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蘇亦薇

()老喬頭對於喬寶生父生母的到來，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甚至下了血本給喬寶買了兩件花襯衫，以表示他對待喬寶，有如親生女兒般的疼愛。

喬媽媽起初也是有些不舍的，就算養個小花狗吧，十年下來，也是有感情了，何況還是個活蹦亂跳的小丫頭。

不過，這僅有的一點憂傷，被左鄰右舍的連連恭喜，以及蘇家贈與的一個鼓鼓囊囊的大紅包，給沖的煙消雲散了。

這天傍晚，老喬頭喝著小酒，翹著二郎腿，滿臉喜氣的和喬寶說道：「閨女！以後你就有好日子過咯！到時候，可忘了我們老兩口啊！好歹也養了你十年呢！」

他低頭嘬了一口二鍋頭，感嘆的說道：「唉，還真想不到啊！曼丫頭……哦，就是你親生母親！」他瞅了一眼低頭扒飯的喬寶，繼續說道：「當初她就是在個小酒吧唱歌的，後來被個富家少爺弄大了肚子，對方家裡嫌棄她是個藝人，不同意她嫁過去。本來想偷偷摸摸生了你，好母憑子貴的，結果人大少爺轉頭就娶了個千金小姐做老婆。你母親一氣之下，就把你送給我們了。」

「沒想到啊，這蘇少爺倒還是個痴情種，這麼年都過去了，還惦記著你們母女。這不……瞧瞧……」他用筷子敲了敲桌上的報紙。

都市晚報上，用了一整張的版副刊登了一則新聞：喬曼琳隱退歌壇，嫁做豪門續弦妻。

聳動的標題，巨幅的照片。

當時這件事情鬧得紛紛揚揚，滿城皆知。羨慕的有之，嘲笑的有之，冷眼旁觀的有之。但是，無論如何，蘇家的富貴在整個南方都是赫赫有名的，即使是續弦，也足以讓無數淑女名媛趨之若鶩。

無論是娛樂圈的八卦，還是富家豪門的□，對於十歲的喬寶來說，都還太過遙遠。她小小的腦袋裡，裝不下這麼多複雜的事情。

她只惦記著，穆南約了她，明天放學後去釣龍蝦。

穆南說，學校後面那條小泥溝里，有數不清的大紅殼子龍蝦，一到傍晚就會舞著大鉗子，爬到水草上覓食。只要抓一隻小青蛙，綁在一根繩線上，用草杆子往溝里這麼一扔，要不了多久，准能釣上來一隻張牙舞爪的大龍蝦來。

其實，那條小溝，喬寶早都去過了。只不過，她不是去釣龍蝦的，而是去抓龍蝦的。脫了鞋子，撲騰一聲跳進去，把水草扒拉幾下翻個身，裡面躲了很多龍蝦，哪裡用得著那麼麻煩，還要抓青蛙，綁繩子的。

盡干傻事兒！

喬寶覺得自己是難得的聰明孩子。不過，以前她都是獨行俠，今後有穆南和她一起，她決定一定會好好關照他的。

然而，喬寶始終都欠了穆南一場約會。

第二天一早，那輛鋥光瓦亮的大黑車，再次停在了喬家門口。在街道群眾的圍觀中，喬寶被打包塞進了小轎車。她哭得歇斯底里的，嚎得大媽大爺們都感動的落下了眼淚。

人人都說，這孩子真有良心，捨不得離開她姆媽啊爸呢！

連一向鐵石心腸的老喬頭，都被喬寶哭得軟了心腸。高級轎車絕塵而去的那一刻，他蹲在地上抱頭抽咽起來。

被喬曼琳強行按在座位上的喬寶，哭得像只小花貓似地。她不甘心的望向窗外，在汽車拐彎的那一刻，一個身影從街口追了出來。

「木頭！木頭！」喬寶跪坐在車椅，朝著後車窗招手大喊。

「寶兒！別胡鬧！」喬曼琳抱著她，往下拽。

車子後面奔跑著的穆南，最終體力不支停了下來。性能卓越的小汽車，捲起滾滾塵土，漸漸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中，帶走了喬寶，也帶走了，他們短暫的友情。

童話故事裡，灰姑娘乘著南瓜車，遇見了王子。喬寶，也坐上了這樣一輛神奇的小汽車，進入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世界。

這裡，有夢幻般的莊園，有豪華的水晶燈，有精美的小點心，還有笑容可掬的英式管家。這一切，對於野丫頭喬寶來說，既新奇又陌生。

然而，新鮮勁兒過後，她也進入了艱難的適應期。

「寶兒，聽話！」喬曼琳手裡舉著一件蓬蓬裙，望著站在床上，只穿著內褲和小背心的喬寶，無奈到了極點。

「我不要，我不要！」喬寶撇著嘴，一臉的嫌棄，心裡想：我才不要穿裙子呢！好醜啊好醜！

那種下擺層層疊疊的小裙子，穿在身上肯定像極了擺著屁股的大白鵝，而她拒絕被打扮成一隻大屁股獃頭鵝。

喬曼琳咬著嘴唇，眼裡是壓抑的怒意。美麗的女人，就連發怒都是好看的，紅櫻般的嘴唇細細的抿著，眼裡有著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喬寶與整個蘇家的格格不入，讓她倍感失望。女兒起初的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她還能解釋為小女孩的天真率性。

可是，幾天的相處下來，無論她苦口婆心的向她灌輸多少「你要乖一點，聽話一點，以後你就是千金小姐了」之類的思想，都無法起到一丁點兒作用。喬寶該怎麼還怎麼，全然不顧如今她身處何地，又是何種身份。

