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謀划
整理行裝,奔赴碼頭,猶豫中得劉士衡,直到登船啟程,也沒得出個定論,於是只得把那扇子用個無比華美的扇袋兒裝起,掛在了腰間。等他回到蘇州,見到席夫人,尚未開口,卻聽得席夫人問道:「路上可曾碰見我們家遣去東亭田家的媒人?」
是代表劉家去退親的媒人罷,劉士衡搖了搖頭,將自東亭帶回的禮物奉上,想先討席夫人一個歡心,再同她提自己的親事。
但沒想到,一向稀罕他的席夫人卻滿臉憂色,對他奉上的禮物也只是略略看了一眼,道:「你祖父稱,人不可言而無信,何況田知縣還是他的門生,因而他堅持不肯退親,而且,不但如此,他還讓我馬上遣媒人前去東亭,與田知縣商議婚期,要趁早把你十三妹嫁過去」看著席夫人的滿臉笑容,劉士衡卻沒來由地心頭一松,臉上不知不覺地帶出笑來。
席夫人見了奇怪,便問道:「怎麼,是田知縣家的公子病好了么?」
劉士衡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的不妥,連忙收斂笑容,道:「孫兒這次去東亭,不曾見到他,因此不知他病情如何。」他想了想,覺著反正田悅江的病是裝的,遲早都要痊癒,還不如就此順著席夫人的話朝下講,也好解釋為何他十三妹即將嫁給一個病人,而他卻還面露微笑,於是便補充了一句:「不過聽說有起色,興許馬上就要好了。」
「當真?」席夫人聽后很是欣喜,一疊聲地喚身邊的媽媽們,叫她們趕緊備一份厚禮,請那位常到家裡走動的丁太醫去東亭走一趟,替田悅江瞧瞧病,好讓他早些康復。這位丁太醫,乃是一位告老還鄉的老太醫,醫術深得席夫人信賴,每月的平安脈都離不得他的,若非田悅江即將成為她的孫女婿,她還捨不得讓他去東亭奔波呢。
劉士衡瞧著席夫人心情挺好,就清了清嗓子,準備開腔,但哪知席夫人卻突然嘴角下垂,撫著荷葉邊袖子上繡的經文嘆道:「要不是你爹耳根子軟,聽了你娘的話,也不會就答應了田知縣的提親;要不是同他家結了親,也不會鬧出如今這許多事來,害我一把年紀了還整天提心弔膽地擔心著你十三妹。」
劉士衡聽著覺得不對勁,朝門口一看,果然是他娘來了,這番話明著是對他講,其實是說給他娘聽的。
他的娘親甄氏腳步一頓,隨即面帶微笑地走了進來,儀態萬方地向席夫人行禮問安,隨後站到了席夫人身側,問她午覺睡得可好,想不想吃甚麼。
席夫人不高興了,道:「去和田家議婚期的媒人只怕都到了東亭了,你還只惦記著這些有的沒的,難不成家裡的人都得心不可」
甄氏靜靜地立著,不論是從身形還是從表情,都看不出一絲不滿。
但面對此情此景,劉士衡還怎麼把向蘇靜姍提親的事說出口,只得把心事暫且壓下,,挖空心思地搜羅些奇聞趣事來轉移席夫人的注意力,好叫他的娘親早點脫身。
好容易哄得席夫人面露微笑,劉士衡也失了最佳的遊說時機,只好閑話三兩句後行禮回房,另想辦法。
本來沒能達成目的,他是滿心煩惱,但雙手枕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后,他卻開始慶幸沒有草率地把心事講出來,不然真是打草驚蛇了此時若是、就這樣貿貿然然地講出來,別說席夫人,恐怕就連他那好脾氣的父親都不會同意的,還是使個計策,從長計議的好劉士衡想著想著,一個計劃在腦中漸漸成型,唇邊露出微笑來,彷彿現在就已能預見自己將來的勝利
沒過會子,已近飯時,席夫人房裡的大丫鬟來請,劉士衡想著甄氏也是要去席夫人那裡伺候的,便打發了那丫鬟先回去,自己則去了甄氏處,趁著與她同行,打探口風:「娘,咱們家就數你最累,最能幹,卻受的委屈最多了。」
甄氏臉上的一抹難過之色一閃而過,嘴上卻道:「休要胡說,我能受甚麼委屈。」
劉士衡扶了她的胳膊,嬉皮笑臉地道:「不如孩兒給您娶個厲害的媳婦回來,,教她給你作個幫手」
「胡說些甚麼!」不曾想一向和風細雨的甄氏此時卻是柳眉倒豎,喝斥劉士衡道:「你平日里油腔滑調也就算了,但自家親事,豈能掛在自己嘴上,沒得讓人笑話!」
劉士衡不滿地嘀咕道:「我又不是養在閨閣里的大姑娘,怎麼就不能自己提了?」
甄氏正色道:「你是劉家的嫡孫,多少人瞧著呢,怎能叫人抓了把柄去,就算不是閨閣中的大姑娘,也不可把這樣的事掛在嘴邊,凡事有你祖父祖母做主呢,再不濟,還有你爹和我,趕緊給我把這樣的話收回去,以後休要讓我聽見你再提,不然家法伺候。」
