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我的心想靠近你
「好黑...好紅...」
偏殿無佛,只有如螢燭火...
少女呢喃著,空洞的眸子隨意沉溺各色光線,她沒有用眼帘去拒絕,美麗而妖異。
我打開閣窗,一道斜支在閣窗里的陽光探首而望,一襲梨白雲錦被我奉在懷裡。感覺暖軟
而新奇,不由得讓人心猿意馬,卻不知道把它流浪在哪裡,只能讓懷中少女此刻的絕望與哀
傷將我緩緩觸滌。
山寺的我人間悲苦見過太多,本已都淡漠...
進廟燒香拜佛的除了求升官發財求偶求子保平安的,哪個不是心有大悲之客?
不是我心境如冬,而是心湖之上結了一層叫做麻木不仁的冰,被一圈茂密的竹林藏匿,絕不
會因為偶擲來的小石子,盪起圈圈漣漪。
但比起她的眸子,依然相形見絀,她眼中的大悲才真的是堅冷似冰。
我惻隱又如何?
我有何能力?
我又不是依佛...
也許她只是悲極了,但我給不了她快樂。
我從未想過我會如此懊惱,也只有錯過為師悟「饞」的時候。
「好熱...好熱...」
偏殿無竹,只有汗珠似露...
我的竹林,是用來寂寞的,這樣,才會聽見露水從葉尖滾落的聲音...
可此刻,誰又在我的竹林里放了一把火?
她的汗珠浸透了衣衫,窄瘦的背部,如燃燒的竹林滴下的火淚漣漣。滴答滴答的炙烤著我的雙手,我的
心。
我茫然著,希望用真正的淚水來熄滅...
所以她絕不是什麼小石子,而是夜空裹著火焰划落的隕石。
沒有任何一個結冰的心湖不會被這種溫度融化...
何況角落幾朵莫名其妙的梅香在煽風點火...
除了酒肉,也從沒有被任何一種味道把我誘惑進迷惘的漩渦,除非我還沒遇到。
然而,當這種味道單一到接近燥熱,我竟然還在質疑它是否存在。
它分明已經潛入我的心湖,卻虛無得讓人難以置信,那圈圈漣漪在哪裡?
只有我的雙手感受到了她的肌膚有著迥異於我的滑膩,她的背脊有著迥異於我的骨瘦嶙
峋。
想起山寺曾經的一隻可愛白貓,撫摸起來不過如此了。
我們曾經相互依賴,相互賦予彼此生命的樂趣。
直到它有一天腳步蹣跚,卻依舊驕傲的扭著直線,依舊準確無誤的避開所有地上的新生菌子,
消失在竹林的盡頭。
我以為它是尋覓到了新的快樂,可誰知它只是想讓我更快樂。
有的時候...恨,也可能是一種快樂與解脫。
我恨...
我恨我心裡的那個結冰的心湖不知何時被裹著火焰的隕石蒸騰殆盡,一片林蒸霞落,暮色四合。
我感覺到了我的憤怒...
我感覺到了我的悲傷...
它們迷離於酷暑與嚴寒之間,尋覓其中最曖昧的契合點,名曰淡然,字溫暖...
「好熱...好熱...」
少女依舊在呢喃...
驀然,她拉開衣襟...
一對互異于山寺眾僧的胸脯傲然聳立在我面前,白過了此刻窗外白雪,兩朵紅梅羞澀中含苞
待放,美過了老傢伙任何一幅被我偷看過的收藏。
我經不住用手去觸摸,如被巫女蠱惑。
可是,我錯了...
就在這一瞬之間,我錯得萬劫不復。
白貓雖暖軟,卻不能像巫女一樣蠱惑人心。
那是一種怎樣奇異的觸感?
如小鳥的嫩喙一般輕啄我的手心。
這是一種瞬間能麻癢靈魂的顫抖,繼而如瘟疫一般在我的靈魂中蔓延...
阿彌陀佛...
請求佛原諒我的狂妄與無知,這究竟是不是一種無賴。
我從未想過墮落成一個登徒浪子,也從未想通過女人對登徒浪子有何吸引力,讓他們樂此不
疲。
我只想觸摸此刻的奇異到永恆,任滄海桑田把我們雕琢成一對隔步相望的山石,或海底一對相互
依偎沉默的珊瑚,任誰拿刀把我的手剁成肉泥,此刻我也不能分離。
那裡似乎有沼澤沉溺著我...
那裡似乎有數不清的快樂...
我從沒有這麼虔誠的祈福過,哪怕是日日夜夜誦經於的燃燈古佛。
默念...
臆想...
此刻的我定要如一片佛光那樣神聖而祥和...
