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平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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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顧千里的眼中,那些開著小白花的草就是平平無奇的野草,如果不是因為南星,他根本都懶得多看一眼。
可在南星的眼中,這些小白花就像是心愛的寶物一樣,她不僅可以治病,更是入目間,心裡升起的那種歸宿感和安全感。
南星小心翼翼地把根部的土刨開,一顆一顆連根拔起,整整齊齊地放在一起,臉上那認真而又嚴肅的表情,充滿了魅力,引人心動。
一炷香的時間,南星看採的差不多了,收拾著準備走。
只是要拿起的時候,她蹙了蹙眉頭,眸子沉了沉,看了顧千里一眼,開口說:
「你……你能不能把你外面的衣衫脫下來?」
「你要幹嘛?」
南星癟癟嘴,仰著清冷的一張小臉,說:
「我能幹嘛?包這些藥草呀,要不我們怎麼拿走?」
顧千里看了看自己的外衫,眉頭也皺了皺,嘴裡嘟噥著:
「真是麻煩的丫頭!」
邊把外衫脫了下來,丟到了南星的手上。
南星接過衣衫,折了折,然後平鋪在地上,把藥草放在了上面,輕輕地包起來。
「好了,走吧!」
「你就是磨嘰,走快一點,還不知道大哥怎麼樣呢?」
「嫌我磨嘰,剛我采鵝不食的時候,你就應該一起,而不是抱著手看著。」
「你……我又不懂,如果壞了事怎麼辦?」
「所以就不要嫌我磨嘰。」
「廢話真多。」
「你不也一樣。」
「……」
兩人一路鬥嘴,聽在蒼朮的耳朵里,兩人就像吵架的鴨子一樣,鬧騰個不停。
「公子,南星姑娘,你們這叫歡喜冤家嗎?」
顧千里和南星語滯,互相看了一眼,忙撇過頭,嘴角抽抽,異口同聲地說:
「誰和她他是冤家!」
蒼朮哈哈大笑。
「這還不是?哈哈……」
「你不要命了,小心小爺弄死你。」
「蒼朮,再亂說,我要毒啞你!」
「公子,南星姑娘,屬下惹不起你們,我先走了,你們倆慢慢拌嘴。」
「找死!」
「……」
天還未黑時,南星三人才風塵僕僕地趕到了顧家大哥駐紮的軍營。
可能蒼朮是真的很信任南星,一路上,蒼朮也將顧千里的身份像倒豆子一樣倒給了南星,而且倒得那叫一個徹底乾淨。
顧家是從顧千里曾祖那代以軍功起家,又有從龍之功,所以當朝太祖登基后,就封了顧家為一品軍侯,號定安侯,名曰安邦定國之意。而顧家也很爭氣,幾代下來,也僅僅是輔佐天子安國定邦,不涉奪嫡,也不涉黨爭,是朝中少有的幾個能從始至終堅持秉性,保持中立的家族。
顧家現任定安侯是顧千里的父親顧藺,如今已是天命之年。上還有一個老母親,老侯夫人寧氏,已到古稀之年。娶妻皇室旁支的一宗親的女兒黃宣郡主,成親已三十載,唯有黃宣郡主一人。
黃宣郡主倒也非常爭氣,成親過後,八年連生了五胎,還全是兒子,這麼強的生育能力,讓整個景辛皇朝上下的女人都羨慕不已,眼紅的京中那些高門大族們,擠破了腦袋都想娶宗親旁支這一脈的閨女,也算是在京中火了一把。
顧千里是最小的兒子,上有四個哥哥,大哥也是定安侯的世子,名曰顧千定,還有二哥顧千邦,三哥顧千安,四哥顧千朝,皆已娶妻,只有顧千里還是單身一人,就因為這個,也氣得定安侯和黃宣郡主頭疼。
其實生到第三個兒子的時候,定安侯和黃宣郡主都盼望著生個嬌滴滴的小閨女,可惜老三出來的時候是個臭小子,老四齣來的時候還是臭小子,倆人失望的都不打算再生了。還是黃宣郡主纏著定安侯,千保證萬保證第五胎絕對是女兒才生的,可惜顧千里生出來的時候,一看還是臭小子,黃宣郡主當場就氣得暈過去了,定安侯也黑了一張臉,並且發誓不管以後黃宣郡主怎麼哀求,絕對絕對再也不生孩子了,為此還專門讓太醫配了避子湯,以絕後患。
按理說,這樣的軍侯世家應該都盼著生兒子,而且應該多多益善,可在定安侯這裡,卻不想有那麼多兒子。
武將的下場都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定安侯的父親,兩個弟弟,還有幾個堂兄堂弟都是這樣的下場,白髮人送黑髮人送的多了,就不忍再生生離別,唯有盼望著顧家不要有那麼多的兒子,也少幾分離別時的肝腸寸斷。
顧千里雖然不是期盼中出生的,但怎麼說也是最小的兒子,而且從小又長得好,白白嫩嫩,五官也很精緻,睫毛長長的,尤其是一雙桃花眼像極了他的母親黃宣郡主,小時候很多人都認為他是小女孩。老侯夫人和黃宣郡主也經常心血來潮,把他做女兒打扮,所以長大了,也沒讓他進軍營歷練,而考中了秀才后,也不再讀書了,反而開始學著經商,沒想到他卻有這方面的天賦,如今生意遍布景辛皇朝,是有名的富商。