甄氏這樣斬釘截鐵,劉士衡哪裡還敢再提,只暗自慶幸,辛虧沒直接把想法說出來,不然這事兒一準兒得吹。不過他究竟是個膽大的,挨了訓斥,仍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拉著甄氏道:「娘,我這不是看在十三妹就要嫁了,自己卻還沒個著落,心裡著急么?」
甄氏撐不住,噗哧一聲笑了:「誰叫你惹得周家不高興,趕著來蘇州退了親,不然也不至於沒了著落。」說著拿手指戳了他的額頭,笑罵:「打量你娘不出門,就不曉得你在東亭作出的那些事呢?」
「到底還是娘疼我,曉得我不喜那周家小姐,才任由我折騰」劉士衡說著說著,發現以至席夫人房前,連忙打住了話題,把手從甄氏的胳膊上拿開,然後率先進了屋——席夫人見不得他和他的父親同甄氏太過親近,他為了甄氏著想,也只能刻意裝個樣子了。
在席夫人處吃完飯,同兄弟姐妹們逗逗樂子,再哄哄席夫人開心,劉士衡的生活又恢復了以前的樣子,但還沒過三天,他就病倒了,因他平日里身子壯實,所以席夫人和甄氏都沒當回事,只請了個普通郎中來瞧了瞧,開了幾劑湯藥熬著喝,然而他這病卻越吃藥越糟糕,漸漸地竟連飯也吃不下,只能靠喝點米湯度日。
席夫人和甄氏都是心焦,急得團團轉,而那開藥的郎中卻跑得不見了蹤影,再也不敢登劉府的門。相比遠在東亭的准女婿,顯然是嫡親的孫子更為重要,席夫人沒有過多的猶豫,當機立斷地把丁太醫又請了回來,與丁太醫同行的,還有已經「痊癒」,一心上門找劉士衡算賬的田悅江。
席夫人見到精神尚佳的田悅江,很是高興,心想田悅江病入膏肓都能被丁太醫醫好,那劉士衡的病離好轉也就不遠了。
丁太醫進到劉府,沒多耽擱就被席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引到了劉士衡房裡,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開始為劉士衡診脈,而田悅江則立在一旁,細心觀察,力圖找出劉士衡裝病的蛛絲馬跡。
然而劉士衡的臉色怎麼看是怎麼灰白,連嘴唇都是發白的,而且丁太醫在診脈的過程中,眉頭就已經開始皺起來了。田悅江一看這情景,心裡不知不覺就開始發慌,心道,劉士衡別的真的病了罷?
丁太醫的神色,席夫人等女眷隔著屏風,也看在了眼裡,一個二個俱是提心弔膽不已,其中當屬甄氏最為心焦,但卻又不敢露在臉上,好不難過。
好容易等到丁太醫診完脈,席夫人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來,仗著已有些年紀,徑直繞過屏風,和劉士衡的父親劉振業一起,把丁太醫引進側廳,向他詢問劉士衡的病情。
丁太醫按著自己帶來的藥箱,沉默不語,席夫人急了,道:「丁太醫,你也不是第一回來我們家了,士衡更是你看著長大的,這還有甚麼話是不好說的?」
「太夫人莫急!」丁太醫生怕席夫人急出個好歹來,趕忙出聲道:「我先給七少爺開個補氣益血的方子,慢慢調理著」
席夫人一聽這話,心就涼了半截,若非丁太醫束手無策,又怎會開甚麼補氣益血的養生方子,還講甚麼慢慢調理著,看看劉士衡病成那樣子,哪還能慢得!
劉振業長子早逝,而今僅剩劉士衡這一個兒子,比起席夫人來,心中焦急更甚百倍,他廳了丁太醫的話,心中又似火燒,當著面就道:「我這就寫信去京城,讓爹請一位名醫來!」
丁太醫馬上下不來台,站在那裡很是尷尬。
席夫人忙道:「名醫就在這裡呢,再請又有甚麼用。」
丁太醫乾巴巴地笑了笑,道:「是在下無能,二老爺到京城再請一位郎中來瞧瞧也好。」
劉振業也懶得同他客氣,掀起袍子就去了。席夫人只得好言安慰了丁太醫幾句,讓人把他送了出去。
席夫人重回劉士衡房裡,正巧見著甄氏坐在劉士衡床頭抹淚,當機臉色就沉了,責備她道:「士衡好好的呢,你哭哭啼啼地做甚麼?」
甄氏也知道自己此時哭啼確實晦氣,連忙拿手帕去擦淚,但無奈那淚卻越擦越多,怎麼也止不住,席夫人生氣起來,拂袖而去,甄氏不敢再留,連忙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