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選擇

崔校長已經在這扇門后關押了幾年，心志意志早就不如從前。而他曾經唾棄的女兒，此刻變成了他生命之中唯二的指望。蕭靈說出的每個字他都真切的聽到了，此刻低垂著眼睛，等待著蕭靈的條件。

歐女士越發的能夠讀懂崔校長的心意，站在大門之外，急切的詢問：「什麼樣的誠意？」

蕭靈拿出一疊紙，上面整齊的排列著一些娟秀的小楷字體，是昨夜阿誠趕著寫出來的。

「這是一份廢除基因等級制度的初稿，我希望這份稿件，有一個身份特別的署名。」

崔乃文身懷六甲，聽不了太多他們的討價還價，命人拖了把椅子來坐著等待。歐女士接過那份文件，先是自己看了一遍，臉上的表情變化堪稱精彩。

「你要徹底廢除凌上將當年立下的所有制度？以後不再對新生兒採取基因等級制度？照你所言，所有基因等級制度廢除，那我們這些不同等級的單位如何用人？更不要說，這整個社會都是依靠於這個制度運轉的，你忽而將此種制服廢除，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了？」

面對歐女士的詰問，蕭靈只微微的笑：「正是因為這些個瑣事，所以才有了這份長長的材料，這上頭詳細說明了我們要怎樣度過接下來長達三十年的過渡期。老人老辦法，新人新辦法，總之都會有辦法解決的。平地起高樓都能夠成行，那麼將這幢高樓損毀，也並不是什麼不可完成的任務。」

那份材料的確很長，是昨天晚上蕭靈與阿誠通宵寫就的。說是這樣，實際情況自然是蕭靈口述著與破曉玩耍，阿誠則在做那些案頭的工作。

因為怕露出馬腳，阿誠遵從蕭靈的意思以左手寫字，寫了整整一夜。破曉已經可以咿咿呀呀的發出聲音，幾個月的時間也找回了與蕭靈的母子天性，在肖公館里寬寬大大的卧室之中，破曉趴在床上，四腳朝天的睜著一雙大眼睛盯著蕭靈，蕭靈則一臉笑容，挑著眉毛逗著自己的寶貝兒子。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不過你會不會太篤定了一些，崔校長一定會接受這個選擇么？畢竟，這否定的也是他自己曾經的人生啊？」

蕭靈當時停下了逗弄孩子的動作，轉而對著卧室門外，趴在餐桌上狂寫的阿誠說：「他會答應，他同你不一樣，牢獄之災已經將他整個都磨礪成另外一個人了。」

蕭靈在會議昨天晚上對阿誠說過的話，歐女士就擅自將那份材料又再推回到蕭靈面前。

「我們不會接受的。」

自始至終，崔校長還沒有說過任何話。蕭靈看著那份被推回來的材料輕笑，對歐女士說：「還是給崔校長看看吧,」又轉身對著崔乃文說了句，「你也勸勸。」

說罷，就大搖大擺的離開，回家看兒子去了。「簡直是荒唐！！」

歐女士還沒有將那疊資料遞給崔校長，在蕭靈堪堪走出這座監獄之後，就立刻大發雷霆了。

「她到底以為她是誰？她不過是個小孩子，我們所有人都在讓著她，由著她而已，結果她不知所謂，不曉得天高地厚，要將這整個天下都翻過來了么？」

歐女士說的動氣，崔乃文坐在椅子上頭摸著肚子，神色焦急的想要勸慰一番：「蕭靈心中有一個宏大的夢，這個夢需要很多很多塊碎片拼接而成，父親就是其中一塊重要的碎片。你好好看看那份文件，也並不全是那麼妄語的，其中條條款款所陳述的，不都是當初我們『破曉黎明』時期，所提出的那些制度中的缺憾么？」

歐女士氣急敗壞：「你懂什麼缺憾不缺憾！這是我們執行了快要五十年的規矩，說推翻就推翻？這世道真是要變了！我們不可能同意這樣的事情！！」

「拿給我看一看。」

崔校長冷靜的聲音從門縫之內傳出來，歐女士因為生氣而大口的喘氣，將那疊材料隨手扔進去：「你自己看看吧，人家可是給你拋出一根好大的橄欖枝呢！」這樣挖苦刻薄的語氣足足展現了她對於蕭靈這樣簡單粗暴行徑的恨意。崔乃文乾巴巴的看著她，只覺得歐女士這一次的表現也太過反常了。曾經，她是她們最堅實的後盾，也是蕭靈願意拚命去救助的人。