晚間歇息時，喬曼琳撲在丈夫懷裡，委屈萬分的說：「為什麼寶兒一點都不像我！」她那活蹦亂跳、咋咋呼呼的性格，說好聽了叫活潑可愛，說難聽點——那就是沒教養！完完全全的是一個野孩子。

喬寶在這處處透著高貴雅緻的蘇宅里，活脫脫就是一個突然闖入地球的外星生物。她可以把看院子的大狗拉到游泳池裡去洗澡，可以把樓梯扶當做滑滑梯玩，可以蹲到廚房間的柜子里啃半成品的蘿蔔吃。

或許，這些行為在普通人家，也不過就是小孩子的頑劣而已。但在莊重肅穆的蘇宅，卻是一種極大的笑話。如今，傭人們私底下最為津津樂道的，就是這個蘇大小姐又做了什麼荒唐事。

明明是小孩子的調皮，到這些人嘴裡，就能說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最後，歸根到底還是一句話：出身不好唄！

喬曼琳雖說已經是一個十歲女孩兒的母親，卻十分懂得保養，三十多歲的年紀，看上去硬是二十齣頭的摸樣。事實上，喬寶人生的前十年裡，她完全沒有盡過做母親的責任，自然也沒有辦法立刻就進入一位母親的角色。

對於喬寶，她更多的，則是愧疚。而現在，又多了一份無可奈何。

她眼睛紅紅的望著執拗的喬寶，不知道該如何教導這個性格迥異的女兒。

房間的門，敲了兩下。喬曼琳轉過身去，看到了門口站著的人時，愣了一下，立刻掛上了溫柔的微笑。「鐘意，小薇，你們怎麼來了？」

喬寶也轉臉看向門口。

那是喬寶第一次見到這個宅子里，除了自己以外的孩子。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卑是個什麼玩意兒。

當然，那個時候的喬寶，並不知道這種奇怪的感覺就叫自卑。她只是覺得，門口站著的兩個小孩，是她見過的，最乾淨，最漂亮的孩子。

右邊的那個小女孩，個子小小的，白皙的臉上，綴著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身上穿著一件粉紅色的公主裙，好像童話書上的洋娃娃。

站在她左邊，與她手拉著手的，是比小女孩高出一個頭的男孩子。乾淨帥氣的小西服，整潔雪白的襯衫，領口系著一隻黑色的蝴蝶結，一臉小大人的表情。

「曼姨！」男孩子很有禮貌：「小薇在樓下哭，說要找你！」

「小薇，怎麼了？」喬曼琳見到小女孩眼睛紅紅的，顧不得放下手中的裙子，立刻朝他們走去。

「曼姨……」小女孩委屈的說道，「我不喜歡穿這件裙子，我要穿上次你給我買的那一件啦！他們說，你有姐姐了，就不要我了！嗚嗚……小薇要曼姨……」小女孩哭得非常委屈，兩手白嫩嫩的小手揉著眼睛。

「這都誰在胡說八道啊！曼姨怎麼會不要小薇呢？小薇是曼姨最最喜歡的啊！」喬曼琳蹲在她身前，柔聲安慰著：「好啦！不哭啦，小薇乖哦！曼姨這就給你找裙子去，我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好不好啊？」

小女孩這才轉泣為笑，拉著喬曼琳的手就要往房外走。

喬曼琳回頭看了一眼喬寶，急急忙忙的把手裡的裙子塞給了一幫的男孩子：「鐘意，麻煩把這個裙子給寶兒穿上，好嗎？拜託拜託！」

說話間，人已經被小女孩拉出了房間。

鐘意拿著手裡的蓬蓬裙，抬頭看喬寶。

喬寶上身穿了一件白色小背心，下.身穿了一件印著可愛草莓的小內褲，就那麼大叉叉的站在床上，轉著骨碌碌的眼睛，正歪著腦打量他。

鐘意雖說比喬寶大不了幾歲，到底也是個初中生了。對於男女之別還是有些介意的，即使喬寶還是個毫無女性特徵的小姑娘，他也不免有些尷尬。

「喂！」喬寶卻全然沒有這些顧慮，很大聲的問他：「剛才那個小丫頭是誰啊？」理直氣壯的語氣。

鐘意不禁想笑，她一個屁大點的小丫頭，還管別人叫小丫頭。「她是你妹妹，叫蘇亦薇，只比你小了一歲！」

「我妹妹？」喬寶很驚訝：「我什麼時候有妹妹啦？」她從床上「嘭」的一聲蹦到了地板上，嚇得鐘意趕緊過去接她，她卻已經穩噹噹的站住了。

「她是……」鐘意想和她解釋蘇亦薇的身份，卻不知道從何說起。蘇亦薇的母親已經去世了，喬曼琳就是在她母親之後，作為填房嫁入蘇家的。但是喬寶卻是先於蘇亦薇出生的，只不過，同樣是蘇清遠的女兒，一個是千金，一個卻是草雀。

鐘意沒有和她解釋太多，拎著手裡的裙子說道：「過來把衣服穿上！」井然一副大哥哥的摸樣。

「我不要！不要穿裙子！」喬寶固執的說道。

「樓下有很多好吃的，你不穿裙子就沒得吃了。」鐘意和蘇亦薇呆的時間久，對於哄小女孩子，倒是挺有一套。

喬寶果然上當，很期待的模樣，仰頭問他：「有什麼好吃的？」

「你下去不就知道了！」鐘意邊說，邊給她把裙子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