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 日落月升

章十六 日落月升

【尺鑒】山陽關:慶都以北不遠處,野王大軍南下的必爭之地,歷代慶王以「君王守國門」為己任,死守山陽關。

薛若同走出慶王寢殿,一群圍了上來。薛若同只是略略揮手,卻是徑直走向了二王子慶旦。

「二王子。」薛若同向慶旦伸手一禮。

慶旦雖然平時有些跋扈作風,但是在這位老相國面前,他也不敢妄自尊大。薛老乃是他的堂堂岳丈,王上親自指婚,將薛若同最小的女兒許配與他慶旦,以結永好。如今老岳丈親自來問自己話,他趕緊施利作揖,恭聽教誨。

「二王子,你可知御駕親征事關重大,王上離都一切事宜可計較妥當?」,薛若同言語中竟有些責備之意。方才王上給他看的,正是由二王子慶旦領銜忠臣的遞上奏疏,說的正是建議王上御駕親征之事。

「老相國,沒有到您府上討教此事,確實是我的過失...但如今蠻子猖狂,父王親率大軍毒陣,方可震懾那囂張的.....」,慶旦略一思忖,竟是滔滔不絕起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也是為國之心。」,薛若同輕輕揮了揮手,示意慶旦不用再說。慶旦見老相國眼中似有不悅之色,心中未免也是泛起了嘀咕,他知道岳丈大人的政見往往都趨於保守穩定,所以這次奏請王上的事,他對老岳丈這邊是來了個先斬後奏,但即便如此,老丈人總不至於當面訓斥自己吧?登時不敢再說話,只是垂首站著。

「不是他....他沒這個膽。」,薛若同看了看自己這個女婿,那畏縮的樣子,看來絕不是這件事的主要倡議者,於是他轉過身去,目光掃過眾臣,其中就不乏與二王子一起聯名奏疏的大小臣子。誰?誰才是這件事的主謀呢?你們究竟意圖如何?薛若同此時心中也沒有主意。

「蠻夷來犯,禍我軍民,煌煌大慶,豈容踐踏!王上有命,親身督戰!」,薛若同立定身形,振袖高聲說到。

「王上威武!」,見薛若同傳令,眾人皆跪伏高呼。

慶國上下似乎早已準備好似的,王上要北上督戰這麼大件事,竟然是進行迅速又高效,薛若同看在眼裡,心中疑惑更大,這些準備如果不是王上親自悄悄備下,還刻意瞞著自己,以他在朝中地位和手段,怎麼可能一點都沒察覺呢?難道王上召見自己,單純的只是將說服自己這把老骨頭的工作放在最後來做?想到這裡,他又對申典派人來特意叮囑自己這件事,感到有些心驚膽戰。

「改道,去太子府,走側門。」,薛若同思慮再三,覺得自己現在能問一問的人,只有太子慶允了。自己雖然是二王子慶旦的老丈人,但實際他對謙恭有禮的太子慶允才是青眼有加。

進的太子府側門,薛若同見太子府上下也是忙個不停,顯然也是在做著隨駕出征的準備。薛若同示意太子府上下人不用傳稟,又吩咐自己的家丁也不用跟著,竟是自己踱著步朝太子書房走去。

這太子府,他來過多次,不一會兒薛若同就來到慶允的書房之前,門外侍奉的僕役認的老相國,連忙上來施禮,薛若同溫和的吩咐他下去,自己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

「太子,可是已準備妥當?」,薛若同剛一進門,就見到慶允正在坐在案前,神色悠然的讀著一卷札記,於是開口問道。

「老相國?!」,慶允見是薛若同來了,忙不迭的起身相迎。

「這些下認!怎麼老相國來了,也不傳一聲,我好來迎您老。」,慶允恭恭敬敬的將薛若同扶坐塌上。

「是我讓他們不用傳的,你切坐下,老朽這次來只是有些問題想問問你。」,薛若同示意慶允坐到自己對面。慶允乃跪坐於薛若之前。

「老朽也不繞彎子,我且問你,這次王上御駕親征,到底是誰的謀划?」,薛若同單刀直入。

「聽聞是二王子奏請父王督戰。」,慶允一邊給薛若同敬上一盞溫茶一邊說。

「二王子?他可沒那麼大的主意,他不過受認慫恿罷了。」,薛若同接過茶盞,卻沒有喝,只是摩挲著茶盞低眉說道。

「群臣....群臣也是這個意見。」,慶允頓了頓又說。

「那你呢?」,薛若同抬眼似有所迫的問到,確實啊,王上親征,按理說他這個太子最該發表意見。而且之前王上的意思是,留下二王子慶旦監國,卻讓慶允隨駕出征。這其中的深意,任何有政治頭腦的人都會覺得異常敏感,何況是當事人自己。

「求老相國教我!」,慶允見是瞞不過這位老相國了,只得拱手而拜。

「那你得告訴我實情,究竟是誰慫恿的王上親征?」。

慶允為難的看了看薛若同,思慮良久,終於以手蘸茶,就在塌上寫了下了一字,薛若同眯眼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想,慶允寫下的乃是一個「王」字。

王命不可違!薛若同內心嘆到,原來申刑要自己什麼都不要坐,就是這個意思,自己若是貿然進諫,那就是犯了王上的忌諱,如今所見的種種,乃是王上早已安排下的,當北地野王異動的起初,王上就已經下定決心要自己親征。二王子進言也好,眾臣聯名也罷,都是慶王否的授意。

