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就這麼定吧
樹村,天色大亮,所有的人經過一夜的勞碌,村民都縮進了自己的樹屋睡去。426團的戰士輪換下來大部分人在樹下就地躺下。樹下橫七豎八的躺了一片。
司徒南心中鬱悶,曾天棄的話他總覺得不對味,可是說的卻又都是現實,但讓他就地解散這四百人打散變成樹村的村民。對於他這個426的團長來說,他又不甘心。有好幾次,他內心想著的是,讓這400人集結直接逼錢峰妥協,只要錢峰讓出這棵大到離譜的樹,他愛在哪兒玩哪兒玩去。可是每當他捏緊拳頭,準備下定決心的時候,他腦海中翻騰的是曾天棄和蘇小雨這兩個變態。他怕死,沒有任何人不怕死。且不論他這麼做能不能成功,但萬一。萬一曾天棄和蘇小雨任何一個人衝破了這400人。首先人頭不保的人就是他自己。君子不立危牆,何況是沒有意義的危牆。
司徒南從曾天棄身上感受到了當年他想要升遷師部的時候被上面某個軍二代給刷下來的鬱悶感,是又讓他不得不妥協。無他,僅因為曾天棄說的:掌握了人類進化的秘密。他深信不疑,因為曾天棄和蘇小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這個誘惑,讓他瞬間覺得,自己敝帚自珍捏著這400親兵不放,實際上討不到任何好處。還不如順水推舟換一個未來。
眼看過了晌午,樹村四處炊煙燒起的時候。眾人也都休息夠了,這時候樹村的八卦又開始傳開了。
「哎,你們聽說了么?錢村長今天早上和新來的什麼團長還有曾大爺正在商量搞大事情。說是要在樹村建城,還是怎麼的。」
「瞎說,什麼建城,我怎麼聽說是要蓋個什麼所。。」
「你們說的那不是重點,重點是錢村長好像要收編新來的這支部隊。我的天,錢村長平時不顯山不露水,這次真的霸氣外露啊。」
「我怎麼聽說是曾大爺要收編錢村長和部隊呢?」
「那也成啊,曾帥哥又帥氣又有能力把那個什麼團給收了,我們今後的安全都不用擔心了。哎~不知道曾帥哥娶媳婦了沒。」一個長得一臉雀斑和齙牙的女人說道。
「得了吧,就你這個花痴樣,男人見了撒腿就跑,別做夢了。」旁邊一個大嘴男的說道。
「李大嘴,你!你敢說老娘嚇人,看不撕爛你的大嘴。」齙牙妹衝過去就要揪住李大嘴。李大嘴一邊跑,一邊嘟囔著:「我說的咋啦,你穩穩鄰里鄉親,誰不知道你齙牙珍一天撩這個撩那個沒個正經,還想著要撩曾大爺。你也不怕他妹揍飛你的齙牙。」
曾天棄休息了四個小時,起來溜達一圈,就聽到了這些八卦。他嘴角弧度勾起,今天他從村長屋出來,正好碰見了呂燕,他就和蘇小雨一邊聊一邊和呂燕打招呼,呂燕那雙耳朵,那個長。。。他很快被曾天棄他們聊的似是而非的內容給吸引了。所以,樹村傳開的八卦,一大半版本都是她的功勞。
曾天棄吃過飯後,就在樹杈上練練瑜伽,還有一些散手什麼的。他居住的樹杈靠東頭,離東邊馬林他們並不遠。
「哥,你覺得你提出的意見那個司徒南願意么?」蘇小雨在一旁問道。
「願意不願意又如何呢?」曾天棄看著頭頂的大樹。司徒南的事情,還用不著他動什麼腦筋。「司徒南說他謹慎吧,還不如說他怕死,應該說,沒人不怕死。但是你讓他離開吧,他又捨不得,也許他這會在考慮能不能幹掉我吧。。。」曾天棄自嘲道。
這時候,身後一個聲音傳來:「曾先生,打攪了。。。」是錢峰來訪。
他收了行頭,轉身笑道:「錢村長啊,來快進屋坐。」
曾天棄屋裡,錢峰手上夾著一根『雲東樓』對面曾天棄在藤椅上斜靠著。
曾天棄沒有開口,錢峰也沒有說話,臨到一根煙快抽完的時候,錢峰忽然打開了話閘:
「曾,你知道么?這一路我們都在逃難,我們被那些變異屍追得像喪家犬一樣東躲西藏,一路上,我見到了大半輩子都沒見過的屍體,和死人。。。」錢峰頭埋下頭,眼睛出神的望著蘇小雨放在桌子上的陶碗,裡面飄著幾片小碎嫩葉,這是蘇小雨炒制的茶飲,用菩提樹葉。「有些人的死,僅僅是因為一袋餅乾,一瓶乾淨的水,或者,半截香腸。。。。我是個商人,曾經。。。。習慣性的去衡量一個人的價值。但,我看見的是這些人他們死的毫無價值,一路上,太多太多。我見過,也做過。手上沾了人血的,沾了罪惡的人。就在這個村子里。但,這不是他們的錯。這個末日,人命賤如廢紙。那些枉死的屍骨,堆積在路邊。被啃的支離破碎。。。。」錢峰有點哽咽。
