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板交錢(上)

拍板交錢(上)

嚴家陵貓在嚴國強身後,扯著嚴國強的衣角偷偷瞄嚴澈時,那虎頭虎腦的可愛模樣兒,也被嚴澈看進了眼底,不由出聲問道:「嗲,這是……」

「來,吃飯了沒?」嚴國強雖然不是很喜歡趙翠花的潑辣勁兒,但是對嚴家陵這個孫子倒還是打心眼兒里喜歡得緊。

所謂「隔輩親」,這便是原由。而且,嚴家陵不像別的孩子,雖然從小不在身邊長大,卻對自己這個「阿爺」孝順得很。

這會兒嚴國強把嚴家陵拉到跟前,讓嚴家陵坐到自己腿上:「你大哥的兒子,嚴家陵。」說完,笑眯眯地看了看嚴澈,又看了看嚴家陵,心情清爽起來,端起碗,就夾菜喂嚴家陵。

嚴家陵今天一放學回家,就聽見嗲和他娘又在吵架,不過吵什麼……他不知道,他一進屋,他娘就不在咋呼了。

晚飯後,聽說他娘要回嚴家灣,嚴家陵就死皮賴臉也要跟著趙翠花回嚴家灣,說是為了保護他娘……其實他是因為聽說阿爺和嗲一直念叨叨的「傳說中的三叔」回來了,他好奇地跟回來一探究竟。

這會兒看到「傳說中的三叔」了,嚴家陵卻驚奇的發現學校里那幾個神馬張怡筠,神馬杜悠悠,神馬鄧艷玲,神馬王琦瑤之類的「四大美女」,都是浮雲啊浮雲。

比起自己眼前這個「傳說中的三叔」,嚴家陵小臉又紅了,暗道:果然是級別的問題,頂級和次級品的區別就像神器和一般武器。

這會兒,哪怕在回嚴家灣之前,已經被趙翠花死命逼迫吃了兩碗飯,撐得已經塞到嗓子眼兒了……嚴家陵還是一邊看著自己的「傳說中的小叔」悄悄臉紅,一邊毫無知覺的乖乖張嘴,讓自己阿爺喂自己飯。

也不知為什麼,嚴家陵覺得這頓飯特別的香,哪怕肚子已經飽得不能再飽了,可是以看到「傳說中的三叔」盯著自己,嚴家陵就覺得特別有胃口(囧……),對阿爺送到嘴邊的每一口飯菜都張大了嘴,大口地吃,大口地咽。(……囧,難道這就是『秀色可餐』?)

終於。

小容量的肚皮老爺對於嚴家陵小朋友這次暴飲暴食的舉動,發飆了。

「哎喲——阿爺,肚子疼。」

嚴澈還在含笑看著自己這個初次謀面的小侄兒乖巧吃飯,想著一會兒怎麼和這個小侄兒交流時,只見小侄兒臉色一白,五官全部擠作一團。

「怎麼了怎麼了?」嚴澈比嚴國強反應還快,奔到嚴家陵身邊,一把抱住嚴家陵,一邊上下檢查:「告訴三叔,哪兒疼?」從小大哥二哥都對自己好,要是大哥的兒子一來就出什麼事的話,嚴澈覺得他是真沒臉見大哥了。(沒話說,沒話說……╮(╯▽╰)╭)

嚴國強也著急了,畢竟剛才孫子還在好好吃自己喂的飯,怎麼一下就肚子疼了呢?

看著嚴澈七手八腳地給嚴家陵檢查,嚴國強端著碗,拿著筷子,愣獃獃地坐在原位,動也不敢動,一臉不知所措:乖乖,這可是怎麼回事兒?