「允,你可知王上親征,無論成敗,至少說明一個問題。」,薛若同緩緩的說。慶允不知其意,只是頷首恭聽。

「王上親征事小,定北之策動搖事大,王上是對平昌君,對申將軍不放心了。」,薛若同肯定的說。慶允聽聞此「悖逆」之言,亦是驚的合不攏嘴。

「這....老相國言重了,申家世代忠良,父王對申家也是推崇有加...」,慶允顫顫巍巍的說出自己的想法,但他何嘗不知其中厲害,說是親身督戰,但以父王的性格,屆時的掌兵職權必然要被父王收回,既然收回就不一定會用申刑一直主張的固守方略,老相國的「狂悖」之言只是說了自己所不敢說的事實。

薛若同自己也是苦笑著搖搖頭,王上與申家的秘辛鮮有人知,如今自己這樣說,慶允怎麼可能輕易就完全信服呢?老慶王雖不是什麼昏君,但在申典這件事上確實是氣度太小,當年竟然不惜刺殺老將軍,以削減申家在大慶的能量,如今又要輪到申刑了么?王上行的確實是王道,這次親征,既要立威,看起來也要殺一殺申刑的銳氣。

「老夫妄言,且說說你我應該如何行事吧。」,薛若同也覺得此刻談及此論,不甚妥當,於是話鋒一轉,還是專註當下的比較好。

「請老相國賜教。」,慶允也不願意在剛才所述上糾纏。

「王上命二王子監國,這也是考據二王子的方略之能,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到了山陽關,我建議你去見一見申刑,說上幾句話。」,薛若同這次將手中茶水一飲而盡。

「申將軍與我歷來交好,屆時定然可以見到,只是老相國是想我對申將軍說什麼呢?」,慶允不解的問道。

「他說什麼,你應什麼即是了。」,薛若同眯起眼看著這位慶國儲君。

「老相國的意思是?」,慶允何其聰明,老相國言下之意他猜不到十分,也多少揣度出七分,老相國要他見申刑,那見便是了。

「允可知,日落則月升,潮起則潮退之理?」,薛若同輕嘆一聲說。

「允知道了。」

薛若同算到,雖然王上這次只是教自己傳令「督戰」之說,實則是陣前就會收了申刑的兵權,固守山陽關的戰略戰法或許就會改變,那麼接下來戰局會如何演變,就真的成了不可言,不可語。他薛若同自己就是在朝中的固守方略的一道安全閥,這次王上連自己都瞞著不說,那王上的心思也就可見一斑了。

保守的薛若同,此刻已經打起了若是山陽關戰敗之後的打算,在他的內心,太子允本性純良,未來定然是個可以守成之君,如果事發緊急,他必然是要力保這位儲君順利登位的。朝中勢力盤根錯節,難保一些人會有篡權奪位的想法,那扼殺這些可能性,哪怕是做些齷齪之事,薛若同也是在所不惜的,這些事太子允是做不了的。

兩人各懷心事,又吃了幾盞茶,薛若同便起身離去,慶允也沒有去送,他還在仔細咀嚼著老相國說的話,其中味道含義深遠,日落月升、潮起潮退么?老相國難道已經盤算到如此深遠了?令他安慰的是,老相國似乎對自己持有匡扶之意,當即心下大定。

王上的車駕緩緩的開離都城,慶王否這次帶上了大部分的朝臣和家眷,這是讓很多人沒有想到的。這些日子以來,蠻軍來犯的消息一個接一個,城內百姓皆是人心惶惶,如今王上親征,幾乎所有人大批開戶而出,跪伏於道旁,只待王駕經過,就齊聲高呼:「王上必得勝而歸!」

鄆城離山陽關並不遠,不過短短兩日,王上的車駕即抵達山陽關,眾人遠遠望去,只見一行兵馬早已那侍立在關下,那為首的一名英武將軍,不是平昌君申刑又是誰呢。

入夜,慶允忽然記起老相國的叮囑,尋思著現在夜深,自己出去找平昌君一敘,應該是不會惹人耳目的,想到此,慶允披上大氅,又斥退左右,朝山陽關上行去,他之前已探到,每夜申刑都會親身視察自己的山陽關防線才會休息。自己現在多半能夠遇上。

「哥,你偷偷去哪裡啊?」,一聲清脆的女聲在申刑背後響起,慶允扭頭一看,原來是自己那個性格跳脫的妹妹慶妍之。

「大半夜的不睡覺,你怎麼到處亂跑。」,慶允面有慍色,這個妹妹總是那麼不讓人省心。

「就許你逛,不許我跟著啊?妹妹不依!」,說罷,慶妍之竟是纏上了自己。

「好了,好了,你堂堂一國公主,讓人看到如此瘋癲,成何體統。」,慶允平時就拿這個妹妹沒有法子,對她幾乎是千依百順,心想與其讓她自己瞎跑,還不如跟著自己安全妥當一些。自己是依老相國之意,去尋平昌君說說話的,應該也沒有什麼忌諱的。

兩人並肩而行,眼前的軍甲林立,另兩位鮮有親臨戰場的王子王女驚嘆不已。他們一步步的攀爬山陽關,抬頭望去,天上掛著的乃是一輪清澈如水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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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國煙雲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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