怎麼就這樣劍拔弩張了？

歐女士篤定崔校長肯定不會答應這事兒，反倒把自己氣得暈頭腦脹的，坐在崔乃文旁邊鼓鼓囊囊的生氣。不消一會兒，崔校長的聲音便傳出來。

「你去答覆蕭靈，我願意做。」

歐女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站起身來盯著那扇獄門，好像能夠將它看穿一般：「你瘋了么？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我當然知道，」金屬碰撞的聲音傳來，崔校長似乎在獄中站起了身子，「可是你知道，我在這扇門之內，已經多少時候了么？」

歐女士震驚：「那你就可以改變你的意志？去反抗這個國家？反抗你曾經為之奮鬥一生的人？」

「歐洋，你不覺得你很矛盾么？你一方面認為這個國家的制度，漏洞百出？另一方面，你又堅守著這些腐朽糟糠，甚至還願意為之而奮鬥？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的兩面三刀，是最不被人信任的。」崔校長一番話，將歐女士對他，對這個國家的忠貞都擊穿了，她吶吶自語，明確自己不是這樣一個人。

「我，我只是希望，這個國家可以更好一些。」

「改變，未必就不是為了這個國家更好，」崔校長若有所思的說，「畢竟，時勢造英雄。一成不變的話，我恐怕就無法從這裡脫身了。「所以，你是吃定了崔校長，一定會答應這個要求？」

秋日裡的陽光暖洋洋的，蕭靈抱著破曉同阿誠在肖公館的後院兒里散步，享受著當下這風和日麗的午後時光。自從回到首都，蕭靈便時常的想念那只有在沙漠愛河邊上，才能夠看見的紅色月亮。那月亮也能夠散發光芒和熱度，照在人的身上，更加舒服愜意，讓人心神安寧。

破曉現在已經可以趁著身體爬行了，蕭靈鼓勵著他越爬越遠，一邊說：「崔校長是個很識時務的人，換句話說，他的骨頭並不硬。歐女士更倔強頑固一些，相比之下，崔校長懂得變通，也知道，時勢造英雄。」

聽到這個詞兒，阿誠頗有些不屑的，在他的家鄉，只有像他這樣敢於奮勇殺敵的人，才能夠被稱為是英雄。

「那你還覺得，崔校長，還能夠憑藉這件事兒翻身？」

蕭靈翻了個白眼，像是看傻子一樣的看著阿誠。

「他只是我們的一個藥引子，至於這個藥引子將來是棄之不用，還是將來有它自己的用處，那就不是我們應該負責任的事情了。」阿誠看著這個身材弱小，但體內蘊藏著巨大的無限的力量，讓阿誠深深的為之著迷。

「你的這一切計劃，實際上是一處空城計啊。可是這一切，都建立在許多人的人心之上。一旦你謀划的這份人心有一點差池，豈不就是，付之東流了？」

阿誠也蹲下身子，在草地的另一邊，揮舞著手臂，引導著破曉繼續往前爬行。

來了首都這幾個月，破曉長得又白胖了一些，蕭靈看著兒子的樣子也覺得可愛：「我就是賭這份人心，因為我相信他們身上還有一點人性。」

話音剛落，管家便遠遠的跑來，呼哧帶喘的跑到蕭靈和阿誠身邊，報告道：「夫人，武裝部隊那邊傳來的消息，崔校長那裡，已經答應下來了。」

「嘿，」阿誠雙手合上擊了一掌，高興的說，「還真的答應了！看來你卻是足夠了解他啊？」

管家壓根沒有回他的話，還偷偷在蕭靈看不見的角度里，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對於這位肖公館的不速之客，管家是很不幻影的，尤其是蕭靈新寡，就將這樣一位男人帶在身邊，幾乎到了同吃同住的地步。

阿誠的歡欣鼓舞讓他沒有注意到管家的異樣，蕭靈只是淡淡的笑笑：「是沒看錯，不過也讓我小瞧了他。這樣一個人，經歷了大風大浪，骨頭也會變軟，也是十分沒有趣味了。」

蕭靈這話落地，正逢破曉忽然抬頭看著媽媽，發出了「咿呀」的一聲，那表情好像是聽懂了母親的話，正在甜甜的笑呢。蕭靈看著兒子，也笑起來：「你說是不是啊，破曉？」

管家又深深的鞠躬下去：「歐女士那邊傳來的意思是，崔校長答應了此事，但想要在事成之前，見一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