「噗——」

這時,嚴澈發現懷裡的嚴家陵小臉兒更紅,亮晶晶地,幾乎能滴出血來。

也在這個時候,嚴澈和嚴國強的鼻子里,同時聞到一股……臭不可聞的……呃,臭味。

這下子,嚴國強算是知道怎麼回事兒了。

狠狠戳了嚴家陵腦袋一下,嚴國強咧開嘴「嚯嚯」地笑了起來。

聽到嚴國強的笑,小傢伙的腦袋幾乎彎得可以夠到胸口了。

看嚴澈一臉不明所以地看看老的,又看看小的,嚴國強不忍心,這才「咳嗯」一聲清了清嗓子,抓出嚴澈懷裡的嚴家陵,使勁撲棱了幾下垂得看不見臉的小腦袋,佯裝生氣道:「你這個貪吃的小東西,遭罪了吧?!瞧你把你三叔嚇得。」

聽嚴國強說完,再看看嚴家陵的樣子,想想方才的情形,嚴澈這才算是徹底明白過來,看著低著腦袋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的嚴家陵,簡直是哭笑不得。

這邊三輩人上演著一副和諧的畫面,趙翠花哼哼唧唧已經走進了院。

周金蘭這回可學乖了,一聽是趙翠花的聲音,乾脆拉登關門,不予直接交鋒,裝了一次慫——反正每次都被趙翠花指著鼻子欺負,哪怕明知是趙翠花故意找茬兒,卻根本不知道怎麼反擊……慫也不是慫一次了,多次少次有啥區別?出去和趙翠花吵,只會再次氣得自己幾天吃不下飯而已。

沒有周金蘭的「造勢」,趙翠花不滿地唧唧歪歪罷了嘴,很是不甘。

這一進院,就看見自家公公笑眯眯地抱著自家兒子,旁邊站在自家小叔……趙翠花心裡又不平衡了。

「哼」了一聲,連人也不招呼,趙翠花就大喇喇地走進了堂屋,坐到了木桌旁的板凳上。

見趙翠花進來了,嚴國強笑臉一收,抱著嚴家陵,側過身不想看到趙翠花。

嚴國強是長輩,擺下譜無可厚非。

這下可苦了嚴澈,抽了抽嘴角,站在那不得不招呼趙翠花:「嫂子,吃飯了沒?」

瞥了一眼桌上的飯菜,看到桌上兩盤可口的菜,悄悄咽了咽口水,趙翠花有些後悔幹嘛要吃了晚飯來?

一扭頭,就看到嚴國強腳邊的那一網兜蘋果,牙齒咬得「咯咯」響:哼,就說嘛,這小子怎麼這麼積極,原來是把家裡今天中午才買回來的蘋果,又一個不落地全部給他阿爺送來了!

這下,看的趙翠花眼冒金星:兔崽子,兔崽子,跟你嗲一樣,養不家的白眼狼!!

看到趙翠花扭曲的臉,再看到趙翠花盯著的那一網兜蘋果,嚴澈有所瞭然,心底油生幾分得意:果然是我們嚴家的孩子。

雖然得意,可不能忘形啊!不然這個不省油的嫂子鬧起來,那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於是,嚴澈起身,道:「嫂子,我去添副碗筷,一起吃晚飯吧!」

作勢要出堂屋時,嚴家陵冒出半邊腦袋:「三叔,我娘和我吃了飯才來的。」

一聽到嚴家陵的話,嚴澈站在原地,嘴角又抽了抽,心道:小子,你娘這下要發飆了。

果不其然,趙翠花牙一咬,不管嚴國強是不是護著嚴家陵,就要伸出手去揪嚴家陵出來,嘴裡哼哼道:「白眼狼,白眼狼,白眼狼……」

嚴國強可不樂意自家孫子被修理,手一擋,臉色就垮了下來:「這是做什麼了?孩子有沒錯。」

見嚴國強臉色不渝,趙翠花也不好當面頂撞,臉色一沉,嘀咕幾句,狠狠剜了嚴家陵一眼,坐回了原處。

嚴家陵還嫌氣他娘不夠,又冒出腦袋,沖他娘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趙翠花臉色白了幾分,嘴角直抽抽。

這一幕,看得嚴澈直搖頭,這才拿起桌上的大水碗,給趙翠花倒了一碗水:「嫂子,喝水。」

趙翠花不接嚴澈遞過去的碗,微微側開身,身子一挺,做得筆直,開始了這次來的主要目的:「嗲,你不能偏心!」

嚴國強一愣,瞄了一眼趙翠花:「咋回事兒?」

「哼。」趙翠花嘴一撇,鼻子發出一聲冷哼,斜了斜嚴澈:「我可是都聽說了!小叔要承包山頭的事。」

嚴澈愕然:我才去了一趟鎮上,都沒行動,怎麼就有人知道我要承包山頭了呢?

