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這麼久以來,他戰戰兢兢,屢屢試探,最後還是落得這麼一個結局。

果真應了因果報應那句話,他曾負了別人多少的情分,現在都被林清微還到了他的身上。

「你真的,不曾動過心嗎……」

……

接連五日,收到的都是不甚樂觀的消息。

五日內,邢飛揚用盡了所有的辦法,為了找人,甚至妥協的回去求了素來與他不合的父親。但是,無論他怎麼找,都是一無所獲。

林清微這個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所有的客運,酒店,監控系統等,都找不到她一點痕迹,她似是人間蒸發。

找到最後,邢飛揚都絕望的生出了不現實的懷疑。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林清微這麼個人嗎?為什麼找不到,更甚於連一點痕迹都不曾有,她抹掉了所有的痕迹,從他的世界,抽離的乾乾淨淨。

沒有結果,邢飛揚將近癲狂的加大搜查的力度,終日渾渾噩噩,只有林清微這三個字,能給他一丁點的清醒。

邢父怒其不爭,在確定找不到人後,收回了所有的資源,不再提供幫助,還不惜用武力把邢飛揚變相軟禁在邢家老宅。

後來,邢飛揚荒唐了很久,直到在這場終究會辜負他的尋找中,掙扎了一年之久,才終於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晴天了,逐漸恢復到常人眼中的正常。

只是,他不愛笑了,冷靜自持,對誰都沉默寡言,世界各地的跑,沒人知道他想幹什麼。

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從沒有一天停止尋找。

正因如此,在林清微離開的第五年,三十而立的邢飛揚在異國他鄉的風情小鎮,明媚燦爛的陽光下,尋得坐在廣場邊的長椅上,安靜的嗮太陽的林清微,許就是時光辜負了他五年之久,還給他的回報吧。

他站在廣場那邊,腳步顫抖的向她靠近,本以為經歷這麼多,早就情能自禁,可目光逐漸模糊中,他明白,對她,他從來都做不到情能自禁。

白鴿落在椅邊,林清微伸手去摸它潔白的羽毛,那白鴿竟不躲,可見它也林清微已形成一種絕對信任的心理。

邢飛揚一步一步向她靠近,溫煦的陽光落在她身上,他看到,她嘴角緩緩綻開一個溫暖的笑容,美好的不真實。

他想喚她的名字,卻唇齒瑟瑟,掙扎許久,才低微艱難的叫出那三個字,奈何聲量太小,只落盡他自己的耳中。

爾後,就是持續的嘗試,也不知是第幾遍,他的聲音終於觸及了她的耳膜。

林清微不知怎麼形容她那時的心境,只是拿著飼料喂鴿子的手頓住了,心臟也彷彿停止了跳動,她的耳中再也聽不到起來的聲音,直到第二聲她熟悉的聲音落進了她的耳朵。

她還是不可置信,仿若鼓起了最大的勇氣,才敢轉頭看向聲源處。

他和以前比,好像不太一樣了,可又好像哪裡都沒變,還是她心中的模樣。這是林清微看清邢飛揚時,心中冒出第一個想法。

和她想象中盛大的重逢一點都不一樣,更多的時候,她以為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

一聲硬物墜地的聲響,打破了午後的寧靜。

灑落一地的飼料,本來盛放飼料的銀白色鐵盒滾到一邊,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不知晃花了誰的目光。

