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二 物競天擇
【尺鑒】雙龍璧:慶國命玉,形似雙龍互纏得名,天宮賜予大慶鎮守國運之物,后遺失,被墨家所得。
儘管阿史那圖蘭對申刑是禮待三分,但是他可是申刑命中的宿敵,如今仇人就在眼前,申刑即便氣量深厚也有難掩心中巨大的敵意。
只聽「哐」一生,申刑卸下了自己的戰衣胸甲,拋在了地面上,他抬起頭對阿史那圖蘭說:
「我已卸甲,生殺之權在於大王,但取我性命之前,我希望見到我的主君。」
「哪兒有你提要求的份兒!」,阿史那雲搶先說道,只是這話語中隱隱有關切之意,要是再惹惱了野王,怕是當場就要了他的命,只是他此次只所以肯放棄抵抗,沒有選擇戰死沙場,見到老慶王就是他最大的要求,所以他不可能在最有可能的時候放棄,申刑對著阿史那雲微微點頭,算是謝過了她的好意。
「你就那麼在意慶缶么?」,阿史那圖蘭順了一口氣才繼續問道。
「我大慶國上到朝堂廟宇,下到黎民百姓都是忠君愛國之人,大王不必試探我的心意。」,申刑耿直的回道。
「如果真如你所說,你慶國就不會有今日之敗。」,阿史那圖蘭輕叩桌面緩緩說道。
「大王此話是何意?我不是來打機鋒的。」,申刑兩道劍眉擰成了麻花,阿史那圖蘭顯然話中有話,但如此拐彎抹角也不是北地人的作風。
「雖然這場敗了,但我山陽關仍是固若金湯,你若用強,我大慶國必將以傾國之力誓死守關,我申刑死而無憾!」,見野王不說話,申刑昂首說道,這又惹得帳中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如今原野之戰以野王大軍圍殲慶軍出擊主力告終,山陽關守將申刑也被活捉,但是山陽關並未拿下,如果要拿下這天塹一般的關卡,就是再丟上幾萬草原兒郎的屍首,野王和眾人也沒有萬全的把握。
阿史那圖蘭望著帳中傲然而立的申刑,輕嘆一聲,揮手致意讓其他都出去,只留下了少數貼身侍衛和阿史那雲。
「申將軍,我向來敬重勇士,有些話我想與你挑明了說。」,阿史那圖蘭說道。
「大王請講。」,申刑抱拳以禮。
「天下十國,各領一地,這本是天道倫常,但將軍你看這天下什麼時候真正的太平過?這天下又什麼時候公平過,你我生在南北對峙之地,北地水草豐滿之年,我們甚至可以互通經商,一旦天公發難,我北地災年之時,就要餓死牛羊,餓死老人孩子,我身為北地之王,對慶國動武並沒有什麼問題。」,阿史那圖蘭揣起手來。
「大王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無非是豺狼虎豹,我慶國上下用命相搏即是。」,申刑冷哼一聲,他認為這就是野王的強盜邏輯。
「申將軍誤會我了,我並有辯解的意思,我對你說的是物競天擇之法,強必誅弱。」,阿史那圖蘭這次並沒有生氣。
物競天擇?這下輪到申刑頓住了,沒有記錯的話,這是傳於南方諸國的一些散家學說,即便是十國之內,這也不是什麼主流的思想,大家尊崇的多為禮法,是長幼之道,是君臣之義,這北地蠻夷之王又是如何得知,又如此篤信的呢?
