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我的少年

無數光點如同飛舞的蒲公英飄向安，圍繞著他，安似乎看到父親的臉，看到無數相似的眼睛，相似的表情，他們低聲在問：這一切，可以結束了么？

腳下的漩渦依舊無聲地旋轉，安卻似乎感受到那漩渦正中有一隻巨大的充滿怨恨的眼睛，它獰笑著注視著他，彷彿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怨恨而貪婪。

強大的吸力使得原本就因為缺血而眩暈乏力的安搖搖欲墜，那些光點簇擁而上，將他托住。

安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被灌入一種溫暖卻從來不曾感受過的力量，這不應該是屬於亡靈的力量——他抬頭望去，果然那是自然女神在給自己加持治癒術。

玫妮的目光卻有些躲閃，她知道安要做的是什麼，卻無力阻攔，甚至不能阻攔，她拿手的治癒術可以挽救一切還沒有消逝的生命，卻不能挽救這個即將崩潰的世界。

如果犧牲這個少年，可以改變那個毀滅的結局，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拒絕。

其實，如果需要，哪怕獻祭的是自己的生命，她也可以給予，漫長的歲月，在其他人看來或者是神的饋贈，但是她卻覺得已經了無意義。

但是，要這樣送這個少年去獻祭，她卻還是會不忍。

斯略嘉家族曾經是她最忠實的信徒，在她沉睡的時候也能吸取到來自綠之國那強烈虔誠的信仰力，但是直到她這次蘇醒才知道原來曾經的綠之國已經亡國，甚至子孫後裔都陷入了無盡的詛咒。

雖然她被稱之為神，也的確在某些方面擁有超出凡人的力量，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加持還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當年和戰魂一起帶來的科技力量，以及魔幻星所有生物的信仰力，只是在漫長的歲月里，沒有了神殿作為中轉站，信仰力不論是質量或者數量都不比從前。

如今的聖殿，雖然仍然崇拜著創世神以及自然女神，但是更多的卻是權利的象徵。

更何況，玫妮一向最擅長的就是自然魔法，對於詛咒她真地不懂。

靈魂契約，那是銘刻在生命印記里的東西，是超乎想象的力量。

她或者戰魂，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其實只是偽神。

葩米並不知道自然女神的心裡有那麼多複雜的想法，她只看到自然女神手中柔和的光芒籠罩著安，安身上的傷口慢慢在癒合。

狐女的身體雖然還不能活動，可是眼淚卻止不住的落下，她想告訴自己一切不是真的，一切會過去，獸族的直覺卻讓她有種彷彿幾乎要窒息的不詳預感。

安身上的傷口癒合，又被他用刀割開，鮮血飄灑，伴著斯略嘉家族的亡靈飛舞，那獻祭的魔法陣慢慢擴大，終於覆蓋住整個漩渦上空。

安抬起頭，看著夥伴們，臉上的笑容有些虛弱，卻那麼透徹。

「一切，都結束了。」他嘴角微揚，無聲的低語：我本來以為會不一樣呢。

安背後的翅膀突然消失，他的身體向那深淵墜落。

漩渦像一張大嘴一口將他的身體吞了下去，下一刻如同最美麗的鮮花綻放般，在漩渦中盛開出血色的繁花。

一種彷彿從虛空傳來的聲音響徹天際，好像孩子的呢喃，又好像天使在歌唱，又如同發自靈魂深處的魅惑之音，這種聲音即便身為夢族的紅羽，也是第一次聽到。

「那是幽冥界的聲音，怎麼會這樣？」暗夜臉色大變，難道安並不是想封印這個通道，而是想打開它！

漩渦猛地擴大，那隻充滿惡意的眼睛似乎也瞪得無限大，居然發出咯咯的笑聲，無數死靈生物蜂擁而至，投入那深淵。

一道光突然從深淵裡扶搖而上，那是安的靈體，少年的碎發被風吹動，他旁若無人地朝著布滿霧霾的天空飛去，對葩米的尖叫聽而不聞，對夥伴們的悲哀視而不見，然後靈體絢然迸裂，光華如同煙花般四溢。

沉寂之海數十萬年沒有見過陽光，可是少年靈體的綻放卻震碎了漫天的陰霾，一縷溫暖的陽光透過無邊的陰暗照射下來，將半個幽靈峽谷染上明亮的光暈。

「安。」葩米啞聲呼喚，就在剛才那一刻，她分明感覺自己的心已經空了一塊。

——那個曾經陪著自己在海上奔波，會為自己排憂解難，會對自己微笑卻總是迴避自己愛意的少年真地消失了。

光華灑落，斯略嘉家族的亡靈們圍上去，伴隨光華，形成一個飄浮的光環，然後墜落向那漩渦。

光環無聲無息地墜落，恰好將整個漩渦包圍住，如同給那正在崩潰的深淵箍上一圈耀眼的星芒。

星芒隨著漩渦擴張而擴張，隨著深淵呼吸而顫抖，可是沉寂之海的死靈生物卻彷彿突然失去方向一般在海面上打起轉來。

「這孩子，他是用生命力強行打開了通往幽冥界的通道，這樣子通道需要的能量會更多。現在他們再封印住通道，阻止它吸取新的怨恨能量，這樣通道就會自己崩塌了。」一位精靈族長老開口，他的聲音如同潺潺的泉水般清冽，卻帶著惋惜。

失去能量供給的漩渦如同暴怒般膨脹翻騰，而環狀的星芒卻彷彿呼吸般隨之一張一合，只是那漩渦似乎感應到自己被限制，猛地從深淵中躍出一張巨大而猙獰的臉，獨目巨口，一張臉上三分之一都是憤怒的獠牙，它像四周瘋狂地撕咬。

「是那個怨靈！」安的獻祭已經完成，剛才牽制阻止通道打開的星芒陣已經不需要繼續，可是這時候暗夜卻再次祭出魔鬼刀，從饕餮背上一躍而下，在他的背後展開一雙幽暗的黑色翅膀，這是高階魔族的象徵。

魔鬼刀迎著那巨口砍去，下一刻紅羽也展開羽翼揮舞著冰火戰斧沖了上去。

「這個異星的傢伙，就算死了都不安生。」新月抬手召喚出彎月斬，展開那對天堂鳥幻化的翅膀，也加入了戰場。

「不能再進去更多人了。」玫妮阻止住其他躍躍欲試的夥伴，特別是看到新月衝進去已經臉色大變的羿風：「安和斯略嘉家族獻祭形成的這個臨時空間不穩定，進去的人太多，很可能會被破壞掉。」

「可是……新月……」看著新月和夥伴們在那張巨口間一邊躲避一邊攻擊，羿風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停頓了。

「有新月就不必擔心，她會把其他人帶出來的。」玫妮雖然也很擔心，卻比羿風要冷靜，她飛到葩米身邊為她解開了定身術，並且一把抱住她，防止她也衝進那結界。

狐女並沒有像自然女神擔心的那樣衝動，事實上她已經沒有了一絲力氣，如果沒有自然女神及時抱住她，葩米這時候大概已經從半空中掉了下去。

「他終於還是走了。」葩米笑著低語，淚水卻從半空中滑落，無聲無息落入那炫目的星芒中。

——你終於還是離開了，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