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定是恨極了我!
真好,現在的她,滿身元氣。
不似多年前,好像剩下的,只有死路一條。
這些年裡落下的心痛的毛病,隱隱約約在胸口上舊病複發,在她身影隱沒在玻璃門外后,他拿起了煙盒。
一根煙還沒抽完,唐現便推開門來。
門剛剛拉開一條縫,那個小小的身影已經迫不及待地沖了進來,小短腿卻跑得飛快,嘴裡還叫著:「二哥,二哥……」
顧寒時剛要開口叮囑,小包子已經吧嗒一聲撲在了地上。
是被自己的左腳拐到右腳的。
幸好地上是地毯,沒有摔傷,顧寒時快步走過來,小包子已經自己爬了起來,然後習慣性地抱住了他的長腿。
仰著頭看著他,一張小臉紅撲撲的,興奮地叫嚷:「二哥,我看到你的女人了!」
顧寒時愕然了一下,冷峻的面容上浮現寵愛的笑意,揉著他的發:「嗯,我也看到了。」
他的女人,回來了。
「可是,她怎麼不認識我啊?」
小包子皺著眉頭,白皙稚嫩的臉上滿是迷茫,看著顧寒時一臉不解:「她說她不是我媽咪。」
他好生傷心。
唐現多少有些黯然傷神,當年那些錯綜複雜,悲慟動蕩的往事,豈是三言兩語便能和小孩子說得明白的?
溫涼忘了所有,她的記憶,一片空白。
顧寒時彎下身來把小包子抱了起來,捏了一把他的臉頰,委婉的解釋:「她覺得過去不開心,所以就忘了。」
他看著懷裡的孩子,眼神真誠,那是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男人從沒有的神色,顧景年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顧寒時。
而後小大人一般問他:「二哥,是不是你以前做了什麼對不住媽咪的事情?所以媽咪才不要我們?」
辦公室的桌面上盆栽綠意盎然,顧寒時目光落在虛空處,折射出一片沉沉的綠意,忽然覺得心如刀絞。
他點頭:「是。」
顧景年的手指對戳著,十分糾結。
顧寒時抱著他坐了下來,摟他在懷裡,哄著說:「忘了便忘了,不然她會更難過,以後也別告訴她。」
很多事情都很難說得清楚,比如當年,他放棄了她的事情。
再比如,她恨他的這件事。
失去記憶,永遠沉睡著的人,或許會更加幸福。
顧景年似懂非懂地看著顧寒時,見著顧寒時神色落寞嚴肅,他下意識覺得,應該答應他的。
「那二哥,你要追回媽咪喲!」
他抓著顧寒時的手,央求著。
顧寒時眯眼淺笑,寵愛地揉著他的發,點頭:「好!」
光影影影綽綽自窗外鍍進來,落在那一大一小的身上,兩個人眉目極度相似,大手小手在拉著勾勾。
做出的承諾,關於那個叫溫涼的女子。
唐現筆直地站在寬闊處,總是心不在焉地想起來五年多以前,想起來那通來自美國加州的電話。
十二月的冰天雪地,二十九日顧家宴會人聲宴宴。
顧寒時接起那通電話,溫涼在那頭哭得撕心裂肺,她喊他:「顧先生。」
冰冷無情的話語一個個字從顧寒時的唇齒之中道出,顧家上下幾十口人,都目睹了當時的場景。
冷酷薄涼的男人,當真不顧情面。
電話掛斷,溫涼心死如灰。
宴會中途,顧家庭院煙花漫天而起,爆炸聲聲聲炸響,眾人喜笑眉開。
獨是顧寒時站在庭院暗處,仰頭看著暗沉蒼穹里炸響的煙火,眼睛紅了又紅,最後只哽咽問了他一句:「她一定恨極了我了吧?」
他知道她恨他,但是沒想到,她選擇的方式如此極端。
在那日,來自美國加州的一通電話徹底把他推入深淵,她走入了滾滾車流,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溫涼從來都明白,到底怎麼樣,才是對顧寒時最猛烈的報復。
唐現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了,別開眼去,不敢再看顧寒時。
這麼一些年,論苦和難,顧寒時,自是不必溫涼少的。
這兩個人,兜兜轉轉,到底是見面了。
「自此以後,她是溫涼,過去和我沒有交聚,任何人都不得提醒她。」顧寒時這話,是對唐現說的。
男人話語慢吞吞地散落在薄淡時光里,有種讓人窒息的沉悶和壓抑,他卻獨自歡愉:「我想要和她,重新開始!」
溫涼離開顧寒時的辦公室之後,沒有立刻離開。
處在八十一層的高樓,她站在落地窗前俯視腳下終生,渺茫得如同螻蟻,雲端之上的顧寒時,想來看下面的人,也是這般感覺吧。
深秋天沉,冷清冷清的,隔著玻璃,她都能聽到呼嘯的風聲撞擊。
她眯著眼睛眺望遠處,C城遼闊,皆在腳下。
陰冷陰冷的天色里,女子的眉目上,是冷清色。
手中緊握著的手機,發出了一條信息。
再度抬頭眺望遠處,她寡淡涼薄地勾唇淺笑,已然酷色。
沈錚電話正好打進來,讓她趕緊回局裡,屍體已經運回居中,準備解剖。
她驅車趕回局裡,趙小東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見她回來,把準備好的白大褂遞過去給她,趁著她穿衣服的間隙給她做報告:「我又重新檢查了一下死者,一點外傷都沒有,皮膚上也沒有什麼毒理反應,死因現在是一無所知。」
「不然要解剖做什麼?」
溫涼乾脆利落地說了一句,便著手解剖。
一刀剖開,鮮血湧出來,腸子滾落,濃濃的血腥味里,夾雜著一股腐朽的味道。
她找到了死者的胃部,切開來,仔細提取了胃中殘物,然後吩咐趙小東:「拿去做化驗,看看有沒有毒理反應。」
沒有外傷,那麼極有可能是食物致死,但是中毒的話,人的表象皮膚上總會有些癥狀的。
比如嘴唇發黑皮膚青紫指甲發黑等等,但是現在,死者皮膚光滑一點痕迹都沒有,實在是奇怪。
不過,為了萬無一失,還是得做毒理測試。
「好。」趙小東應了一聲,馬上拿著胃部提取物去讓其他的法醫查驗,等他回來的時候,溫涼已經解剖完畢。
站在屍體旁,眉梢微蹙。
他進來的時候,還聽見溫涼低聲呢喃了一聲:「真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