白鴿受驚展動了翅膀,飛向了高空,盤旋著,猶豫著,最後吸引來了三兩個夥伴,才又試探地落下,停在飼料灑落的地面上啄食。

太突然了,太過突如其來的重逢,讓林清微不知作何反應,呆坐在長椅上,臉上的表情錯愕中藏著常人理解不了的百種愁腸和狂喜。

她已經留長頭髮,深栗色的波浪大卷,披散下來,隨著來去的清風,輕輕飄蕩。

是過了多久呢,邢飛揚終於站到了林清微的面前,過來時驚動了啄食白鴿,鳴叫著飛起。

終於,他們之間的距離,僅兩步之遙。

他逆著光,垂首看她,不難清楚的看到他眼眶猩紅;她仰起頭,依舊是那般精緻美好,淡妝相宜,眼中盈著水汽,表情卻是記憶中淡淡的樣子。

也不知兩兩相似著沉默了多久,邢飛揚率先笑了,所有的風塵僕僕和滄桑,都在他那明朗如過往的笑容里消弭。

他道:「你跑什麼呢,捉迷藏玩了這麼久,還不是被我找到了。」

一句話,多年分離的年歲,瞬間崩塌瓦解,幾瞬之後,林清微捂著嘴巴,肩膀顫抖的落淚。

可她濕了臉龐,卻沒有擁抱,沒有安慰,只有一個寬厚溫暖的掌心落在她的發心,無聲的陪伴,那溫度似是通過發心燙進了她心裡,她的一顆心在這時候,才終於舒舒服服的平穩了下來。

行遍千山萬水,只為尋得救贖,找到你,便是我的歸宿。

這是他們的結局,是念念不忘必有迴響的答案。

而對於當下來說,這都是發生在多年以後的事情。

溫涼接到不知名的座機打來的電話的時候,正是早上十點。

電話那邊的女人聲音淡淡的報了名號,頗為心不在焉。

「你怎麼不用自己的手機打過來?」溫涼選了一個不太好的切入點,開始交談。

屏幕那邊的女人笑了笑,道:「我不用那個號碼了,離開前,突然想聯繫一下你,該也是最後一次了吧。」

先生說了,無需聯繫了,可在飛機臨起飛之際,她還是忍不住,走進了候機口旁邊的超市。

心裡告訴自己最後一次了,便撥通了溫涼的電話。

溫涼心裡生出一些感慨的難過,靜了幾瞬才說道:「我不知道是該恭喜你,還是說一些安慰你的話,相識至今,多謝你這麼久以來的幫助。」

「自然是該恭喜我了,你也知道我渴求了多久,才終於求到了我想要的自由。」女人一派理所當然的語氣,想掩飾掉那些心底深處的故作輕鬆,她輕笑著,接著說:「別謝了,打從一開始,我都不是心甘情願在幫你,不過是各有所求罷了,先生的命令,我無從拒絕。」

服從命令,是她的昨日;如今好不容易,用那麼多年服從命令的時光,換來了現在地服從自我。

這兩兩的質變,誰人又懂她為之付出了多少。

溫涼頗為無從辯駁,笑意微微有些苦澀,對電話那邊的人問道:「他幫你處理好了嗎?其實只要你願意,阿清,你可以留下來生活,你可以換一份工作,……」

原來,來電的人,是即將離國的林清微;這麼多年,林清微在蕭予卿身邊,都是一場早先安排好的謀划。

至於謀划的結果,想要的東西,他們各自的心裡都明明白白。

「溫涼,你又心軟了,你明知道留下來是最壞的結局,也是最麻煩的結果。」林清微並沒有像溫涼那般還存著優柔寡斷的心軟,直截了當道。

從根本上來說,她不是不存在悠遊寡斷的心軟,只是她從來都是對自己鐵石心腸,所以她不會和溫涼說的那樣行事。

林清微所說,溫涼又怎麼會不清楚,她沉吟了片刻,語氣有些鬱鬱寡歡道:「我只不過是想起了不久前,你給我打來電話,說要和你的那個他出去旅行的時候,表現出的讓我難以忘懷的按耐不住的欣喜。阿清,我不希望你後悔。」

溫涼話音消去很久,電話里那邊都不再傳來林清微的聲音,溫涼知道她在沉默,耐心地等待著,陪她沉默。

「好了,飛機快要起飛了,我走了。」林清微的聲音終於打破了安靜,清淺的傳來,敲響了告別的警鐘。

溫涼已知道了林清微此刻的答案,她不敢說自己不會後悔,也沒有給自己餘地留下來。

「一路平安,我願你一世平安順遂,真正快樂。」溫涼說出祝福的話來,說出口的只是心中想說的冰山一角,太多的祝願想要給她,又懂得,她們兩個之間,又無需都說出口了。

「我願你也是。」

林清微留下這句話,就掛斷了電話。

從耳邊拿下已經安靜下來的手機,溫涼才真切的感覺到,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這一天,她心裡並不輕鬆。

