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面靨
氤氳水汽逐漸攏成霧狀,遍布室內,在心間劃開一道溫暖的漣漪。
赫連澈還沒醒,臉色卻已經比之前好了許多。燈火下,隔著霧氣,他的皮膚散發出柔柔光澤,偶有凝結的水珠順著臉頰滾落到健壯的身體,令他愈發猶浸水的白玉般找不出半點瑕疵。
相比之下,葉凌漪就要慘多了,這滾燙的熱水浸著身體,上蒸下煮,幾乎要把她燙熟,額頭甚至眉睫間全掛上了水汽凝結的水珠,視線模糊。
最要命的是,目前她面對著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便是在這樣高的溫度之下,嗓子冒煙起火般難受,感覺自己就快乾渴而死了,偏偏過了這麼久還沒人進來,葉凌漪只能以自己的身體強撐著他,喚人道:「有人嗎?」
嗓音因干啞而顯得低沉,依照室內到門口的距離,根本不會有人聽見。
無奈之下,葉凌漪只好將希望寄托在赫連澈身上。
「赫連澈……」她試圖叫醒他。
又試著微微鬆開手,將他的手臂搭在浴桶兩側,幸好這回沒再滑下去了。
葉凌漪長吁一口氣,甩甩又酸又軟的手臂,急忙起身要從浴桶出去。
偏偏這時赫連澈半夢半醒地睜開了眼睛,伸出手扯住她的裙帶:「別走!」
葉凌漪著急著要水喝,哪成想被他扯住,頓覺剛才被熱水浸泡過的身體突然一涼。
低頭時,已然春光外泄。
赫連澈迷離的雙眼痴痴定在她身上,深受吸引。
然後葉凌漪很清晰的看見有什麼東西,正漸漸的,從那雙幽邃漆黑的眸底爬了上來,燃燒的火焰般灼人熾熱。
沒人能比她更懂這個焦渴難耐的眼神。
心中暗叫不妙,忙將裙帶抽回,落荒而逃。
衝出帷帳,心慌慌地摸起茶壺就倒了杯。
咕咚咚灌下去一大口涼茶,拍拍自己砰砰直跳的小心臟,過後仍覺得悸動難消乾渴依舊,索性拿起茶壺就對著喝了起來。
正這時,突然感覺腰身一緊……
赫連澈赤身裸體的從身後抱住她,將她轉回身,迷離雙眼裡燃燒的火焰依舊,呼吸粗重,低頭吻住她的唇。
葉凌漪驚呆了,嘴裡還含著一口茶沒有吞下,只覺唇齒一松,竟是他……
此刻的赫連澈仍是不清醒的,吻她的時候半睜著眼睛,眼中儘是迷醉的星星,呼吸粗重,身體搖晃兩下,彷彿隨時會倒下。
饒是如此,吻她的唇與抱著她的手依舊很有力,迷醉中還能準確發揮找到床榻的位置所在。
放在她腰間的手也開始越來越不安分。
葉凌漪深知這樣發展下去的後果是什麼,拼力想要推開他。
可他畢竟是個男人,帶兵打仗早已練出了一身的力氣,加上那猛烈的攻勢,葉凌漪很快就因為呼吸困難而放棄了掙扎。
「成婚吧!」他在耳畔低語,小狗般咬了咬她的耳垂。
痛意如電流,瞬間化作了身體的一個激靈。
葉凌漪掙扎無效,反被他鉗制,低沉沙啞的聲音似在撒嬌又似發了小脾氣:「成婚!成婚好不好……」
葉凌漪忍受著他不斷摩挲著她的身體,想到再這麼下去可就無法挽回了,只好暫時拿出了緩兵之計,答:「好!」
埋在她頸脖間細細啃咬的唇頓住。
揚起腦袋看著她,臉上先不可置信,然後儘是雀躍之色,為了確認,又問:「真的?」
葉凌漪瞄了眼寸縷未著的男性軀體,別開眼,雙頰微微泛紅:「你先起來,起來我就答應你!」
「好!」赫連澈聽話的像個乖寶寶,從她身上退去,立在床邊看著她傻笑。
葉凌漪起身,忙抓了件衣裳為他披上。
二人對視,葉凌漪頗感無奈。
因擔心他風寒未愈再次傷了身體,拉著他坐下,又探了探額頭。
「還有點熱呢!」葉凌漪皺眉,想起薑湯久久沒來,起身準備去門口催催。
誰知醉中的赫連澈黏人的像塊牛皮糖,拉著她的手坐在了他的腿上:「不要走!」
「我是去門口催催薑湯,你生病了,必須要喝薑湯!」葉凌漪無奈。
「今晚你陪我睡!」
「啊?」葉凌漪呆了呆,思索片刻又拿出緩兵之計:「好,不過,你得先讓我起身去叫人!」
「來人!」赫連澈突然大喊。
葉凌漪驚得馬上捂住他的嘴,可惜已經晚了。
房門被推開,青寧與一名婢女走進來。
