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浩蕩北陵,皚皚青山 第一章 天上劍仙,人間出劍

第一卷 浩蕩北陵,皚皚青山 第一章 天上劍仙,人間出劍

已是深秋,叩劍崖前的大片山林被天邊晚霞染成一片赤紅,肩上挑著兩捆細柴的麻衣少年沿著林間的崎嶇小道向著山下走去。

山路難走,對於一個堪堪十五歲的少年而言,更如是。

肩上兩擔比少年瘦削身軀寬上整整一圈的細柴隨著少年熟稔的步子輕輕搖晃,腳下芒鞋踏過碎石落葉,身後幾里的山路與天邊殘陽一齊消失在暮色當中。

寬逾三尺的泥路前方,唯有一座氣勢磅礴的青石大城傲然聳立,城池六丈來高的城牆之上,有人以劍氣刻著兩字。

霜寒。

雖然霜寒城地處大夏北嶺邊緣,但因為霜寒城乃是背後那座高居天下八宗之一的青山之前第一城,所以即便已至傍晚,城內一丈來寬的石道之上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希翼著身後那座青山之中,高坐雲端之上的劍仙留下一點垂青。

挑著兩擔細柴的方塵沒有做那劍仙的奢想,霜寒城破落巷內的老人們常說窮文富武,武道是城內那些膏粱子弟才會有的人生規劃,再不濟也得是買柴的酒樓張掌柜膝下獨子,張子平這類商賈人家該有的夢。

對於靠砍柴賣柴換取一口吃食的方塵而言,他僅有的也是該有的夢想只有一個,吃飽穿暖。

「方塵,今日來得有些晚了。」

沿著霜寒城的石道一路南行,石道一旁的三層酒樓大門之前,手中握著一把木劍的張子平遙遙看見了肩挑細柴的方塵,急忙放下手中木劍,跑到客棧內拿出幾枚銅板,向著方塵招手笑了笑。

「平哥兒,山脈外圍的乾柴都被別人撿的差不多了,我今日刻意走得深了些,這才砍了足足兩大擔柴禾。」

將肩上兩擔細柴卸下,方塵抬起袖子抹了把臉,旋即接過張子平遞來的四枚銅板,心滿意足地笑道。

霜寒城內靠賣柴為生的並不只是方塵一人,所幸少年自幼靠著做些苦活謀生,有的是吃苦耐勞的氣力,往往能夠在身後那座小山裡比別的樵夫多走些路,在山脈深處找到不少的柴禾。

「嘿嘿,方塵,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麻衣少年話落,張子平卻是向前一躍,伸手搭在方塵肩頭,以左手木劍遙遙指了指即便是在霜寒城深處,卻依舊可以看見的極北處那座直入雲霄的山峰。

青山。

「今日中秋,中秋過後的八月十八便是青山的弟子選拔,老爹一直憂心著我能否通過青山腳下九疊劍氣的考驗,但本公子何許人也,霜寒城青雲巷第一天才張子平怎會倒在青山腳下。

這不,今日酒樓里來了幾個背劍的青山弟子,說本公子舞劍之姿頗有些仙家靈氣,還贈給了我一道劍氣靈符,三日之後的青山弟子選拔過後,我張子平也是一位御劍的劍仙了。」

將木劍夾在腋下,張子平自懷中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青色玉符,將其遞到方塵身前,一臉洋洋自得。

手中還緊緊攥著四枚銅板,方塵聞言頗有些驚訝,卻是在打量了幾眼青色玉符后,以左手向張子平豎起了大大的拇指。

作為天下八大上宗之一,青山每年八月十八的弟子選拔都會吸引大夏大片的目光。

與尋常宗門選拔弟子時注重身份來歷不同,青山弟子選拔只看根骨心性,青山腳下有著一方護山大陣,大陣以劍氣為根基,有九疊。

而青山的弟子考核,便是於這九疊劍氣中扯出第一疊的一小縷,用以考驗弟子根骨心性,能自這一縷劍氣中走出的,便入青山。

作為上宗的弟子選拔,劍氣九疊的考核之中不允許試練者使用任何自攜的外物,入陣者需要以自身意志為劍,走出劍氣,走入青山。

當然,凡事無絕對,青山劍氣雖對意志要求嚴格,但對武者體魄筋骨要求同樣不俗。

所以每年的青山弟子選拔前夕,都會有一批青山巡劍者遊歷四方,為那些尚未正式踏入修武一途,體魄尚還弱小但天賦心性又實屬上乘的年輕人贈予一道劍氣靈符,而這劍氣靈符便是青山考核之中唯一可以依仗的外力。