晚上回到家裡的時候,梅姨正站在餐桌邊上看著顧景年吃飯,是不是的往顧景年的餐桌里夾些菜食,溫柔可親。

溫涼換了鞋從玄關進來后,還沒開口叫人,顧景年就聽到聲響的回過頭望了過來,看到是溫涼回來的時候,頓時興奮的丟下了手中的餐具,從椅子上跳下,轉身朝著溫涼跑了過來。

「媽咪,你回來了。」顧景年說著,一點都不含糊的抱住了溫涼的腿。

小孩子依賴大人的本性,暴露無遺。

溫涼溫溫柔柔的綻開一個笑容,彎腰抱起了顧景年,一邊說著:「是啊,我回來了。」

一邊抱著顧景年走到沙發邊坐下,把顧景年放到了自己的身邊坐著。

梅姨跟在顧景年的後面過來,先是問好。

「夫人,您回來了,工作了一天您辛苦了。」

然後才道:「夫人,我給您拿套碗筷,先吃飯吧。小少爺也正吃著飯,您和先生不在家,小少爺也吃的不開心,這還沒吃多少東西呢。」

梅姨已在這裡就職了個把個月,對於溫涼的習性,也大多有些了解了,知道溫涼是個好相處,禮貌又尊重人的僱主,對她很好,作為回報,照顧起來,她也很是用心。

難免關懷備至了點。

「嗯,好,那就麻煩您了,梅姨。」溫涼聽了梅姨的話,瞧了顧景年一眼,便應允道。

梅姨得到溫涼的回答,應了聲,先去準備了。

溫涼抱著顧景年隨後跟上,她有些嚴肅的對顧景年道:「阿年,你如果不好好吃飯,就不是一個乖孩子了,媽咪教過你的,人是鐵飯是鋼,一定要好好吃飯。你不是說想快點長大嗎,你不吃飯,怎麼長大。」

「媽咪,我知道。」顧景年害怕溫涼生氣,聳拉著個腦袋,懦懦道:「可是我今天格外的想念你和爹地,就有些不開心了,不開心了,就吃不下東西了呀。」

小孩委委屈屈的模樣,刺痛了溫涼的心。

她心中生出一些難言的苦澀,稍稍平復之後,才循循善誘地對顧景年道:「阿年,答應我,不要多想,以後不管媽咪和爹地在不在,你首先要做的,是照顧好自己,好好吃飯,開開心心的,不要讓媽咪擔心,好嗎?」

誰人都不知道,溫涼從這時候起,已經在鋪墊告別。

顧景年只當溫涼說的是尋常的教導,沒有多想,乖乖的點了點頭。

爾後,就是食不語的用餐時間,直到從餐桌離開,顧景年才開腔問溫涼道:「媽咪,這麼晚了,爹地怎麼還不回來啊?」

溫涼聞言,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古鐘,時針已經指向了晚上七點半。

她似是在想些什麼,神色凝重,一會後,才淺笑著對顧景年道:「今天,爹地公司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很忙很忙,會晚點回來。」

「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爹地不接我電話,還是周阿姨接的,也沒和我說清楚,沒說爹地很忙很忙,就只說會叫爹地給我回電話,就掛了,我還好一通鬱悶。現在媽咪和我這樣說,我就知道了。」顧景年一副明白了解了的模樣。

說罷,又後知後覺的心疼起了顧寒時道:「媽咪,爹地這麼忙,會不會忙到沒有時間吃飯呀?會很累嗎?」

「乖,你爹地會照顧好自己的,」溫涼表情並沒有過多的變化,淡淡的,不起波瀾。

顧寒時之所以忙碌的原因,她最是清楚,多餘的情緒,她不需要。

已經是到了收網的時候,多年的經營和謀划,不能一夕落了空,這本就是她回來的目的,林清微因此,放棄了什麼她最清楚,那麼多的人,為了最後的結果,付出了那麼多,開弓沒有回頭箭,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她沒有退路,也不敢想退路。

