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路易十四玫瑰
蘇秋城不愛動筆,許多客戶也不允許錄像,所以特別倚重錄音存檔。
所謂「路易十四玫瑰案」其實是樁舊案,當事人兩年來已經委託過許多大事務所調查,卻一直沒有進展,最後乾脆公開懸賞三十萬破案,蘇秋城完全是沖著賞金才插足進去的,蘇春風也是沖著賞金才繼續辦的。
從錄音可以聽出來,蘇秋城的確不是個思路清晰能力出眾的人,經常問些廢話,蘇春風選擇相對有用的部分跳著聽。
當事人是個叫白雲東的著名作家。
「白先生,您的山莊為什麼叫荼靡山莊,這名稱挺少見,好像也和花有關。」
「您說的沒錯,荼靡是春天開得最晚的花,這種白色薔薇花開之時便是春日的極致,有人便喜歡將之形容為人生燦爛的頂點,我太太受了這種小布爾喬亞說法影響,就把新建的家起名荼靡山莊。」
作家說話果然文鄒鄒的。
「呵呵,叫荼靡山莊挺合適的,海邊半山道是咱們嘉禾市最好的地段之一,再蓋座那麼大的山莊,簡直就是城市皇冠上的明珠,奧林匹斯山頂的眾神之殿,是……唉,可惜鬧鬼了。」
「蘇先生,您是專業人士,在沒有調查清楚之前就認定鬧鬼不太合適。」
「這不是我認定的,外面都這麼傳,目前不能排除鬧鬼可能性。」
「我不喜歡鬧鬼這個詞,目前山莊也在掛牌出售,如果您能拉來買家,還能額外賺到中介費。」
這位業主有點掩耳盜鈴的意思。
「呵呵,聽起來問題真挺嚴重,這時候恐怕不太容易賣掉,如果是普通民宅搞個大降價也許會有人買,您這麼大的山莊想糊弄有錢人接盤可不容易,中介費我沒本事賺。
言歸正傳,我來之前也做了些功課,您的山莊前年三月竣工,五月花園裡就出現了路易十四玫瑰,然後不斷蔓延生長,最終絞殺了所有其他植物,覆蓋了山莊內外。」
「沒錯,是這樣的情況,問題是這些玫瑰無法清除,我先後拔除、鏟根、火燒甚至毒化土壤,可無論怎麼做,前一天處理掉的玫瑰總在第二天古怪地再生出來。」
「據我了解這些玫瑰時不時會在夜裡被澆灌,但卻一直沒有發現澆灌的人,是這樣嗎?「
「的確如此,隔三差五,凌晨某個時刻,整座山莊便水霧瀰漫,玫瑰被淋得濕漉漉的,我請專家鑒定過,噴洒的居然是海水,按道理植物會被澆死才是,可玫瑰卻嬌艷如故。
在您之前許多事務所嘗試著調查,最終都無功而返,至今連個像樣的結論都沒有。」
「這一年多來您的家人、參與調查的那些傢伙沒找到玫瑰來源也沒發現澆灌園丁,那有沒有觀察到其他生物跡象呢?」
「沒有,沒有人沒有動物,玫瑰就這麼憑空出現並不斷蔓延。」
「碰上這種事您的生活肯定受到困擾,有人因此被傷害嗎?」
「那倒沒有,我和家人住了不到兩個人月就搬離了。」
「我了解您是著名作家,知名的唯物主義者,可還是想問一句,山莊建造過程中有沒有遭遇奇怪的事,比如挖出不尋常的東西。」
「一切正常,這方面已經有事務所查過,那塊地很乾凈很平常,連附近都沒有墳墓一類的……所謂不吉利的……東西。」
「這麼說來也沒多嚴重,其實路易十四是很好的玫瑰品種,象徵尊貴與權威,據說拿破崙夫婦很喜歡,既然沒造成損失,為什麼不適應呢,就當一切正常好了。」
「這說起來容易,如果您家房前屋后見縫插針開滿黑紫色的花,每天早晨一開窗,每朵花都像一張臉似的對著你,濃郁的香氣無時不刻地充斥所有空間,熏染家中的傢具、衣物,甚至從書櫃里翻出一本老書都一股玫瑰味撲面而來,這樣的情形下你還能安心住下去嗎?」
