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神
「殺……」
她煞白的嘴唇里硬生生飄出一個字以後,大腦皮層如有電流傳過,強烈的刺激令她開始了劇烈的暈眩。
一時間天旋地轉,就連面前這個冷漠的矮小少年在她瞳仁里都一分為了好幾個,她的雙腳輕飄飄的像是脫離了地面根本站不穩,身體不受控制的東倒西歪。
眾人臉上帶著戲謔的笑,他們都擦亮了雙眼看著少女這一派「喝醉酒」的動作,卻沒人去深究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在他們看來這不過就是一個冒充了魁首的人做賊心虛,為了躲避試探故意裝瘋賣傻罷了。
他們正等著看赫連家的少主子們會如何處置這個小丫頭。
一干人等,其中只有赫連澈一人隱隱覺察出了不對勁,藏在面具底下的臉上微微一動,表情隨著少女古怪的模樣逐漸凝重起來,連同漆黑雙眼裡面的光芒都一點點變得深邃。
另一頭,葉凌漪趔趄了好幾步之後,這具身體開始像是中了邪般,脫離了她的掌控並飛快的朝死狼走去。
緊跟著發生的事,讓葉凌漪驚懼到心臟幾乎都要跳出胸腔了。
因為她能很清晰的感覺到這具失控的身體正逐漸變得興奮,尤其是空氣里瀰漫的那種血腥味,讓她很是本能的恢復了殺戮的本性。
於是藏在這具身體里的葉凌漪只能以第三者的視角眼睜睜看著,看著操控身體的原主人抬腿狠狠踩住死狼,然後大力將木簽從死狼的脖子上拔下,其力道之大令鮮血剎那從傷口噴濺而出灑在了她的臉上,溫溫熱熱的感覺叫她直犯噁心。
隨後視線飛快轉及昏迷中的獵犬,腳下生風般朝其奔去,縱然葉凌漪心中萬般抗拒,這具身體卻徹底失控。
她甚至能想象到這具身體在失控時雙目放出的光芒有多麼的興奮。
少女半跪下身,瞪著一雙毫無焦點的眼睛,表情猙獰的將已經被鮮血染成暗紅色的木簽高高舉過頭頂,另一手狠狠扼住獵犬的脖子。
儘管此時獵犬仿若悲泣般從鼻子里發出「嗚嗚」的鳴叫,掙扎著睜開眼悲傷地看著少女,像是在求她手下留情。
但少女的心裡卻沒有半點憐憫,甚至沒有半絲漣漪,殺戮所帶來的極具衝擊性的快感和求生的慾望像是早已深深埋在她心裡的一顆種子,趁這縫隙在她心中紮根猛長,眨眼就濃蔭參天。
這種力量之強大讓葉凌漪被壓製得動彈不得,她就像被人施展了禁錮術般,這一瞬間被迫囚禁在這具小小的肉體里,如一個有意識的傀儡,雖有自我卻沒有半分自由。
再然後,她眼睜睜看著少女枯骨般的手指握緊木簽凌厲落下,狠狠刺中獵犬脖子上的動脈……
霎那間耳畔響起一聲長長的悲鳴,獵犬忍著劇痛微微仰起頭來,眼神無助又痛苦的瞧瞧眾人,見所有人無動於衷以後,終於絕望地閉起雙眼將腦袋一點點沉去了雪地里。
而看著逐漸失去生命的獵犬,和它脖子上恣意流淌的鮮血正寸寸縷縷融化它身下的積雪,葉凌漪的內心終於開始絕望。
但誰知這僅僅只是個開端。
黑豹子死在少女的手上,為首男人鐵青著整張臉,揮手惡狠狠沖隨從道:「把她身上皮肉給我削一層,但別讓她死了!敢殺我的黑豹子,我要你生不如死!」
男人的隨從領命,個個利落翻身下馬,正準備抽劍卻被神情莫測的赫連澈趕馬攔住了。
「二弟,你這是成心要與我為難?」
為首男人眯起眼睛,狹長眼裡滿是怨毒。
見此,赫連澈不緊不慢道:「大哥確定要壞了規矩嗎?這丫頭是魁首,你若傷她恐怕不僅是父親那裡不好交代就連朝里也不會放過你的。」
「你以為我嚇大的?」
為首男人驀地瞪大布滿血絲的眼珠子,終於不加掩飾狠毒道:「赫連澈,你少拿父親和朝里勢力來壓我,你公然使喚這畜牲殺了黑豹子,令我多年來的心血白費可想過這局面?如今我不殺她已經是天大的情面了,你還敢搬出父親和朝廷來說事,那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說罷,不等赫連澈出聲,男人便厲聲斥道:「一群飯桶,還不快給我上!」