想著,不由看了嚴國強一眼,發現嚴國強也皺著眉頭看向自己,爺兒倆都搖了搖頭。

「你又聽到誰嚼舌根了?」嚴國強冷冷地看著趙翠花,臉是徹底黑了下來。

雖然見嚴國強這樣的臉色,心裡多少有些畏懼,不過這次趙翠花是鐵了心了,桌下的手一捏,牙關一咬,道:「嗲,你這樣做不公平。當初我們要買車,您老一句話也沒說,如今小叔要包山,您就到處借錢……這,這……嚴江也是您兒子吧?!也是您親生兒子吧?!」

「您一碗水不端平,您……您……您對不起我死去的婆婆,嚴江他親娘!」趙翠花牙幫子咬力過度,有些酸疼,不過這會兒卻顧不得這麼多了,一鼓作氣:「小叔是小娘的兒子,你一向都寶貝小叔,可是嚴江呢?他也是您兒子吧?!您這是偏心!難怪二叔這幾年都不回來,就是您偏心鬧的。您只偏心小娘,您只偏心小娘生的小叔!!……」

趙翠花一襲不知輕重的話,像倒豆子一樣,噼里啪啦噴出口,嚴國強氣得全身發抖,手腳冰涼,嘴唇都泛白。

嚴國強有軟肋,就是嚴澈他娘——是他絕對的禁區。

這麼多年過來了,別說外人,連嚴江嚴河都不會當著嚴國強的面提万俟姝瑜半個字,怕就怕一提就勾起他嗲的傷心往事。

要知道,當初万俟姝瑜被人從井裡撈起來時,無病無災,壯實得跟頭牛一般的嚴國強,在看到万俟姝瑜的屍體第一眼時,可是當場背過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

這麼多年過去了,村裡人對當時的嚴國強都嚇了一跳,誰都不知道,這個一向老實憨厚的漢子,居然有這麼大的氣性……即便是當初嚴江嚴河他娘去世,嚴國強也不曾有一絲太過激烈的情緒波動,只是沉默著不吭一聲辦了喪事。

心裡雖然不平衡,但嚴江嚴河卻不能說小娘不好。

小娘年輕漂亮,勤勞溫柔,這些是他們不能否認的,全嚴家灣的人都不能否定。而且,小娘雖然比嗲小很多,但是他們都看得出,小娘是真的喜歡自己嗲這個上了年紀的粗漢子,也是真心待他兄弟倆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們敬重這個小娘,也同時為了小娘的突然意外而憤慨,更多的……是可憐自己那情根深種的嗲,憐憫那可愛漂亮的小弟……自打万俟姝瑜去世后,誰也不曾提及過,哪怕在小嚴澈哭鬧要找娘時,嚴江嚴河兄弟倆,乃至周圍的人都會轉移話題,轉移小嚴澈的注意力。

如今趙翠花噼里啪啦句句提及万俟姝瑜,嚴國強的震怒可想而知。

許是發現嚴國強的不對勁兒,嚴家陵從嚴國強懷裡鑽了出來,看到的就是嚴國強逐漸暗沉,再由暗沉轉為蒼白的臉,嚴家陵小小的胳膊一把圈住嚴國強,回頭恨恨地瞪著趙翠花:「娘。」

趙翠花被自己兒子的眼神駭得當場僵在原地,嘴巴大張。

「娘,你要是把我阿爺氣出個好歹,我就沒你這個娘。你……這次太過分了!」嚴家陵小小的臉,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

別人不知道,可是小小的嚴家陵卻清楚,阿爺雖然看上去憨愣愣,冷冰冰,根本不在乎他這個孫子,可是他卻知道,阿爺很疼很疼自己。

阿爺經常背著別人悄悄來鎮上看自己,悄悄給自己買糖,悄悄給自己零花錢……每次看到阿爺那雙滿是老繭的手把十塊二十塊的紙幣塞進自己口袋,再東張西望發現沒人時悄悄離開的背影;每次聽到他娘當著他和他嗲的面斥責阿爺偏心,而他嗲卻蹙眉不語時,眼底的黯然;每次……

其實阿爺很疼他,只是阿爺的疼不在表面,而是深藏在心底。阿爺不像外公外婆那樣做表面工作,心口不一……嚴家陵雖然小,但是不代表他沒腦子。誰對他好,他怎麼可能不清楚?

