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熟(2)
「不是。」
起先是異口同聲地否認,而後是較真地各說各話:
「普通同學。」
「不是,是校友。一點都不熟。」
洛丹雅悶哼一聲。針管刺破手背皮膚,準確無誤地扎入靜脈。
護士鬆開橡皮止血帶,飛快地貼好醫用膠帶固定輸液軟管,對洛丹雅說:「不熟還能半夜陪你來醫院?」
遇上力所能及的事哪能放任不管?算起來沒鬧僵前,人家好歹幫她交過作業。人若對我一分好,我便對人好十分。
陳念眼睛都不眨一下,張嘴就胡扯,「我也不想啊。都怪我腎不好,半夜三更不睡覺爬起來上廁所被宿管阿姨叫住了。」
「小姑娘,腎不好可是個大問題。」護士逗她。
陳念順著她的話,驚恐地摸著頭髮問:「那我要是讀書讀到博,是不是就離光明頂不遠了?」
「聰明絕頂嘛。」
護士不逗她了,調整了一下滴液速度,觀察了一陣子,走前叮囑道:「藥水快滴完的時候記得來叫我。」
「謝謝阿……姐姐。」陳念並不是嘴甜的人,完全是受三元的影響,謹記一個稱謂原則:出門在外,能喊姐姐的別叫阿姨,能喊哥哥的別叫叔叔,你不是小孩子了。
洛丹雅上半夜疼得幾乎沒睡著,這會兒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卻強撐著眼皮。陳念見狀,淡淡地說:「你眯一會兒吧,我看著藥水。」
洛丹雅依言合上眼睛。
醫院裡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偶爾飄過一兩個忙碌的白色身影。陳念支起下巴,安靜地呆在旁邊,望著天花板上慘白的燈光,默背《春江花月夜》打發無聊的時間,卡在「可憐樓上月徘徊」一句。
「謝謝。」
閉眼睡覺的人冷不丁地開口,陳念嚇了一跳。
「我真的是起來上廁所。」
No.187
「凌晨四點鐘,我看到木芙蓉花未眠。」
秋天漸冷,寒露沾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涼空氣,大腦和肺一齊清明了三分。陳念注視著池邊的一叢木芙蓉,決定改動川端康成的名句,回去寫在日記本上。
心思又飛去了不真切的未來,大禮堂里燈光璀璨,面目模糊的學弟學妹們向她請教學習成績怎麼一直提高不了等問題,她學科比問記者那樣反問道:你見過凌晨四點鐘的校園嗎?底下鴉雀無聲。她凝望著虛無的一點,表情嚴肅地說:我見過。
……
陳念雙手抄在口袋裡,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一會兒望月,一會兒看花,一會兒微笑,一會兒肅穆。洛丹雅的餘光跟上她,自己落後了半步,卻彷彿離她很遠。
在醫院快拔針之前,陳念拍醒了她,頂著兩個黑眼圈問,「你感覺好些了嗎?」
「好多了。」洛丹雅答。
「哦,那我就不用扶你了。」陳念冷冰冰地背過手去,事不關己地立在不遠處。
護士看見這兩個奇怪的小姑娘,忍不住相信了陳念之前的話,「你們還真不熟?」
「好像確實沒什麼交情。」
等洛丹雅按壓手背上的針口滿五分鐘后,陳念將東西一股腦塞還到她手裡,「你的病歷和你的葯,拿好了。」
文理分科之後,她們不在一個班,不住一個宿舍,沒了時間和空間的束縛,徹底疏遠了。也不僅僅是分班的緣故。
路燈下,洛丹雅問,「醫藥費一共花了你多少錢?」
她回神,淡淡地說:「我不太清楚,你自己看單子吧。哦,先用了宿管阿姨給的兩百塊。」
「錢,我下周一還你行嗎?」
「可以。」陳念惜字如金。
「你明天還有錢吃飯嗎?」
媽媽不放心陳念將大量現金放在宿舍,更不放心她一個人去自動取款機機取錢。所以一開學就囑咐她把生活費交給大姨保管,隔兩周去拿一次。這次跑醫院的確把身上為數不多的現金全掏空了,不過飯卡里還有錢。
「暫時餓不死。」
再度陷入沉默。
夜空朗朗,路過被梧桐樹掩映的廢棄球場,洛丹雅慢下步伐,「你現在每天早上還來這裡晨讀嗎?」
當一段關係冷卻后,你是否會選擇再次捂熱呢?
陳念的答案是否定的。哪怕對方先拋出橄欖枝。
芙蓉拒冷霜,人心拒乍暖。分道揚鑣的陌路人何必再強求同行。
困意襲來,她打了個哈欠,淚眼婆娑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快點回宿舍睡覺吧。明天,不,今天還要考試呢。」
說完,大步向前,再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