少女本能的靠近我,如烈日下的行人看見了一片茂林。
她下意識一紐一紐解開精緻的梅花扣,盡數露出雪白的胸脯,她環抱著我,肌膚上的茸毛似
在呼吸一般微微顫動,於我二人之間將悲傷與快樂相互玄妙的轉換。
她只接納我心裡所有的快樂,我也只想她接納我的快樂。
我一點點抱緊,一點點觸滌她的悲傷,於此刻快樂的痛苦中,不可自拔。
少女眼中那堅冷似冰的大悲漸漸融化,略一濕潤,便滾滾而下。
我的心在一瞬之間變得空曠起來,急需要什麼將他填滿。
索性把我的心交給你,看你能造出一個什麼世界。你喜歡的,我就莫名其妙的喜歡。
我的理智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被釘在砧板上,乾涸的心湖之上宛若翻滾的烏雲用力過猛,騰挪
出一道窄窄的縫隙,而裡面就是雷鳴滾滾的道道閃光,說不定哪一刻暴怒的雷公電母,就會
把我劈的粉身碎骨。
我閉上雙眼,忐忑的期望那恐怖如天劫的閃光來臨,如絕望又充滿希望的小妖一般...
一瞬如年,可那道道閃光並沒有降臨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淚水乖巧地闖入了...無孔不入...無聲無
息...
眼淚似春雨合身撲在乾涸的湖床上,她真的在我的心裡哭成了一片湖泊,再次盪起圈圈漣漪。
似有魚兒嬉戲湖底,尾巴擺弄著淤泥里的蓮藕,期待它綻出幾朵夏荷...
佛...真的是無悲無喜無物無氣么?
難道真的是我輩皆修行,只為一無么?
他至少要懂得憐憫...
他至少要懂得感激...
此刻,我的右手癱軟無力。
此刻,我的左手感到一陣眩暈,它們不得不跌倒在她的胸脯前。
可是,當我的雙手準備好好在那暖軟里休息一番時,那裡的觸覺卻瞬間天差地別,有如寒野
裡帶刺的荊棘。
我無法再用理智找到自己的雙手,它們貌似被負疚之感齊齊斬斷,被一個叫做痙攣的盒子自私地
收藏...
她醒了,一雙美麗的眸子正望著我,無辜且迷惑。
「小師父,是…是你救了我么?」
「不…不是…」
「那小師父為何把手捂在我的……胸口?」
「我...」
「沒關係,至少...我的心不疼了。」
「……」
「小師父,不要把手拿開好么?因為我的心想靠近你...」
她抬起一隻手,輕撫著我的頭,唇角帶笑,表情寵溺而感激。
整個世界沉默了,但偏殿很小,角落也沒有寂寥...
「吱...」
門被推開了,打破了此刻一個世界的沉默...
眾僧依舊簇擁著依佛,只是多了一個表情無比焦急的劍破衣。
我的雙手此刻也許比劍破衣更焦急,但它們依舊不爭氣的暈在那裡,尷尬的不知所措。
「依心師弟,你在做什麼?」
「阿彌陀佛,男女授受不清...」
「師弟,你瘋魔了不成,快把手拿開,要不然我就要喊武佛堂的執法師兄了。」
眾僧都在喊,卻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攔,獃滯而懵懂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只有依佛沒有說話,頭上金色法lun依舊冉冉,似乎想看穿讓他看不穿的答案。
僵在那裡劍破衣回過神來,雙眼瞬間絲絲血紅,瑕疵欲裂。
「妖僧,納命來!」
「老師,住手!」
少女及時喊住了那炳劍,但一道凌冽的寒意依舊從我的頭頂斬到腳跟,這次我真的是腿一軟,跌倒在地。
「少主!」
劍破衣雙膝跪地,語氣憤恨而委屈,表情殺氣騰騰。
「是我太冷了,讓...讓小師父給我取...取暖而已。」
少女勉強繫上梅花扣,聲音結結巴巴,斷斷續續。但目光看向劍破衣的左手時,眸子瞬間
又梨花帶雨。
「老師,您的手...」
「少主無需挂念,老奴右手還在,握得住酒盅,耍得起劍鋒!」
「您沒事,對老奴來說比什麼都重要!比那柄破妖都重要!」
劍破衣嘿嘿一笑,扯開皺紋,慈愛且呆憨的很,這種表情難以想象出現在剛才那張殺氣騰騰
的臉上。
少女哭紅了眼,一陣心急,呼吸已然上氣不接下氣。
依佛見此,高聲念起佛經,一圈圈琉璃焰文從額頭金色法lun緩緩放大而出,在少女身體的每一角
落蕩滌,直到少女沉沉睡去。
「她沒病了,只是睡著了...」
依佛言語輕柔,似乎生怕驚動少女。卻忽然轉過頭,深深看了我一眼,目光漸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