男人一聲令下,五六個隨從當即抽出劍,氣勢洶洶地劈向少女。
縮在身體里的葉凌漪猛一個激靈,看著這身體十分嫻熟的出手擋、攻、避,心裡真是百感交集,也不知是該為她強大的力量而感到高興,還是該為自己這莫名其妙的處境而感到難過。
接下來幾個回合,與其纏鬥的隨從見遲遲分不出個勝負來,一時紅了眼起了殺心,幾人左右對視一眼,紛紛心下瞭然舉劍,齊齊朝葉凌漪砍了下來。
少女遽然抬眼,眸中若有萬丈寒光瞬間投出。
雙腿一蹬先眾人合圍一步跳出了包圍圈,少女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領一個過肩撐,漂亮飛身一躍當即踢翻了另一人,並一腳踩上了那人的後背。
被踩中的人反應過來,立即揮劍往身後刺去,可惜他哪裡知道少女動作敏捷得就像一陣疾風,他的劍甚至還沒來得及湊近她半分,一隻手便狠狠扼住了他舉劍的手腕。
緊接著手裡的劍被利落奪過,被踩著後背的人大吃一驚,甚至沒有思考的時間就見眼前一道寒光閃過……
少女面無表情地收回腳站在隨從身後,手裡長劍揮落,劍身上的鮮血如斷了線的珠子不斷滴落在雪地上,令白皚皚的地面上逐漸綻開了一朵朵鮮艷刺目的紅色花朵。
被抹了脖子的隨從立在原地驀地睜大眼睛死死瞪著遠方,身體卻像一片落葉般無力滑落,最終面朝大地倒進了雪堆里。
少女挺直腰背站在剩餘幾人面前,木訥的目光緩緩掃過他們,腳步一點點朝其靠近。
此刻,天地風雪號饕吹動她蓬亂的黑髮,讓她看起來陰森可怖就像從地獄來的勾魂使者。
幾人一邊防備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一邊小心後退,半點都不敢鬆懈。
這一刻,身體里的葉凌漪已經恐懼到了一種無以復加的地步,她的大腦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天哪!這究竟是怎麼了?她……
她……剛剛她殺了人?重生以後她竟然開始殺人了嗎?
剛才那一幕儼然就是一台手法嫻熟的殺人機器啊!
是她所為嗎?
不!親自目睹了剛剛一幕,與其說是她在殺人,倒不如說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還殘留了一縷意識,那意識不僅能壓制她支配這具身體,而且全是殺戮的指令。
若真如她所猜測的這般,那她真不敢想象自己將面對的後果,她能承受嗎?
這無疑就是在和死神共用一個身體啊,簡直恐怖到極點了。
殺人這個關鍵詞不間歇懸浮在她的意識里,眼前幾個滿臉忌憚表情的隨從還在步步後退著。
少女不斷逼近,隨著她每走近一步那咧開嘴角的弧度便變大一些,最後在眾人矚目下竟是露出了一絲古怪里透著興奮的笑容。
染血的劍順著她的手臂緩緩被舉過頭頂,似乎在篩選下一個要殺死的人……
「不,不可以!」
恐懼讓葉凌漪失控尖叫,可任憑她脆弱的神經幾乎炸裂,她的呼喊根本無濟於事少女的動作並沒有半點猶豫。
儘管藏在身體里的她已經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企圖重新控制身體,但事與願違,她每一次的呼喊和力氣在這具身體里像是被丟進巨海的石子般激不起半絲波瀾,根本毫無作用。
「行了!」
是時,赫連澈輕咳出聲。
一邊冷眼旁觀的丹青聞聲連忙跨步上前,捉住了少女握劍的手。
突然被桎梏的少女緩緩側過腦袋,目光獃滯地瞧著身旁矮小的少年,良久未轉離視線,她的嘴角甚至還保留著古怪的笑。
丹青一愣,不知為何,被她這般直勾勾的盯著他竟然覺得自己眼前這個小姑娘像是一隻從地獄深淵裡爬上來的惡鬼,此刻正用一種垂涎的眼神看著美味的點心一般,心底竟也有些發怵。