「誰都沒有錯,這些死掉的,活下來的。我們都只能這樣,才能活下去。。。。。可是。。。」錢峰突然抬起頭來看著曾天棄。「這個樹村,給了所有人希望,和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做回一個人的希望。」
「加害者俱怕加害,殺人者人恆殺之。沒有人願意做加害者,那種今天我殺你吃飽,明天你殺我全家,這樣的日子總是會累。沒有人能把『惡』一直維持下去。今天你欺凌弱小,晚上也許人家就趁你睡著偷偷來抹你的脖子。這種黑暗的循環能讓人崩潰瘋狂。至少,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什麼窮凶極惡的團體,他們彼此心知肚明互相防備,互相恐懼,毫無人性的利己主義怎麼可能會抱團?」
「曾經有個靠著殺人奪食活下來的人,他告訴我,夜裡不敢入睡,他怕一睡覺,就有人找他尋仇,晚上做夢,夢見那些被他殺掉的人找他索命。沒有人想要做野獸,如果,我是說如果,這裡是一個安定的居所,所有人就算還有飢腸轆轆,但至少不再朝不保夕。體會了黑暗,才知道光明多麼的難得,我想這裡會是這個末世的一片凈土。在這裡,我看到了,人們重新拾起被拋棄的良知,變得慢慢去相信別人。所以。。。這個村,我覺得,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還能保存一點人命的價值的地方。。我。。。。我。。。我想。。」這個40歲的中年男人突然哽咽。。。。
「你想,讓光永遠照在這個山谷。。。。。」曾天棄替他說了出來。
錢峰望著曾天棄,和站在他旁邊的蘇小雨,兩個年輕的臉龐,彼此肝膽相照。他想起自己曾經活過的樣子,他過去的種種,無論是作為生意人,還是作為逃命的野獸,他忽然明白。。。眼前的這兩個年輕人,才是他嚮往的樣子啊。。。。
「錢村長,感謝的你分享。」曾天棄看著自己的雙手,彷彿時間又回到了當初伊坦巴爾的村落,他揮動匕首,行走在那些骨瘦如柴的村民間,手起刀落,收割著那些麻木的靈魂,毫不留情。他又何嘗不是呢?手中握著血海,握著那些人臨死的詛咒,累累屍骨在他腳下,他又何從去分辨,誰是無辜?或者說,他自己,有資格去談無辜么??
「你說得對,這裡是一個值得去守護的地方。。」曾天棄看著窗外。平靜和煦的不帶一點暴虐。「你想不想,繼續守護這個村子。讓光,一直照著這個地方?以城主的名義。」
曾天棄轉頭看著錢峰,目光直視他的眼睛。
錢峰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他今天是來交代後面的事情的,他原本以為,曾天棄想要接手這個村子,其實這也是他前思後想最好的結果,曾天棄坐鎮這裡,所有的聲音都會被壓下,這裡會達成平衡,不管是司徒南還是今後的誰,都無法壓制曾天棄。
至少,這個村,因為這個男人,這個年輕男人,會延續和平安寧。他今天放下了所有,只想得到曾天棄一句:他會照看好這些村民。他錢峰願意作為普通的村民在這個村子里繼續生活,聽從安排。可是,曾天棄給他的卻是這樣的一句回答。
「可是,我。。沒有這個能力。。。」錢峰沮喪的說道。
「不,你有。。。只要你記住今天你說的話。」曾天棄一翻手,輕輕的在錢峰面前的桌子上放下了一個東西。
錢峰定睛看去,眼前赫然躺著一管試劑,迷人的淡綠色中,隱隱有金色的絲線遊走。錢峰茫然的向曾天棄看去。「這。。。這。。。」
曾天棄咧嘴一笑。「城主,你來當。司徒南我會搞定。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就好。至於管理能力,我想不出還有誰比你更適合,也許有個傢伙。。。。但是。。算了。。他在哪兒也不知道。。」旁邊的蘇小雨聽了,也望著窗外出神。狗哥,還平安么???