也不是沒有過諸多猶豫的時候,也不是在顧寒時的種種珍視里全然沒有一絲的感覺,不過在更多的時候,溫涼覺得顧寒時做那麼多,用一個字,都可以解釋的清清楚楚。

那個字便是:償。

溫涼始終相信,那麼多不堪回首的過往,不僅僅是折磨的她溫涼過不好這一生;怕是午夜夢回,顧寒時也不敢直視自己造下的孽。

無論是對溫涼的棄之不顧,還是對他們之間那個孩子鐵石心腸的見死不救。

如今,顧寒時所做的一切,他難道可以坦蕩的說,這其中都是真心實意,而不是被過去折磨的心中不安,所做出的一種補償。

「媽咪,媽咪……」顧景年皺著張小臉,邊喚溫涼,邊拉著溫涼的手搖晃了幾下,看到溫涼在他的動作中,終於回神看他,他擔心道:「媽咪,你怎麼了?在想什麼,都不理我。」

溫涼笑顏複雜,瞧上去有一種難言的苦澀,她摸了摸顧景年的頭,沒說自己想了些什麼,調轉了話頭道:「阿年,乖,媽咪有些累了,先回房間休息一下,你去找梅姨,讓她陪你玩一會兒。」

「梅姨在忙呀。」顧景年苦著張臉,表情霎時變的有些委屈起來,他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手放到了溫涼手心裡,緊緊的抓住溫涼的手,輕聲道:「媽咪,是不是阿年話太多,惹媽咪心煩了,所以媽咪不想再和阿年呆在一起了。對不起,但媽咪,你不要趕我了,我乖乖的,不說話了。」

沒有安全感,格外敏感,是顧景年長年累月生活在沒有母親的環境里,積累下來的習性。

對於溫涼,他沒有一點絕對的自信,相信溫涼會和顧寒時一般,永遠也不會丟下他。因此,顧景年對溫涼,總是有種格外小心的仔細和討好,深怕不知什麼時候,溫涼就會拋下他。

看著顧景年這般樣子,溫涼的心頓時被自責懊悔和心疼卷席,她下意識想開口撫慰顧景年的不安全感,想蹲下身來抱一抱小孩,想承諾一些讓小孩安心下來的話。

可惜她最後還是什麼都沒做,留給顧景年地只是一句她真的累了,需要休息,便不顧小孩晶亮的眼睛瞬間變得暗淡,盈起蒙蒙水汽,強忍委屈的呢喃呼喚。

不太溫柔地掙開顧景年的手,溫涼轉身上樓。

身後,緩緩傳來顧景年先是壓抑,然後到奔潰的哭聲。

梅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聽到動靜,從廚房裡跑出來,手上還是匆忙洗手留下的未乾的水漬,她將手在身前的圍裙上擦乾,蹲到顧景年的身前,著急又心疼不已問:「小少爺,怎麼哭了,乖,發生什麼事了,不哭了,告訴梅姨好不好。」

