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姬凌辰番【二】
將近一年不見,老九還是那副風流恣意的模樣,瞧著他笑眼彎彎的樣子,本宮便覺心中堵的一切都順暢了。
他還如往常一樣喚我太子哥哥,聲聲入耳,當為這天下最美妙的聲音。
隨著國師之女入京,本宮和國師之間的鬥爭已經搬到了檯面上,逐漸白熱化。
忽然有一天,國師要給老九選妃。是了,老九已經到了適婚之齡,早該有個溫柔體貼的女人伴在他身側,可本宮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竟然該死的排斥。
本宮排斥他身邊有女人,本宮不認為有哪個女人能配得上他,若一定要給他選個女人,那,那個女人也一定要是最好的女人,本宮要親自給他挑。
老九雖然風流,但潔身自好,我從不擔心他會淪為勾欄地的廢物,卻沒想到,老九也有主動動心的一天。
他問本宮:」國師府倒台,國師府的大小姐可不可以活命。「
聽到這句問的瞬間,本宮內心震驚的同時,還有點害怕,本宮問他:「老九喜歡她?」
那個村姑....本宮承認,她身上有著深閨婦人不曾有的魅力,但這也不是她勾老九的理由。
老九噘嘴冷哼:「她能配得上老九?」
「配不上。」一丁點都配不上。
他又問本宮:「若是有一天老九做了讓太子哥哥生氣的事情,太子哥哥可不可以不生氣?」
「可以。」他是老九啊,本宮最疼的弟弟。
他笑笑,桃花眼中流光溢彩。
可本宮沒有想到,他做的令本宮生氣的事情,竟是騙了本宮。
那是國師府覆滅,本宮登基之後。
清理乾淨國師餘孽的那天,他來複命,已經登基的朕設鴻門宴敬他,敬他涼國太子的身份。
他毫無防備,朕本可一劍穿他心,最後一劍穿他腹。
瞧見鮮血染紅他白衣的時候,朕清楚的感覺到內心撕裂的痛。他痛的滿頭是汗,手捂著腹部,血跡從他修長的指縫流出,明明那麼痛苦,可他眉眼依舊有輕鬆笑意。
朕看著他故作不痛的神色,恍然響起了小時候,他受傷之後,就喜歡沖著朕笑,告訴朕,他一點都不痛。
「皇帝哥哥。」
「不要喊朕!」朕不想聽到他的聲音,他開口說的每句話,額頭上的每滴汗,都灼的朕心口疼。
朕覺得傷他的劍,有千金之重,墜的朕想要丟掉它。但是朕不能丟,朕是宸國的皇帝,而他是涼國的太子,騙了朕這麼久的混蛋。
他依舊笑,他說:「除卻她,老九未曾做過對不起皇帝哥哥的事情。」
除卻她?除卻她!
只有她嗎?
「姬恆,你是不是覺得這十幾年,你沒有傷害朕,便是對朕的深情厚誼!」
朕寧願他傷害過朕,朕寧願他對朕捅過刀子,這樣朕的心才不會這般難受。
他抬手擦了唇上嗆出的血跡,淺笑盈盈:「老九喜歡她,所以,傳了諸多虛假的信息混淆皇帝哥哥的視聽。「
」老九身上流著西涼皇室的血,也不假,但是老九從未做過對不起皇帝哥哥的事情,今天這一劍,老九受的心甘情願。「
「日後生死,全憑天意,離開這裡,宸國便再無昱王了。」
朕沒有聽清楚他中間說什麼,只聽見他說』喜歡『,只聽見他說』再無昱王『。
好個再無昱王!他可以全身而退,憑什麼朕卻要心堵難受?
受傷在前,重圍在後,他還是逃了出去,朕既不能全身而退,憑什麼要讓他全身而退。
朕不僅不能讓他全身而退,朕還要抓住那個住在他心中的女人。
呵,呵呵,朕彷彿就是一個笑話。朕內心卑劣,卻從來不敢直視。
朕一面希望他逃出去,一面又希望他被抓回來,最好是屍身被抓回來。
最終,他還是逃了出去,接到消息的那一刻,朕先是鬆了一口氣,心中卻又酸楚難受。
他全身而退了,和他絞盡腦汁喜歡的女人一起,可是朕呢,朕再也沒有老九了。
他明明說過,只要太子哥哥不要媳婦的,他就是個騙子!