不遠處馬背上的為首男人依舊陰狠著表情,彷彿是對赫連澈突然打斷了這場殺戮而感到十分不滿,眯了眯眼睛道:「二弟不會是又想搬出父親來吧?這可就要說明清楚了,我只是要懲治這畜牲一下,又沒說要她死!再說,別怪大哥沒有提醒你,這次任務父親是指名交給了我赫連褚的,你不過就是父親派來見識的,還真把自己當主心骨了?」
赫連澈聽了這話以後,一笑:「大哥恐怕誤會了,赫連澈深知大哥英明神武絕非泛泛之輩,提及父親也是出於敬重罷了,至於這小丫頭,我想還是完全的送到父親面前為妙,否則若出現紕漏誰也擔待不起,西朝本就諸事煩憂,如今魁首一出,父親自是另有打算,大哥身為此次任務的主帥卻要讓魁首重傷,死一兩個奴才自然無足輕重可萬一要是壞了父親的大計,丟失了萬無一失的機會,大哥可想過後果?」
赫連澈的話叫赫連褚陷入了沉默,繼而低頭仔細一想,突然覺得他說的話似乎也不無道理,畢竟懲治一個賤婢隨時都可以,但若是以此壞了大計惹怒了父親和那群大人物的話那就不值當了。
默了片刻,赫連褚乾脆振振衣袖乾咳了兩聲,抬頭面上故作寬容對葉凌漪道:「念在今日情況特殊,此事我暫且放你一馬,但你可得給我記住,若有朝一日你再犯到我手上,那可不僅僅是懲治這麼簡單了。」
赫連褚居高臨下地盯著滿身鮮血的乾枯少女。
少女無所反應,彷彿沒聽見一般。
倒是她身邊的丹青,在聽赫連褚說完話以後緊繃的表情微不可察的鬆了松。
緊跟著,赫連褚另有深意的看了看赫連澈直到見其對自己恭敬作揖以後,才領著赫連塗及眾隨從調轉馬頭,揚鞭「駕」的一聲鑽入了灰茫茫的雪霧之中。
一時間,大隊人馬離去的蹄聲如雷震耳。
待聲音徹底遠去以後,赫連澈緩緩轉過視線,目光深沉的看著少女,彷彿自言自語般:「究竟是什麼人?」
丹青不明所以,一把奪過少女手裡的劍,表情憎惡的丟去了老遠,末了才向赫連問:「粼少爺所謂何事?」
赫連澈並不答他,視線卻是一直放在表情木訥的少女身上:「你可知你學到的第一課是什麼?」
平淡的聲音過後,少女依舊獃獃的與他視線對峙著,並不吱聲。
赫連澈微微顰眉,低低的嗓音里多了絲不悅:「身為赫連一族的殺士,便是寧殺一千也不可錯放一個,因為心慈手軟和猶豫不決隨時會要了你的命,今日瞧你連殺條狗都遲遲下不去手,真不知當時是怎麼殺了比你還高大的狼王。」
聽出了話里的質疑,丹青立馬錶情討好的出聲為少女說話到:「可是粼少爺,你瞧……這丫頭最後還是做到了。」
赫連澈略垂下眼帘,探究一樣盯著丹青,語氣甚是冷淡:「我瞧你是見那兩個廢物走了所以才興奮到忘了規矩,我還沒問你呢,今日為何當眾維護這丫頭?」
丹青討好的表情如瞬間凝固了般,腦海瞬間浮現出來的是他死去妹妹枯瘦如柴的臉,和身旁少女如出一轍。
見他臉色不太好,赫連澈也不再問,只是拉緊韁繩調轉了馬頭,又微微側過頭來吩咐到:「把這丫頭帶回去!」
說罷,赫連澈駕馬緩行。
卻沒走兩步,又一次想起什麼般突然勒馬道:「對了,我瞧她腦筋似乎不太活泛,回去以後找個人給她瞧瞧,別到頭來領回去的是個痴傻兒。」
丹青微微頷首,烏黑的眼珠子里飛快閃過一絲複雜。
看著赫連澈放馬遠去以後才轉身,長吁一聲鬆了口氣般走到葉凌漪身邊,明媚一笑:「好了,我們也該走了。」
藏在身體里的葉凌漪一愣,看著矮小少年此時無害的笑容,再想起剛開始見他時那般沉著老練的樣子,與現在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啊。
不過,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個好人……
葉凌漪是這樣想的,心裡還有很多問題想向他問個明白,但可惜她如今不僅分毫動彈不得,更要命的是她的眼皮還開始變得越來越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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