顯然,方塵身前這位青雲巷酒館的小當家便是青山巡劍者口中可執靈符的有緣人。

「喏,父親說我獲得青山劍仙青睞是我老張家的大喜事,所以今日所有酒樓的幫工都有兩枚銅板的喜錢。」

收起劍氣靈符,張子平沖著方塵爽朗一笑,搭在其肩頭的右手輕輕一晃,便又變戲法似的拿出兩枚銅板遞給方塵。

「嘿嘿,謝過平哥兒了。」

伸手接過銅板,方塵尚余幾分青澀的臉上不由得洋溢出幾分笑意,青雲巷的張家酒樓在霜寒城人氣頗盛,與店內張家父子逢年過節的大氣不無關係。

「謝什麼,當年要不是你,本公子說不定就淹死在城外那條降星河裡了,又怎會有而今這拜入青山的機會。」

見得方塵接過銅板,張子平卻是故作氣惱地拍了拍那一襲麻衣,旋即瓮聲瓮氣地說道。

「行了,天色已經不早了,今日中秋,你還是早點回去陪陳伯伯吧。」

「嗯,替我向張叔道聲謝。」

將木劍插在腰間,張子平提起地上的兩捆柴禾,沖著方塵再次笑了笑,旋即便轉身朝著酒樓走去。

而酒樓之前,方塵捏著六枚尚余幾分溫熱的銅板,心底卻是暗道來日定要給酒樓送去更多柴禾。

……

臨近冬日,夜晚總是來得格外的快。在霜寒城的小販手中花出兩個銅板,買了些過節的吃食后,方塵這才邁著步子,向著城北邊緣的小巷走去。

作為青山腳下第一城,霜寒城內大大小小有著百十來條巷子,而在這百來條巷子內,破落巷也算是赫赫有名,因為這條巷子向來是窮的「一塌糊塗」。

腰間別著砍柴用的柴刀,雙手提著幾包碎食,方塵頗有些無奈地瞥了瞥即便是中秋佳節,卻依然遍布著破敗與頹唐的昏黃巷道,一聲輕嘆過後,雙腳卻是在秋雨過後尚有些泥濘的街道上留下一連串的腳印。

