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求賢尋路

章三 求賢尋路

「敢問先生高姓大名?」,公輸盤俯手而立問道,青衣男子禮數周道,想來並無惡意。

「上柱國,小人姓呂名潛,奉家師墨矩之命,在這裡等候上柱國已多日。」,原來喚作呂潛的這名男子正是大賢墨矩的弟子,墨矩此人向來神龍見尾不見首,即便公輸盤得到消息,墨矩就在鄆城城郊附近活動,如果沒有引路之人,恐怕尋找起來也是要大費周章的。公輸盤連忙還禮,雖說這青衣男子一介布衣裝扮,但是身為當世大賢的弟子,恐怕也是個不出世的高人,就從剛才和孩童講學的談吐來揣測,也是可見一斑。

「家師卜算,近日有貴人必至鄆城,故命小人在此等候,小人無聊之際,招來這些孩童講學一番,讓上柱國見笑了。」,呂潛又說道。

「先生講的都是至臻道理,老夫也獲益其中,是先生謙遜了。」,公輸盤迴道。呂潛乃遣散孩童,約期再講,孩子們雖然戀戀不捨,但都很懂事禮,各自散去。

「家師喜靜,上柱國可隨我來,但……」,呂潛目光投向百步之外樹林中的斑駁人影,面露難色,那都是受命不前的軍馬侍衛。

「是我的不是,我僅帶此孩童同往可否?」,公輸盤問。

「此童慧極,當然可以,上柱國請隨我來。」,於是公輸盤使耿涼知會眾將后,隨呂潛走入一片密林之中。呂潛在前,公輸盤與耿涼在後,一路並無過多言語,公輸盤只覺得七轉八繞,不知方向,他年輕時也習得一些粗淺的奇門遁甲之法,但多為障眼法而已,像這種變幻地形,使人如入迷宮一樣的法門,即便是他的博聞廣記,也未曾見識過,公輸盤暗以乾坤震巽之數默記之,竟毫無頭緒可言。公輸盤心中暗嘆,隱龍之大能,非人力可逮。

「上柱國請緊跟,此處設有機關,不得差池,隨我步伐即可。」,呂潛忽轉過身來對著公輸盤作揖說。原來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一處闊有數丈的水潭之前,四面密林環繞,別無他路可走。公輸盤趕緊收回心緒,牽著耿涼,盯著呂潛的腳踝,一步一印踏水而過,原來這譚水,看起來極清,實則水下鋪有暗樁,尋常不得見,跟著呂潛的步伐,身體竟然不會踏空下墜水中,公輸盤心中又是驚嘆不已,待到行至譚中央,只見那呂潛,手中掐訣念念有詞,一時間水漫而上,但是衣裳並未半點粘濕,奇哉!

須臾片刻,水漫於頂,公輸盤只覺得神清氣爽,沒有半點濁氣,自己身處之地也不再是密林,而是一處開闊的庭院之前。院外是青蔥挺拔的箭竹,一條小溪自院門前流過,溪上設有竹制小橋,三人登橋而過,行至門前。

「上柱國稍歇,容小人稟報家師。」,呂潛作揖入門而去,公輸盤趕忙整理衣襟冠帶,耿涼學著樣子,也在身上盤來系去,樣子甚是諧趣。

「公輸盤?!我當是哪位大人來找我,不見!」,忽然門內傳出一年輕男子的呼聲,這呼聲略顯孩子氣,公輸盤雖臉色微變,但沒有動怒,於是應生喊道。

「在下大奉左丞上柱國領兼國大夫公輸盤求見!」,裡面沒有再回應。

「在下公輸盤求見!」,公輸盤想到什麼,於是再呼,裡面還是沒回應。自己紆尊降貴來見,居然還是連門都進不了,公輸盤終於有些急色,這一急,倒是逼出他的急智,聽聞北隱龍墨矩,做事從來是不講章程,也沒有個定法,性情古怪,他腦中陡然一計,於是俯身貼耳對身邊的耿涼說了幾句。

耿涼兀自點頭,中門站定,好像下了極大的決心一樣,深呼吸一口,用最大的聲音喊到:

「小兒耿涼,耿越之子,耿余之孫,鎮北軍平昌君申刑麾下中軍護旗卒求見!」,時下,庭院中再無其他聲響,死寂一般。公輸盤心想,墨矩在慶國盤恆已久,聲名在外,當初野王來犯,墨矩曾暗地裡鼎力相助平昌君,就算他公輸盤在這位神仙人物眼裡不算什麼,但是舊人麾下,忠義之後,想來可以撩動這位神仙的內心。

片刻之後,門扉輕啟,出來的是呂潛說道:「家師請這位小兒…還有上柱國進屋一敘。」,臉上儘是尷尬之色。公輸盤也不是拘泥的人,得見大賢,這點辱算什麼,想來是當年自己沒有及時馳援,讓這位隱龍巨子對自己心有芥蒂,超凡之人所想,不能以平常語。他也不再多說什麼,隨著呂潛引路而入。

三人進了內堂,只見一白衣高冠,素凈青年背著手在端詳堂上一副猛虎下山圖,喃喃自語,也聽不清楚在說什麼。

「上師,小兒與大柱國到了。」,呂潛拱手作揖道。公輸盤當下心中打鼓,這人雖然只看到背影,但確實青年模樣,絕不是當年遠遠問計過的墨矩老神仙。可呂潛稱他為上師也沒聽錯,這是什麼情況?