漸漸長大的他,也知道了一些阿爺的小***事,雖然不是很清楚的理解,但是他卻知道,阿爺不是他娘說的那種人……

如今,看著他娘這樣的口無遮攔的重傷阿爺,嚴家陵的憤怒此刻幾乎能焚斷母子親情的那一絲血緣紐帶。

看到小小的嚴家陵眼底的決然,同樣震怒的嚴澈一怔,徹底清醒了。

嚴澈上前撫慰嚴國強,小心地拂平了嚴國強的怒火,倒了一碗水慢慢地喂著嚴國強……直到嚴國強的臉色好轉,不再是那麼駭人的蒼白為止。

嚴澈緩緩站了起來,對憤然的嚴家陵說:「送你阿爺進去休息。」

看到嚴家陵不動,還是那麼恨恨的看著趙翠花,嚴澈眉頭一動,加重了語氣:「送你阿爺進去休息!」

嚴家陵不甘地眼神帶著委屈,卻也不能違背這個明明看上去沒甚威嚴,此刻卻讓他害怕的三叔,攙著嚴國強的胳膊,進了右屋。

嚴家陵攙扶嚴國強離開后,趙翠花的眼淚唰地一下流了下來。

剛才,她看到了什麼?看到什麼了?

她看到從她身上掉下來的那塊肉……她的兒子,憤憤的眼神里,帶著對她濃濃的恨意。

那是刺得她脊樑發寒的恨意啊!

兒子不當她是娘,當她是仇人的恨意啊!

越想越驚心,趙翠花的眼淚不可遏制:兒子不到九歲,怎麼可能這麼恨她?!為他們爺兒倆做了這麼多,難道都錯了?

「嫂子。」看到趙翠花的眼淚,嚴澈眉頭糾了起來,有些憤然,卻也有些不忍心……把那碗涼掉的水倒掉,嚴澈重新倒了一碗溫水,遞到了趙翠花跟前。

趙翠花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了看嚴澈,嘴唇顫抖,聲音嘶啞:「小叔……家陵,家陵剛才……」

「嫂子,別多想,喝點水。」嚴澈把水放到趙翠花手裡,暗暗嘆了一口氣,心道:可恨之人果然也有可憐之處。

看著趙翠花接過了碗,從趙翠花顫抖的雙手,嚴澈也清晰地感覺到了趙翠花的懼意——那種被骨肉拋棄的懼意。

看著趙翠花,嚴澈突然一陣心酸,他想到了自己這幾年的做法,是不是也給嚴國強帶來了同樣的傷害呢?

其實,他才是那個沒心沒肺,沒有良知的人,簡直連小小的嚴家陵都不如。

黯然只是一瞬。

嚴澈也知道趙翠花來的目的,再次抬眼時,嚴澈心下已經有了決定:「嫂子,你等我一下。」

說完,嚴澈就轉身進了左屋。

不多時,嚴澈拿著一張卡和一張存著,從屋裡出來。

來到木桌前,在趙翠花疑惑的眼神下,嚴澈坐到了趙翠花旁邊,把銀行卡和存著擺在趙翠花面前:「嫂子,你放心,我不管做什麼,不會要嗲一分錢。」指了指桌上的存摺和卡:「這個是銀行卡,和存摺是一起的。卡上有多少錢這裡看不到,你看看存摺,上面是我這些年所有的積蓄。」

抹乾了眼淚的趙翠花看了看桌上紅艷艷的存摺和藍色的銀行卡,又看了看嚴澈,有些不確定。

「嫂子,你看看吧。」嚴澈看出趙翠花的猶豫,帶著坦然的鼓勵。

趙翠花小心地伸手拿過了存摺,慢慢打開時,眼神還留在嚴澈身上,看到嚴澈毫無怒氣的笑容,這才仔細看存摺。

不看不知道。

一看之下,趙翠花不算大的眼睛都瞠圓了,指著存摺,語結道:「小,小,小叔,這……這……你存了這麼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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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雨田園箬笠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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