「土球兒,就知道你又來討吃的了,喏,今日給你分半塊月餅。」

破落巷的深處,一襲麻衣的方塵在低矮的土牆前緩緩駐足,苦笑著拍了拍身前一條諂媚地甩著尾巴的大黃狗的額頭,旋即自手中紙包中掏出半塊五仁月餅,將其向著巷子更深處拋出。

半塊月餅在空中拉出一道弧線,月餅尚未落地,剛才還在方塵身前吐著舌頭的土球兒便已然一個箭步竄出,頗為老練地張嘴接下。

低矮土牆之前,方塵見狀卻是不免搖了搖頭,也不知道土球兒究竟在霜寒城賣了多少次乖,明明老窩就在破落巷,臃腫的身軀卻透露出與破落巷絲毫不符的富貴氣。

「咦,今日難不成有人來過?」

目光追隨這土球兒的腳步,方塵視線所及,破落巷的泥地之上,除了一連串梅花足印之外,竟是還有著不少鞋印通向自己身旁的小院。

「塵兒,回來了?」

不等方塵繼續思索,低矮土牆之內便傳來了一道稍顯沙啞的詢問聲。

「陳伯伯,我回來了。」

聞言,方塵輕輕搖了搖頭,旋即放下心中思量,推開木門,走入小院。

低矮土牆之內,是三間佔地極小的土房擁砌在一起的小院。

小院居中的土房內,一位麻布蒙眼的枯瘦老人似是聽到了方塵的腳步聲,滿是風霜的臉上不由得扯出幾分蒼老笑意。

「陳伯伯,今日中秋,我特地買了些碎食,喏,您嘗嘗。」

見得木板床之上的瞎子老人作勢欲要起身相迎,方塵急忙提著紙包跑到床邊,一邊扶著老人坐下,一邊將剩下的半塊月餅遞給麻衣老人。

「今日平哥兒被青山看中,得了一道劍氣靈符,所以給酒樓所有幫工多賞了兩枚銅板,這是剩下的四枚銅板,陳伯替我收著吧。」

從木床邊緣拿出一個包裹,方塵將四枚銅板一枚一枚的緩緩塞進去,直至聽到四道清脆的碰撞聲一一響起后,尚余幾分稚嫩的小臉上這才扯出幾分笑意,將包裹放回木床旁邊。

收好包裹,瞎子老人伸出枯槁的雙手接過月餅,小心翼翼地自半塊之上掰下更小的半塊,緩緩放入口中咀嚼,似是要窮盡大半氣力好好嘗嘗這月餅的滋味。

「老了,吃不得甜,這月餅還是你自己吃吧。」

約莫十來息的時間過去,瞎子老人總算咽下了那一小塊兒月餅,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瞎子老人卻是將餘下的大半月餅遞還給方塵。

「塵兒,你可還記得這木匣?」

緊接著,瞎子陳伯見得方塵伸手接過月餅,卻是輕聲一笑,旋即自身後木床床板之下,扯出一方五尺來長的漆黑木匣。

「自然記得,當初正是這木匣害得我大病一場。」

將半塊月餅囫圇吞下,方塵頗有些幽怨地瞥了瞥漆黑木匣,旋即含糊不清的應道。

自方塵記事起,這木匣便一直呆在陳伯的床邊,十五年的時間內,好奇心頗重的少年難免想要打開木匣一探究竟,只是三年前那次嘗試讓方塵大病了整整半個月後,少年這才放下了對木匣的好奇。

「你小子,今日過後,你便知曉這木匣內究竟是何物了。

另外,記得無論何時都要保存好你胸口的玉珠,那珠子可是你父母唯一留下來的東西。」

瞎子老人伸出右手拍了拍方塵肩膀,先是搖頭輕笑兩聲,旋即才沉聲叮囑道。

「陳伯,我知曉的。」

聞言,方塵不由得低頭自胸口衣領中拽出那一枚以紅繩懸挂的雪白珠子,語氣低沉地應道。

「唉,塵兒,十五年前那場變故后,我本欲帶著你隱居此處,安安穩穩過完這一生,但即便老夫隱藏的如此小心,他們終於還是找到了此處。

這張符紙你拿著,等下我會送你去往那片柴山,到了柴山之後,你一定要記得,拼盡全力地跑,向著那座青山跑。」

似是察覺到了方塵的心緒變化,陳伯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頭,旋即轉頭看向土牆之外,輕嘆一聲,將一張蘊含絲絲光暈流轉的黃紙塞到少年胸口。

「好了,方塵,接下來的路還很長,只可惜陳伯再也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伸手接過符紙,方塵面色一愣,正欲開口問些什麼,瞎子老人按在其胸口的右手猛然迸射出沛然氣勁,方塵方才張口,身影已然自土牆小院內消弭無形。

而少年身影消失的剎那,瞎子老人佝僂了十來年的脊背陡然挺直,身旁漆黑木匣不斷顫動,直至匣開,一把雪白長劍猝然長嘯。

劍嘯聲起,以土牆小院為起點,無數雪白劍氣自陳伯蒼老的身軀上向著霜寒城已然昏黃的天上掠起,不過堪堪三息,霜寒城的頭頂便已然凝聚出一把遮掩天幕的雪白長劍。

那一劍自天上來,欲要落往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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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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