「哼!黃口小兒,就憑你小小年歲,敢稱自己是護旗卒?」,只見那人背身斥道。

「我爺爺就是中軍護衛,我爹就是護旗卒,我爺爺說了,王旗在,人在!王旗不倒,人不退!我爹是護旗卒,我也要做護旗卒!」,耿涼畢竟還是個稚童,受不了這番擠兌,噼里啪啦的大聲回道。

「罷了!罷了!公輸盤啊公輸盤,我知是你教這小兒如此說道,你也就是這麼點小聰明。」,只見那白衣青年轉過身來,只見他長美若柳,身如玉樹,年不過弱冠而已。公輸盤一時看的有些失禮,難道這墨矩還有返老還童之法?

「家師不願以真面示人,故稍做修飾。」,一旁的呂潛看公輸盤的神情怪異,趕緊解釋,而此時墨矩已經轉身向後堂走去。公輸盤這才回過神來,心裡暗自腹誹,他這般模樣,應該用了易容之法,而不是什麼返老還童,這個墨矩行事果然古怪,他年紀與自己應該相仿,還對容貌這麼在乎,什麼稍作修飾,這簡直是修的太過了吧。也不容他多想,呂潛示意可以跟著一去後堂了,乃放下心思,緊跟而入。

來到後院之中,見到有一處雅緻的涼亭,墨矩已經在那裡自飲起來。呂潛帶了耿涼退下,公輸盤又理了理衣襟,步入亭中,在墨矩對面,莊重的跪坐下來。

「我與平昌君有一炷香的緣分,與你則有半柱香的時辰,尋我何事你說吧。」,墨矩開篇就不咸不淡,有些掃興的意思。

「我知墨公你的規矩,不與王室打交道,也不與王公大臣多做交易,但我與你有一面之緣,還有兩書之份…..」,公輸盤試著套套近乎。

「你可只有半柱香的時間啊,你是要飲酒,還是說事?」,墨矩端一碗水酒,又推了一盞給公輸盤,打斷了公輸盤的言語。

「公輸盤確有要事相問,慶國如今不堪,聽聞野王有異動,如慶國一擊即潰,野王軍直下鄆城,再揮軍南下,直搗中土,我大奉應該如何處置?」,公輸盤不敢再套什麼近乎,這次直下主題。

「你剛才說懂我的規矩,你可知我的規矩是扶弱不扶強,如今大奉國方下衛國,我和我的弟子沒有去救援衛國就已經不錯,你還讓我給你強奉出什麼主意呢?」,墨矩飲盡盞中酒說道。

公輸盤略一思忖說到:「墨公不是不救,是救不了才對。」,說完也是一飲而盡盞中酒。

「此話怎講?」,墨矩眯起那雙好看的眼睛,審視一般看著公輸盤。

「我自南而來,入慶國,見慶國老卒困苦不堪,無人問津,見道旁餓殍累累,為了一碗粥飯就可能生死相搏,見鄆城守備鬆懈,毫無章法,視之種種,慶國實在是病入膏肓,那野王猖狂,數次使強弓健弩扣關而探,憑現在的慶國,有什麼能力守的住,又是什麼讓他們畏懼不敢前?所以我推測,墨公你不是不想去救衛國於水火,而是不能動,不敢動,動不得,至於其中究竟有什麼玄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說的對么?」,公輸盤緩緩的說道。

「我現在可以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良久,墨矩眼神微微有些顫動,方才說道,臉色也比之前好看了許多。

「墨公是上仙,我大奉基業數百年,如今慶國已難支,為國,我要求定北之法,為民,我要求護民之策。」,公輸盤繼續說道,他深知慶國失了平昌君,可以說是無人能抵禦北方侵略,事到如今還沒有被踏破,墨家的功勞必然是深遠的,墨家以機關精巧,可以守成為精要,又輔以不可言說的詭譎之法,雖說得之不足以平天下,但是足以保百年太平,大奉國若要未雨綢繆,必然需要得到這位老仙人的良策。

「說來好聽,你就沒半點私心?」,墨矩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突兀的一問,公輸盤愣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我且問你,君與民,孰重?」

「自然是君重。」公輸盤毫不猶豫的回答道,君輕民重那是膚淺的說法,沒有君哪有民,他從來不是理想主義者,如今世道十國交錯,流民的命連螻蟻都不如,如果沒有可以依仗的君王,那就是死路一條,就比如現在的慶國,君失道,民苦。

「那麼百餘性命,和萬餘性命,孰重?」,墨矩又問。

「自然是萬人性命重。」,公輸盤答。

「那用你的命,換大奉國萬餘性命,換否?」墨矩再問。

「不換。」公輸盤毫不猶豫的回答,他的這條命,確實要比萬餘大奉國百姓的命要重,公輸一族盤踞大奉,他一人性命牽連的族人和百姓豈止萬餘,只要他公輸盤活著,就有無數性命可以保全,如果他公輸盤死了,那後患無窮盡也。公輸盤向來惜命,從不行險,就是這個道理。

「你確實要比平昌君聰慧許多啊,看來我家的香,是要不夠燒了!」,墨矩撫掌大笑,似乎承認了公輸盤可不止是小聰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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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國煙雲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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