「物競者,物爭自存也。天擇者存其宜種也。」一道蒼勁的聲音自帳外而來,申刑身形一震險些沒有站穩。
「雲兒,去接國師進來。」,阿史那圖蘭吩咐道。
申刑急切的轉身望去,只見阿史那雲匆匆跑出帳外,將一人從木製的輪椅上推了進來,那人身披黑色的大氅看不清面貌,雙腿之上覆蓋著厚厚的毛氈毯子,但是這個聲音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申刑認為那是來自自己的靈魂深處。
「你為何不依我的話退去?」,那人被推到申刑的面前,只見他抬起乾枯的雙手,揭開了自己罩住頭身的大氅,一章鬚髮皆白的老者面孔出現在他的面前。
「父親!您!.......」,申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在死敵的陣中見到,多年之前就已經「遇害」的父親申典!此刻的申刑面朝申典,跪地不起。
「國師。」,阿史那圖蘭起身相迎,甚至是親自將申典推到了主位邊上。
國師?國師?怎麼可能?父親怎麼可能做死敵北地的國師?申刑此刻身體像是篩糠一樣的發抖,想要站起來卻沒有半點力氣。
「申刑,你還是令我失望了,就連直視為父的勇氣都沒有么,你在那山陽關上的威風呢?」,申典整了整衣襟嚴厲的說道。
「父親,您....您這是叛國....」,申刑跪伏在地上,事情遠遠超出了他所預料。
「叛國?我申典半生戎馬,從未有過叛國之念,但君不為君,國即將不為國,你且看看為父的這雙腿。」,申典說完揭開覆蓋於雙腿之上的毛毯。
申刑鼓起勇氣抬起頭,只見父親兩隻褲腿空空蕩蕩的懸在半空之中,頓時淚如雨下,他瞬間明白自己的父親遭遇了什麼,這雙腿怕是早已舍在了那場劫難之中。
「我留的命在,逃亡到這北地,這些年教化北地之名,強兵富國,為的就是這一天,我知你執念過深,本不願與你相認,但如今你身陷於此,就不得不和你考究一番,你且起來吧。」,申典說道。
申刑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但仍是不敢與申典視線相撞。
「這是我擬的和書,你且看看。」,申典從袖中拿出一卷帛書,讓阿史那雲遞了過去。
和書?不打了?申刑心中狐疑,緩緩的展開那捲帛書,仔細的看起來,看著看著不禁頭皮發麻,這下野王的意圖他終於明白了,他其實也不想打,如今他手中俘虜了老慶王,竟是要以老慶王為人質,要慶國三分之二的賦稅錢糧才肯退兵,而且還要年年上供。
「父親!這!這.......」,申刑聲音有些沙啞。申典卻是默不作聲。
「國師的方法已經是最好的解決這次大戰的辦法,你們南方講仁義道德,我卻沒有那麼多的耐心,如果慶國同意,我就退兵,如果不同意,我大不了殺了那慶缶,再取你山陽關就是。」,阿史那圖蘭狠狠的說道。
「申刑,我並不想做說客,但如今慶國難支是大勢所趨,這南北之間數萬姓名都在你手,你可要想清楚。」,申典說道。
「慶國仍有山陽關,仍有餘力一戰,只有老相國死守山陽關,未必會一敗塗地。」,申典努力上讓自己清醒過來,切不說這和書是奇恥大辱,老慶王也會終生被俘,況且那巨大的賠款支出,慶國若真的應了,那勢必會餓殍遍野。
「你沒有說錯,你確實還有山陽可守,但關內之事呢?憑那慶太子允能收拾的了么?」,申典略有深意的說道。
「還有...還有老相國。」,申刑顫顫巍巍的回道,確實他來之前就將山陽關軍事交給了薛若同,也和他簡單探討了如若王上命喪關外之後的後繼之事。
「薛若同?那老狐狸,難道沒跟你說,他是聽了誰的話,才沒有阻止王上親征么?」,申典竟然是撫掌輕笑起來。
「我知道你和國師的關係,才特意囑咐雲兒不要殺了你,將你帶來,以禮相會,也是足了國師的心愿,你進來的時候我已經對你說過了,如果慶國真的是個鐵打的疙瘩,那我也沒有能力贏了此陣。」,阿史那圖蘭趁機也說道。
「父親,您的盤算究竟如何?」,申刑苦笑著抬起頭來。
「我要你帶著和書回去,說服薛若同,賠款收兵,另扶新君,勵精圖治,養民求生。只要你和薛若同一心求和,朝堂之上還沒有什麼人可以反對。」,申典終於說出了他心中所圖。
申刑此刻的內心複雜到了極點,即便申典沒有挑明,他也明白了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老慶王對他申家時時提防他也是可以感受到的,如今父親要的是巨額賠款助野地渡過難關,還要老慶王被俘退位,另扶新君的意圖無非是要讓慶國擺脫弊政,破而後立。可這些如果已叛國為代價,這真的值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