安慰著顧景年的空隙,梅姨轉頭看向了二樓的方向,心中帶著猶疑的探究。

恰巧看到停在二樓走道欄杆處的溫涼,她往下看了一會,才轉身接著走了,身影消失在走道深處,被牆體遮去。

梅姨這下心裡更沒底了,完全不知道怎麼處理眼前的情況,更是不懂,方才還好好的母子,為何突然間,變成了這樣。

顧景年自然也看到了剛才發生在二樓的一幕,溫涼任憑他哭泣落淚,決然離去的身影刻進了他的腦海,洶湧的傷心淹沒了所有,只剩下切實的悲傷。

往下顧景年哭的越發凶了,無論梅姨怎麼安慰,幾乎磨破了嘴皮子,顧景年都沒有一點平息下來的意思。

只是一個勁的哭,嘴裡叫著溫涼,其餘的什麼都不說。

梅姨心中又急又心疼,安撫顧景年期間,她不是沒有想過要去找溫涼來,安撫顧景年的情緒。

但活了大半輩子,雖不能說什麼都能看明白,總歸也是有了些玲瓏的心思。從剛才溫涼的反應中,梅姨看的出來,溫涼不知是出於什麼考慮,不會理會。

「小少爺,你先別哭了,瞧瞧眼睛都哭腫了,夫人看到該會心疼了。有什麼事情,小少爺也需平靜下來才能解決呀。」梅姨苦口婆心,擦著顧景年臉上的淚,眼角也濕了。

顧景年已哭的全身都抽抽搭搭起來,眼淚鼻涕落下,狼狽又無助,聽到梅姨提到溫涼,他哭聲低了下來,稍稍平靜,抽泣著說:「梅姨,媽咪真的會心疼我嗎?」

聲子都哭啞了,問句中是極其不安和極其不確定的情緒。

梅姨見顧景年有平息之意,趕緊道:「當然會心疼了,小少爺,你是夫人捧在手心的寶貝,她怎麼可能不心疼呢。」

雖說溫涼這一次對顧景年的態度有些奇怪,她也知道溫涼是顧景年的繼母,不是親生的情分。可在顧家工作了這麼些日子,溫涼對顧景年視如己出,所有的好,她都看在眼裡,其中的厚愛明明白白的。

所以這些話,梅姨說的發自肺腑,並不是為了安慰顧景年而刻意如此。

「真的嗎?梅姨,不過為什麼,我心裡總覺得,媽咪好像不喜歡我了呢,媽咪會不會不要我了呀?」顧景年剛從梅姨的話中找到一些安慰,心情稍微平靜了一些,卻很快又想起了剛才溫涼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頓時又淚眼婆娑起來。

敏感的心,使他難以釋懷溫涼對待他的態度。

「怎麼會呢,小少爺,夫人最疼你了,怎麼會不要你呢。」梅姨安慰著,對顧景年生出這樣的想法又是心疼又是心驚,終於是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這孩子,從小就缺失母愛,養成了這樣敏感不安的性子,實在可憐。

門外的哭聲是在什麼時候徹底平靜的,溫涼不甚清楚,使她刻骨銘心的是顧景年哭泣的過程,她聽著那哭聲,躲在黑暗的房間里,坐在地板上靠著冰冷的門板,隨著哭聲,撕心裂肺。

沒人知道她在這個過程中,經歷了何種絕望,何種痛苦。

最後,溫涼只能悲痛欲絕的在心底告訴自己,這次回來,顧景年的出現,於她而言,是出乎預料,無從控制的意外。

儘管在回來之前,她就已經知道顧寒時有一個查不清母親身份的孩子,可那時候的她,心中有的都是冷嘲和恨意,對顧寒時更是惡恨不止,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哪裡猜的到,自己會落得個這麼一個結果。

「對不起……」黑暗中,溫涼抱著自己倒在地上,喃喃吐出這三個字。

寒冬末,房內沒開暖氣,木地板冰寒至極,沒有一點暖意,凍得溫涼四肢百骸都冰冷刺骨,但她似是感覺不到這些痛苦,心裡一片荒蕪。

第二天出門的時候,梅姨站在一邊,欲言又止。

溫涼穿好了鞋,拿起文件包,看向梅姨,明白她的心思,開口道:「梅姨,你什麼都別問,照顧好阿年就是了。家裡沒人,阿年醒了,若是還不開心,你就先送他回老宅去,讓他同他奶奶呆在一起,自會好的。」