顧千里雖未娶妻,但從小養在脂粉中,大了也就有了一個愛好——好女色,院中的姨娘不少,伺候的丫鬟也是一個頂一個的漂亮。就因為這個,也讓定安侯和黃宣郡主頭疼,你說,好好的一個公子哥,不娶妻,卻養了一院子姨娘,而且還是商人,哪有正經的大家閨秀願意嫁給他呀,而且那一院子的脂粉味,想著都生氣,可每次只要一說,這小子就插諢打科的矇混過去,黃宣郡主只好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咬牙切齒地罵道:
「混蛋,總有一天有你的苦頭吃!」
顧千里桃花眼一眯,邪魅的笑笑,心裡腹誹:我是傻呀,人生在世,還不及時行樂,還吃苦頭?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
「小公子,你們終於來了,大夫呢?蒼朮說的大夫在哪裡?」
一個留著兩撇山羊小鬍子的中年大叔見到顧千里就著急地問道。
「胡叔,我大哥怎麼樣?」
「哎,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從到這裡開始,世子爺那鐵打的身體就開始不好起來,剛開始是不思飲食,偶爾還會嘔吐,軍醫也給用藥了,也不見大好。前幾天和敵軍打了一仗,回來之後,整個人就倒下了,渾身冰冷,從昨晚開始又發起高燒,到現在都沒有退。對了,大夫呢?神醫呢?蒼朮說的神醫在哪裡?」
被顧千里稱為胡叔的是顧家軍的軍師,也是幾代都在顧家軍的帳中為軍師,他也從小看著顧家五兄弟長大,就像對自己的親兒子一樣,所以顧千定倒下了,他也很焦急,南星看到他嘴角都上火起泡了。
「小公子你沒有把神醫帶來嗎?唉……那大公子怎麼辦?那現在……」
南星從來沒有覺得一個中年老男人如此能絮叨,她不自覺地又皺了下眉頭,清冷地開口,問道:
「人在哪裡?」
胡叔說話的聲音被打斷,他有些詫異地看著南星,嘴巴還維持著剛才說話的樣子。
「你……你是?」
「我就是大夫,人在哪裡?」
南星又問了一遍,聲音還是有些清冷。
胡叔上下打量了南星一眼,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清清秀秀,有些瘦削和嬌弱,這……這難道就是神醫?
他看了顧千里一眼,有些茫然地不敢相信。
「胡叔,她就是大夫,我大哥在哪裡?」
這下胡叔才有些相信,回過神來,忙點頭說道:
「在裡面,快,快,快進來,看看世子爺怎麼樣?」
南星也不客氣,進了帳子后,步伐疾馳,幾下就走到了顧千定躺著的床榻前。
她顧不得看周圍其他,蹲下身子,就認真檢查起病人來。
「蒼朮,點根蠟燭。」
天已經有些微黑,帳子里又十分昏暗,南星自認為沒有夜視的功能,直接不客氣地吩咐蒼朮。
片刻,蒼朮點著一根蠟燭拿到了南星的面前,諂媚地問道:
「南星姑娘,這樣行嗎?」
南星點點頭,她的目光緊緊地盯在顧千定的身上。
雙眼緊閉,面色潮紅,一摸,觸手間燙得嚇人,果然是高燒。南星又翻開顧千定的眼瞼一看,目光有些渙散,估計有些燒糊塗了,如果這樣再不退燒,腦子估計就真的要燒壞掉了。
「他這樣燒著,你們就沒給他退燒?」
「姑娘,軍醫的醫術你也知道,給世子爺灌過退燒的湯藥,可是卻不管用,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直就這樣,我真怕……」
南星抿著嘴巴,一臉的嚴肅,她到這裡后,還沒有遇到這樣的病患,應該怎麼辦?
她深呼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睛,死馬當成活馬醫吧!
「蒼朮,你去把我帶來的鵝不食清洗一下,然後找東西搗碎,將一些汁液灌給世子爺。顧千里,你去找些燒酒,找個乾淨的帕子,把燒酒擦在你大哥的手心、腳心、脖子後面和心窩上,切記一刻鐘擦一次。」
兩人被使喚的一愣,互相看了一眼,眼中有些不可思議,腳下也沒有任何動作。
南星轉過頭來,看到兩人大眼瞪小眼,怒吼一聲:
「還不快去!」
「哦,好……」
「哦……」
胡叔好不容易拿穩蒼朮塞給他的蠟燭,小心翼翼地問道:
「姑娘,你剛才說的可有效?世子爺……」
「大叔,你們軍醫那裡有什麼葯?可有小柴胡?」
小柴胡?胡叔搖搖頭,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是什麼草藥?
「那車前草呢?也就是平車前?」
胡叔一臉懵逼,仍然是搖搖頭。
「唉!」
南星搖搖頭,不抱任何希望了,站起來就走,還是靠自己吧,但願自己運氣好,這附近能找到這兩種草藥的其中一種就好了。
「姑……姑娘……你去哪裡?」
無人回答,背影已經遠去,只余帳子的門帘在前後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