「呵呵,我能不能安心住下去取決於有沒有錢搬家,其實咱們這世界三百年以來一直這樣,怪事多了也就不算怪了,您可以嘗試著去喜歡這些玫瑰,改變現狀不如改變自己。」
「嘗試?我不是苟且度日的人,您今天是來接受委託還是開導我的?」
「當然是來接受委託,順便也探討開放性思維解決問題的可能性。」
「既然這麼有心,您真的應該同時搞搞中介,與潛在買家探討開放性思維,試試有沒有人能接受。」
「呵呵,聽起來是個好建議,只要您賣得足夠便宜,我就能接受,接下去怎樣才能到山莊實地調查?」
「這兩年我聘請了管家在山莊照料,這是他的電話,我也會打招呼,您要勘察可以直接去,現在還有好幾個事務所的人在山莊駐守。」
「再多問一句,您家裡有人喜歡路易十四玫瑰么?」
「沒有,據我所知親朋好友都是從我家的事才知道還有路易十四這種黑不溜秋的玫瑰。」
「看來您是真不喜歡這種玫瑰。」
「謝謝您參與調查,希望能幫到我的家庭。」
蘇春風已經第二遍聽錄音,這種沒多大危險又不需要專業技能的調查案特別適合新人練手,所以才繼續做下去。
作家很忙錄音很短,只說了個故事,沒提供什麼有用的線索。
蘇春風很認真,動手梳理思維導圖,然而故事實在太簡單,導不出什麼內容來。
作為新世界的移民,他什麼都敢想,比這裡的民眾更能接受萬物有靈:「或許玫瑰成精了也未可知?」
他還真在導圖裡列出了成精的可能性,但並不太認真,即便這裡飽受蹂躪的民眾也保持著基本理智,不至於認為植物具有靈性,各種花仙子、草精靈都是窮酸文人編出來,這幫傢伙意淫起來連花草樹木都不放過。
蘇春風從資料里找到荼靡山莊管家的電話打了過去,配樂朗誦的彩鈴聲唬得他一愣,以為打錯了:「茅山隱宗弟子蕭長青,修鍊二十餘年,精通周易六爻之術,擅長堪輿點穴除魔,感謝您的致電,請稍候。」
這段自己錄製的廣告詞氣韻悠長拿腔拿調,看來白雲東真嚇壞了,竟然聘了個道士看家。
電話很快接了起來:「諸天炁蕩蕩,吾道日興隆,您好。」
蘇秋城為了開展業務也裝道士騙過人,衣櫃里還有全套上清道士的衣冠道具,對這些當然不感冒:「我找蕭管家,山莊現在改道觀了?」
「您是哪個事務所想看現場吧,貧道蕭長青就是蕭管家,隨時恭候蒞臨,個人建議午夜前後到達山莊即可,來早了也沒啥可看。」
蕭長青顯然接待過不少調查者,根本不用說明就把事情都交待清楚了,蘇春風將事務所以及自己的名字報了,約了今晚就過去看看。
一下午他數次返回房間,每次進去都豎寒毛,就像大冬天走入了空調房,搞得心煩意亂,最後乾脆關緊了門不進去了。
如果房內真有鬼,一道門恐怕擋不住,不過蘇春風在客廳里倒始終沒感覺有何異狀。
之所以約了今晚就看現場,很大原因是不太願意在家過夜,先出去混過一晚再說。
四點鐘剛過胡笳就回來了,一臉雲淡風輕:「問題已經解決了。」
黑風狐狸的辦事能力真沒得說,蘇春風挺高興:「這麼快,她答應回去辦理離婚手續、分割好財產和子女撫養權了?」
「這些都已不是問題,不過我們恐怕收不到這單的服務費了。」
「什麼意思?」
「我不小心把人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