昨夜至今,顧寒時都沒有回來,想來是公司的事情很多,他分身乏術。

待溫涼出門后,家裡剩下的也就只有顧景年梅姨和幾個幫傭,顧景年呆著指定是不快活的,送回老宅,是最好的選擇。

溫涼都這麼說了,梅姨就是有再多的想法,也不好問什麼說什麼了,唯有應諾了下來,送溫涼出門了。

回到局裡,剛走進自己辦公室,椅子都還沒有坐熱,便有人敲門。

溫涼沒多想,對著外面的人說道:「請進。」

爾後,門打開,王梓探進一顆頭來,先是朝著溫涼露出一個他那標誌性的燦爛笑容,接著才走了進來。

「溫法醫,早上好呀,我買早點的時候剛好看到隔壁有咖啡店,想起你常喝咖啡,給你帶了一杯。」王梓說著,笑眯眯地把手中的紙袋放到溫涼的桌子上,

也不知是葫蘆里買的什麼葯,還沒說明來意,就先是向溫涼好一頓殷勤的送了一杯咖啡。

溫涼也微微詫異,有些猜不到王梓這一大早的殷勤是為了什麼,究於無功不受祿的心理,拒絕道:「太客氣了,不過咖啡你拿回去喝吧,我喝咖啡的口味有點刁鑽,你買的我也喝不慣。」

「別啊,溫涼姐姐,我排了好久隊買的,你放心,絕對合你口味,不加糖不加奶。你也別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你家小公子還請我們局裡所有人吃過下午茶呢,其中就包括了我,一杯咖啡而已,你就別拒絕我了。辜負我一番心意,我會傷心的,再說了,這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我也喝不慣啊,你就收下吧。」王梓一股腦說出這麼一大段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情真意切的。

溫涼聽罷,也被忽悠地覺得要是不收下,就是自己的不對了,便道謝后收了下來。

又想到王梓每每找自己的場景,都會說些什麼,隱約中,溫涼猜想著王梓這個局裡小靈通,該是又有什麼事情要同她分享了。

果不其然,溫涼收下咖啡后,王梓往溫涼辦公桌前的椅子一坐,露出一副頗為神秘兮兮的神情,對溫涼說道:「溫涼姐,你知道嗎?昨天夜裡,出了大事。」

「什麼事?」溫涼不甚好奇。

王梓每每同她說什麼,總喜歡用這種神情口吻,她早就習以為常,不會被王梓故作神秘的舉動牽著鼻子走,產生過多的好奇心了。

「嗯,就是,怎麼說呢。」王梓瞧著溫涼不溫不火的反應,雖有些受挫,卻不介意,斟酌了一下辭彙,他道:「昨天深夜,鄭潔來局裡自曝了。」

「自曝?」溫涼被王梓的用詞吸引,皺著眉抬頭看向了王梓,終於露出了疑惑的探究。

這用詞實在是不清不楚,要不是溫涼看到局裡一切都好好的,怕是會以為這自曝一詞是說鄭潔扛著*包,來局裡造了什麼挽回不了的悲劇呢。

幸好眼前一切安好,溫涼才沒多想,明白自曝一詞,另有所指,大約是指鄭潔自己曝光了自己什麼秘密吧。

「對啊,自曝。」王梓並未覺得自己用詞有什麼不妥,接著往下說:「昨天深夜,鄭潔的孩子又進了醫院,鄭潔跑來局裡找沈隊去,本來是在好好說話,後來也不知怎麼的,他們就爭吵了起來,鄭潔承認,那孩子出院才幾日,這次又再次入院,是因為她用玻璃瓶……」

王梓說到這裡,欲言又止,表情有些掙扎,一副不知如何說出口的猶豫。

溫涼的心早就在王梓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縮成一團,心神不寧,憂心如焚,王梓又在緊要剎住話頭,她當即急痛攻心正色道:「說下去,怎麼了?」

王梓看出溫涼的著急和擔心,斟酌了辭彙,艱難的說道:「那孩子再次入院,是因為昨天夜裡,被鄭潔用玻璃瓶打破了腦袋,送去急救。鄭潔還承認了上一次是她刻意誣陷文心,設計讓文心和那孩子呆了一夜,那孩子身上的傷,都是她造成的。她對自己的孩子,存在嚴重的家暴行為。」