朕的脾氣越發的暴躁,前朝後宮,人人自危,朕盤算著,他什麼時候帶兵打我宸國?
西涼好戰,來兵只是早晚的事情,再次見面,他會不會用他的白鳳銀翎劍斷朕脖頸?
朕盼啊,盼著這一天的到來,盼的朕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全天下人都以為朕恨他,朕是恨他,恨入骨髓,卻又卑微如泥。
涼國仙女閣的人給朕來了消息,要助朕除去這個心頭害,朕要笑死了。
他是朕的心頭害,可她仙女閣是朕的肉中刺,朕的心頭害,朕樂意痛並快樂著承受,朕的肉中刺,朕一定要給拔了。
再次見面,朕以為朕已經平復好了心情,可他不需言語,僅僅一個淺笑便將朕擊的潰不成軍,朕咽下喉頭的酸澀,忍不住眼眶發熱。
這曾經是朕絕望生命中唯一的光,現在卻是朕永遠無法言說的痛。
搭弓上弦,松弦的前一刻,朕還是偏了一點,朕終究做不到取他性命。
第一次做不到,第二次做不到,第三次,他屠了朕滿城,渾身是血,為了那個女人,似瘋似魔,心碎滿地。
瞧著他心碎的模樣,朕覺得呼吸都澀。
「放他走。」
朕還是做不到取他性命。
朕下令之後,所有人都勸朕斬草除根。
可他不是草,是朕的老九啊。
朕回到金鑾殿,站在了以前曾為太子的時候站的位置,以往站在這個位置的時候,老九就在一邊打瞌睡,身形晃悠悠的,彷彿能栽倒,但是永遠都不會倒。
朕看著想笑,抬手欲去戳他,忽然發現整個金鑾殿,空蕩蕩的只有朕一人。
朕寵幸了一個女人,人們都說這個女人跟老九的心上人有三分像,朕卻覺得她笑起來的樣子,和老九一樣傻甜傻甜的。
唯一不同的是,她是個女人。
朕磨刀霍霍,等著和他的第四次交鋒。西涼卻傳來他正月十六大婚,和那個女人。
朕在想,朕的老九穿上喜袍,會怎樣的好看?
朕選擇了正月十六這一天,向涼發戰。
他那麼愛那個女人,一定會記得他們大婚的日子,也一定就記得朕在這一天向他宣戰。
朕一直以為,朕若掌權,一定會是一個好皇帝,勤政愛民,但是朕掌權之後,才知道當皇帝一點都不輕鬆。
朕站在承天宮門口,曾經魏宴站的地方,妄想跟他一樣,看到繁榮昌盛的宸國江山,朕卻只看到了兵戈鐵馬。
養精蓄銳二十年的涼國鐵騎,勢如破竹,像是一柄劍,深入了宸國內部,彷彿當年,朕一柄長劍入他腹部一樣,只有凌厲。
我們在金鑾殿上再次相遇,他身上染了風塵,一步一步走來。朕恍然看到了小時候,那個白白嫩嫩的小蘿蔔頭,朝朕走來的樣子。
朕捂著發悶的胸口,咽下了只有朕一個人知道的酸澀,故作冷漠的嘲笑他:「是狼心狗肺還是無心無肺?」
他微微蹙眉,再也不笑了,卻還是喊了朕一聲:」皇帝哥哥。「
「滾!」朕沒有弟弟,沒有,從來都沒有!
他已經長大了,肩上有了擔當,身上裹著軍旅殺伐的冷漠氣息,再也不是會撲到朕懷中哭的老九了。
他說:」你想去哪裡,南國的花開四季,最妙不過。「
事到臨頭,他還想留朕一命?
朕看著他認真的眸子,心中壓抑了多年的酸澀如開閘的洪水,涌注全身。
朕忍不住落淚,為了不讓他看出倪端,朕扯著唇角笑。
朕下不了手殺他,他也不願下手殺朕,可是朕倦了,真的倦了。
朕做的最後悔的事情,便是給他穿腹一劍,斷我們十幾年的情念。
那一劍,朕還給他。
長劍入腹,朕五識漸空,只見他朝朕衝來,似乎大呼』皇帝哥哥『。
朕滿心酸澀,在被他接在懷中的這一刻,化作了無盡悲哀。
朕卑劣的希望,來生,來生相遇的他,是個女子,柔情似水也好,跳脫歡快也罷,朕護他,當牛做馬,心甘情願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