「我會幫你扶植屬於你的勢力,一個足夠保護這裡足夠應付一切狀況的勢力。」曾天棄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
。。。。。。。
從曾天棄的屋子出來,錢峰還在出神。。手中死死的攥著那瓶藥劑,曾天棄的一席話讓他如夢初醒。
曾天棄告訴他,這個世界變成什麼樣子,外面的那些變異屍體,這棵大樹。這棵大王菩提樹是怎麼回事。以及這瓶藥劑。。。進化的秘密。幾乎樹村所有的秘密。。。。
「藥劑的效果因人而異,記住,早喝早好,因為提煉的難度,以後會陸續的提供所有人的藥劑都是這瓶濃縮劑的稀釋版。。。」曾天棄的話還回蕩在耳邊。
錢峰咬了咬牙,打開瓶塞,仰頭,「咕咚」將藥劑一飲而盡。
他向著自己的村長屋走了回去,彷彿每一步都釋懷了內心的糾結,他的步伐越來越穩,眼神越來越堅定。從這一刻開始,往後的歷史中錢峰註定留名。
高原的氣候,隨著越發厚重的霧霾而變得寒冷。樹村山谷,眾人忙碌之餘圍著篝火閑話。在眾人逃出來的時候還是熱季,逃難時,很少有人帶上了衣物。現在氣溫逐漸降低,人們開始意識到了物資的缺乏。
葛連晨去了司徒南那裡小半天,他向司徒南做了最後一次彙報,一排在絕境中,被他解散了。再次來到426團,葛連晨本以為自己會糾結會猶豫,但當他發現,自己的那一連已經沒有人活著了,連長在一個月以前變異,被處決了。一排解散一幕歷歷在目,如今的陌生感,讓他恍如隔世,曾天棄的救命之恩,樹村的平和,讓他終於明白,其實從自己解散一排的那一天,他早已經回不去了,也許,大家都回不去了。
「團長,我們都一樣,你找不到師部,我找不到自己的連隊了。我們變成了高原上的遊魂,我決定跟著曾天棄,他救了我和張二蛋的性命。張二蛋已經是一個殘廢,他連槍都端不了了。所以團長請准許我和張二蛋離團。」葛連晨向著司徒南鞠了一躬。
司徒南沒辦法再說什麼,皺著眉頭揮了揮手。這兩天司徒南如同老了許多,曾天棄一席話,讓他的雄心壯志一下子變成了空中樓閣,將他拉回了現實,他前思後想,他既不能把曾天棄怎麼樣,也不捨不得再帶著人轉身離開。在這裡,誰都拿那個男人無可奈何。
在軍職場上不得志的挫敗感延續到了這個末日。不太密封的樹屋漏風,滲透的寒氣讓他忽然之間打了個冷顫。
他突然意識到,如果自己再有這樣的想法,也許他的命也就不長了。從曾天棄的兩次短暫的交道中,加上葛連晨突然來彙報,辭別。。他忽然明白了曾天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除了他曾天棄,這裡由誰來掌控,都沒有資格為所欲為。他不會做村長、城主,但他卻像一把高懸的莫克利斯之劍。
想明白了這一點,司徒南忽然釋然了。他披上外套,整理了自己的軍裝,又變回了那個威嚴的團座。推開了門,沒有任何猶豫的,走向了曾天棄的住所。
「那就這麼定吧。」曾天棄和司徒南談了半夜,曾天棄只是最後說出了這麼一句。沒有人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蘇小雨不知道,其他人更不知道。
他們只知道在第二天,司徒南集結了426團的現存人員,進行了最後一次的全團大會,然後,司徒南宣布:「從今天開始,426團。。。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