說到最後,王梓的表情都變得格外沉重起來,這樣的事實,又怎能讓人沒有動容呢。

王梓昨夜初得知這個事實的時候,還一度難以接受。

溫涼放在桌面上的手,不自覺的收緊,有些呼吸不暢。

儘管早就對這個結果有所心理準備,現如今,得到證實,還是鄭潔親自證實的時候,溫涼還是表現出了人之常情的無法接受,難以消化。

「艾森還好嗎?」溫涼問,緊接又怕王梓不識艾森,不知道她說的是誰,補充道:「在醫院接受治療的,鄭潔的孩子。」

問道艾森,王梓搖了搖頭,坦言道:「溫法醫,這個我不太清楚,昨天的事發突然,鄭潔來局裡這麼一鬧,家暴的事情向沈隊一坦白,沈隊擔心孩子,沒和她糾纏,趕去醫院了,鄭潔跟著去了。直到現在,沈隊還沒回局裡呢,現在怎麼個情況,我沒敢問沈隊。」

昨天夜裡鄭潔來局裡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局裡只有沈錚和幾個值守的警員,其中就包括王梓。

也正是因為這樣,昨夜發生的事情,也只有沈錚和他們幾個值守的警員知道。沈錚沒讓他們聲張,王梓之所以不設防地來告訴溫涼,也是深知溫涼不冷不熱的性子更不會聲張的習性,加上溫涼對於此事很是上心,他看在眼裡,所以他才會特地來告訴溫涼。

「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出去一下,局裡有事情需要我回來處理的話,你再聯繫我。」溫涼得知當下的情況后,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拿起掛在椅子靠背上的大衣穿上。

準備離開。

王梓約莫猜的到溫涼想去哪裡,做些什麼,沒有廢話,拍著胸脯保證說:「溫法醫,你去吧,我懂,局裡我肯定照看的妥妥的。」

離開警局坐上出粗車,溫涼在路上嘗試著給沈錚打了兩個電話,均是沒有接通的狀態。

這樣一來,沒辦法,溫涼無法向沈錚求證艾森所在的醫院地址,最後只能抱著嘗試的心態去了上一次艾森住院的那一所醫院。

幸好她沒有猜錯,在醫院前台處,即刻問出了艾森的信息。

根據護士口中闡述的情況,並不樂觀,溫涼提著一顆心往艾森病房所在的位置移動。

剛轉到通往艾森病房的走廊口,遠遠的,溫涼便望見了坐在病房門口長椅上,仰著頭抵著身後牆壁的沈錚。

他看上去很糟糕。這是溫涼站到沈錚面前,看到神色疲倦,鬍子拉碴,眼周泛著烏黑的沈錚是,腦海中出現的第一個想法。

「你怎麼來了?」沈錚看到溫涼,微微詫異了一下,率先開口。

心想溫涼會出現在這裡,想必是已經知道了什麼。

「局裡的同志和我說起了昨晚的事情,我擔心艾森的情況,過來看看。」溫涼簡單的解釋了一下。

沒有說出王梓的名字,一來是沒有必要,二來也是明白王梓告訴她是出於一片好心,她不希望因為這個,讓沈錚覺得王梓不穩重,有嘴上把不住門的印象。

王梓是個根正苗紅,不錯的好苗子,以後說不定還能進刑警隊,很多沒必要的話,不用說的很清楚。

沈錚也沒有深究,出於禮貌,站起來時,身形有些晃悠,險些站不穩,比起以往堅毅可靠的形象,有些失態。

他苦澀抱歉輕笑了一下,道:「小森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醫生說好好養傷,等傷口癒合就沒有大礙了。他昨天手術,折騰了一晚上,送回病房的時候,麻醉沒過,現在還沒醒呢,看時間很快就醒了,你別擔心了。嗯,正好你來了,麻煩你幫我守一下,我去洗個臉,醒醒神,要不然,讓孩子看到我這樣不太好。」

