仰和動力。
「火薬姐姐，鏡里那位姐姐，怎麼還在動啊，她留了好多血，以前我腳摔壞了，動一下都眼淚嘩嘩流，她怎麼不休息啊，她娘親不著急嗎？」小女孩實在憋不住好奇，打破平靜，開口問了旁邊的族姐。
「因為她沒有退路了」這回族姐火薬總算回答了小女孩。
完全是靠一股意志在前行，哪怕已拼到無能為力，都不曾放棄。這樣的人，最瘋狂，也最可怕。
看著她慢慢前行，甚至好久才前行一點點。可是石碑邊上的人們，卻沒有一個人離開，反而越來越多，或者是神界有太久，沒有過這樣的震撼了。
終於，看著她爬到了上界之門外，有些少女，美婦，都不忍不住鬆了口氣。
可是，此時，
上界之門邊上卻閃過一道石柱，寫著六個字。
所有人群沸騰了。
《僅此一人可入》
「天殺的，誰這麼缺德」暴脾氣的胖子，脾氣爆發了。連一向愛和胖子計較的喬小山，也生氣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巫弈王妃。
「不是這樣的，王妃她沒有針對誰，是所有下界飛升都只可一界入一人，只選最優秀的那一人」侍女小香著急的想為王妃辯白。
此時，一旁嚴肅的喬天族族老喬生生，都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眼在一旁正尷尬的天子，搖了搖頭，這偌大的喬天族天子啊，不愛江山啊，只愛奇門遁甲，無藥可救了。
巫弈王妃，生平第一回後悔了，不是因為別人的目光，族老的失望，而是……少天子喬至。巫弈王妃終身未孕育子嗣，除了愧對原主子天妃外，畢竟天妃待她親厚，還有就是當初為了能順利登上喬天族側天妃之位，自己絕育了，終身不得孕育子嗣。優秀如喬至，這樣的男人，她欣賞並欽佩，也是她心中渴求而不得的母子結。
今天，怕是傷了他的天命之妻了。哎。
「你們說，她會怎麼選擇」老頑童討論道。
「那還用選，當然是自己呀，都到門口了，這麼大的機緣，除非是傻子」鳳凰族老嫗鳳仙道鄙夷。
「錯，肯定會選背上那個人，之前那麼艱辛，都不曾捨棄」美婦道。
「哎，好難啊，為什麼不能倆全呢」小女孩糾結了。
是呀，事事難倆全，她又會如何選呢。
鏡中：
九幽努力的睜著模糊的視線，一直在找聚焦，看了好久，才確定沒看錯。
《僅此一人可入》
九幽不禁自嘲，很無奈，真的很無奈。
最後又吐了口血，她真的用力了。
突然好想抱抱她，或者有人能抱抱自己，太累了。
用盡餘力，抱住她，下巴靠在肩膀上。貪婪著享受著這一刻安寧，哪怕懷中身軀已不復以往溫暖，可還是貪戀。
輕聲帶有一絲撒嬌，附在她耳邊，似是自語又似述說：姐姐，我餓了。
回答她的是寂靜無聲，只剩滿地雪花飄落。
九幽眼皮如重千金，帶著一絲顫抖的哭音又說道：對……不起……我要食言了。
鏡外：
一片緊張。都在好奇，自己和情誼，如何選擇。
鏡中：
九幽抬起沉重的腦袋，最後再努力睜開那昏沉的雙眼，深深的看著眼前已陷入深度昏迷的人影，冰雪已附在了睫毛上，頭髮，臉頰都被霜雪覆蓋，血色唇痕，如罌粟花，讓人看了心悸。九幽未語淚先流。劃過霜頰。
「如...有...來...生，來生……再見!」
說完爆發一股力氣，如迴光返照，用盡生命最後的力氣，把她推進了上界門內。恍惚中，九幽恍惚看到，一滴淚，劃過姐姐的眼角。
九幽，跌落雪山。
她終究還是選擇了她。
天機鏡已關閉。
石碑邊上的人群，久久無語。
太震撼了，在爾虞我詐的亂世，在為一個機緣可以手足相殘的修行界，在為修心可以舉刀屠族滅親的世界里，突然看到，一個人原來也可以為另外一個人甘願犧牲自己。捫心自問，自己可不可以為別人如此，或者身邊有人會為我慷慨赴死嗎？
答案是否定的，或者根本就沒有答案。
一直都面無表情，心如止水的喬至，眼中帶著一絲震撼，轉身離去。
鳳曦目光追隨其身影而去，低聲說道「這樣的她，我確實做不到，至少現在做不到。這就是，你會選擇她的原因嗎？」
火薬余驚未散，又痴痴的看著那道離去的白色身影，暗語道「你喜歡這樣的嗎？」直至背影消失。又轉頭看向了鳳曦，「最後得到的，不是我，也不是你」。
喬天族石碑邊上，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哭聲，身著五彩繽紛華服的花季少女孔玲瓏奔潰了，「不是我，為什麼不是我，喬哥哥的少天妃怎麼能不是我。」美婦尷尬的拉著孔玲瓏急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