瞧見葉凌漪坐在赫連澈的腿上,二人一副衣著不整的模樣,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竊笑不已。
「不……不是像你們想的那樣!」葉凌漪訕笑著解釋,一併用衣裳蓋了蓋他未能遮蓋完全的小腿。
可此情此景,再多的解釋也是欲蓋彌彰。
「恭喜將軍、將軍夫人!」青寧與婢女果然對她的辯解充耳不聞,倒行起了禮。
葉凌漪愈發無奈,只好解釋作罷,問:「薑湯怎麼還沒來!」
「奴這就送上!」
青寧與婢女一同退出去,帶上門的一刻,二人仍在偷笑。
葉凌漪欲哭無淚,忽然就有了種跳進黃河洗不清的感覺。
沒過一會兒,出去買葯的青楓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
「主子,葯回來了!巫將軍……」風一樣的腳步在見到二人情形的一瞬間慢下來,目光直愣愣的,聲音也弱了下來:「也來了。」
四目對視,空氣凝固了般尷尬。
再反應過來,青楓連忙轉過身要走。
「等等!」葉凌漪喊道,瞥了眼昏昏欲睡的赫連澈,掙扎過後,終於得以脫身,「你看著他吧!」
「這不合適!」青楓忙答,背影緊張。
「總不能叫我這個病人守他一夜吧?」葉凌漪苦笑。
想起玄塵子對赫連澈說過的話,青楓沉默。
葉凌漪穿好衣服,扶赫連澈躺下後主動走到青楓眼前:「他就交給你了!待薑湯來了以後給他服下,照顧好他!」
說完看了眼床上的人,轉身走了出去。
青楓不言,滿眼同情的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冬夜的風很冷,吹在身上不禁打了個寒戰。
葉凌漪抱著手臂,沒有回房,而是漫步在庭院中,心情沉重。
今夜無星,蒼藍的天空中只有一輪圓月。
月光如霜灑落在庭院,各種花朵無聲綻放,月光下看上去猶如霧中之花,那麼燦爛,虛幻又艷麗……
「這麼晚不睡覺來賞月嗎?」巫遠舟就站在落滿月光的庭院中,英俊面龐浸在月色里半明半暗,一雙盛著淡淡笑意的眼睛看著她。
葉凌漪還記得初見時的樣子,短短几年光陰他就從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長成了成熟的男人,赫連澈也是一樣。
「巫將軍不也如此嗎?這麼晚不睡覺,跑到赫連府來賞月?」
巫遠舟輕笑了笑,忽然從背後拎出一隻兔子晃到她眼前:「我可不是來賞月的,這小傢伙,若不是我趕來及時,剛才就讓黃鼠狼叼走了!」
「幻幻!」葉凌漪驚訝,從他手裡接過兔子,這才發現兔子的前腿部位多了一小塊傷,頓時心疼不已,「都怪我這段日子疏忽了。」
巫遠舟看著乖巧窩在她懷裡的兔子,不禁道:「這小傢伙倒挺會看人下菜碟,剛才在我手裡還活蹦亂跳,這會兒倒安分了。」
葉凌漪撫著兔子,心中一動:「你是來找赫連澈的吧?有軍務?」
巫遠舟搖搖頭:「阿澈不是病了嗎?我來看看他,經過庭院時正巧碰見這小傢伙在花圃里上躥下跳的躲避黃鼠狼。」
「你知道他病了?」葉凌漪挑眉,詫異不已。
「青楓說的,他一個大男人深夜跑到我府上求助,因為藥鋪關門抓不到葯,都快哭了。」巫遠舟邊笑邊道。
葉凌漪瞭然點點頭,低眉撫摸起兔子的毛皮。
巫遠舟盯著她:「你好些了嗎?」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問懵了葉凌漪。
抬眸,不解道:「什麼?」
巫遠舟回想起在荒城時,他聽銀老醫師說過她命不久矣的事情,如今看著她,他依舊沒有什麼真實感,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命不久矣了呢?他倒寧願是誤診了。
頓了頓,道:「阿澈回來以後不是四處尋醫問葯嗎?我瞧他身體也沒有什麼問題,能讓他這麼緊張和放在心上的,就只有你了。」
葉凌漪愣住,他回來以後一直在尋醫問葯?