「好,你去吧。」溫涼應允道。

等沈錚離開,她緩緩的打開了病房的門,極力保證不發出一丁點的聲音,以免驚擾到艾森。

病房內窗帘緊閉,光線昏暗,角落裡亮著一盞昏黃的等。

艾森小小的一團,躺在病床上沉睡著,臉色蒼白,沒有一丁點血色和活力,頭上纏著的白色繃帶格外的刺眼,隱約還浸出鮮血的殷紅,還有臉上也不能倖免的有幾處包紮的白方紗布。

這是一個任憑任何人看了,都覺得心情頓時變得沉重起來的畫面,就像是心上壓下了一塊石頭,有些難以喘息。

王梓說鄭潔向沈錚坦白她用玻璃瓶砸了艾森的頭,那除了頭上的傷,艾森臉上的傷痕,應該是玻璃破碎,散開划傷的吧。

溫涼站在床邊,眼角竟不自覺的濕潤了起來,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同情,心疼,擔心等種種情緒,湧上心頭。

床頭柜上放了病歷和用藥單子,溫涼拿起小心的翻閱了一下,更是心如刀絞。

艾森被玻璃瓶擊中劃破的額角縫了七針。

如此驚心的數字,還是來自至親的傷害,溫涼甚至沒法想象,艾森是如何來面對這一些。

回想寥寥幾次的見面,艾森總是安安靜靜,不願說話,眼中始終有化不開的陰霾暗淡的模樣。溫涼痛苦的想著,艾森很難再真正快樂了,他受了太多的傷害,傷痕纍纍,這些會成為他時光里揮之不去的陰影,變成一個烙印,快樂變的很難。

如她,至今都走不出來,午夜夢回,看著無邊的黑暗,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拋棄在黑暗之中的孤兒,遇見再大的幸福,都難以填補她心中的空洞和悲傷。

可理智讓她這般認為,感性又讓她祝禱,祈求,希望艾森會遇到深愛,遇見溫暖,能有伸出手去獲得救贖的能力,他還能再找回平靜安寧的俗世幸福。

如果世上真有公平,真有仁慈,這般辜負了他,要加倍的將幸福安逸還給他啊。

沒過多久,在沈錚回來的時候,艾森醒了,沒哭沒鬧,不願說話,一雙眼睛愣愣的盯著天花板,無論沈錚和溫涼說什麼,他都不理會。

沈錚和溫涼多少理解艾森此刻的心情,體諒心疼,沒有勉強,艱難的哄艾森吃了點東西,等醫生過來常規檢查過後,又給艾森打了止疼針。

打止疼針的時候,醫生搖頭,神色複雜道:「這個孩子還真是能忍,麻醉都過了半個時辰了,竟沒喊一句疼。」

止疼針打過以後,送走看醫生,沈錚和溫涼再回到病房,艾森已經閉上了眼睛。

沈錚和溫涼對視一眼,也不知是艾森不願意見他們,刻意如此,還是真的睡著了。不敢貿然開口,在病房內又守了半個時辰,才從病房出去,在走廊上敘話。

「鄭潔呢?」兩人說了一些關於艾森病情的話,溫涼終於有些小心地把話題移到了鄭潔的身上。

罪魁禍首不見人影,也不知去了哪裡。

沈錚伸手捏了捏眉心骨,遮去了臉上的表情,和溫涼說:「她昨天夜裡毒癮發作,我讓緝毒的同志先帶走了。」

鄭潔吸毒?!溫涼得知這個信息的時候,短暫的吃驚過後,想起鄭潔在國外時生活在那樣的環境,和那樣的男人呆在一起。

頓時也不覺得有什麼可驚訝的了。

溫涼接著問:「嚴重嗎?會採取強制戒毒的措施嗎?」

沈錚點了點頭,神情灰敗:「嗯,那邊的同志已經來了電話,說情節比較嚴重,毒癮很重,加上她還患有狂躁症,清微的神經衰弱,又有了小森這件事,存在社會隱患;會採取措施,強行隔離戒毒,至少兩年,若兩年成效沒有達到效果,還會追加時間。」

「狂躁症,神經衰弱,這不是她傷害孩子的理由和借口。」溫涼語氣變得冷厲,透過身側的病房門上的窗口,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艾森。

溫涼想讓沈錚明白,強制戒毒,隔離兩年甚至更久的懲罰,並不能抹滅了鄭潔存在嚴重家暴行為的罪行。

兩碼事,該歸兩碼。

鄭潔必須為此付出應該付出的代價,受到應有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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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妻危情計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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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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