她卻是一點都不知道這件事情的。
看著她,巫遠舟的眼神探究:「所以,你好些了嗎?」
最近肋下倒是沒有再疼過。
葉凌漪搖搖頭,微笑:「沒事了。」
她越是這樣輕描淡寫,越是透露出了一種不好的信息。
巫遠舟沉默,暗暗為她和赫連澈感到難過,彷彿命運在捉弄他們,先是讓這對苦命鴛鴦心生誤會,各自東西,然後又讓她得了不治之症。
「今日,阿澈上奏,向皇上請求賜婚了。」良久,巫遠舟道。
葉凌漪再次一驚,張大眼睛望過去。
請求賜婚,此事且不論其他,太后薨逝正值國喪期間,舉國哀悼,本是明令禁止一切喜事的,可赫連澈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便是公然無視皇權,說得更嚴重些是在挑釁皇帝。
彷彿為了讓她寬心,緊接著巫遠舟又道:「皇上大怒,雖如此卻並沒有下令懲罰。只不過你與阿澈的事,恐怕……」
其實成婚這件事葉凌漪一開始也是憧憬的,每一個女人都希望嫁給自己深愛的人,她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她始終還是有個心結,她想將真正的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給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頂著另一個人的皮囊與他成婚,她不想待他老去以後,回首前塵,記憶里妻子的模樣卻始終是葉蓁蓁的臉。
這是葉凌漪的私心。
當然,她也知道以自己現在的身份來說,這個想法是根本不可能實現,更是極其天真的。
所以她才愈發糾結,糾結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赫連澈的病就這樣折騰了一夜,天亮時,青楓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從屋裡出來。
伸著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正準備回去休息,卻見昏暗天色里一個人影往這邊走來。
為了使自己看清一些,不由揉了揉眼睛。
「青楓。」來人喚,笑靨如花。
青楓呆了:「青寧?一大早,你怎麼來了?」
本以為自己已經很早了,沒想到還有人比他更早。
青寧笑著,揚揚手裡的東西:「這是姑娘為將軍主子準備的,勞你送進去吧!」
青楓垂眼看看她手裡端著的玉壺,詫異挑眉:「這是什麼?」
「蜂蜜水,我們姑娘說了,將軍宿醉,醒來定是頭疼難忍,這蜂蜜水正好可以緩解頭疼。」
「這麼早?她幹嘛不自己送來?」相比他,還是她送進去更能讓主子高興吧?
面對青楓的疑惑,青寧沒有解釋,反而故作高深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說完負手轉身,一蹦一跳地走了。
青楓看看她,再看看手裡裝著蜂蜜水的玉壺,猶丈二和尚般,絲毫摸不著頭腦。
與此同時,等在府門前的葉凌漪被調皮的青寧從背後故意嚇了一跳。
葉凌漪溫和的笑笑,並不介意:「送去了嗎?」
「放心吧,姑娘,如此小事,豈有不能完成之理?」青寧拍拍胸脯,又好奇問:「不過,這麼一大早,我們是要去做什麼?」
「隨便逛逛!」葉凌漪笑答,轉身沖人群擁擠的市集走去。
青寧愣了愣,直到她走遠才反應過來:「姑娘,等等我……」
二人走遠后,一個身材佝僂的老婦立即如不散的陰魂出現在赫連府門口,緊盯著葉凌漪的背影,滿眼歹毒的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