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歲月真是太無情
最後,大叔很懷君子之風的,幫邰山雨挖了一叢根系發達,桿葉健壯的水蓼,臨作別時邰山雨沖大叔揮手:「待秋日賞盆景,大叔也來看啊,我們秋日賞盆景多在洛水畔的閬風苑。」
張揚著滿臉絡腮鬍的大叔亦朝她揮手,並應下這個遠抵秋日的邀約。
邰山雨並沒有把這件事擱心上,見到小姐妹們只記得說水蓼,哪會把個路遇的生人拿出來說道。把挖到的花材互相分一分,一路上往城裡回,她們說的都是治盆景的事。
到邰家門口,邰山雨下得車來,正逢邰爹也下衙回家用午飯,在後邊老遠騎馬趕上來:「我閨女今天上午收成不錯嘛,這叢水蓼挖得好。」
「那分爹一半。」邰山雨興趣的培養是從邰爹開始的,這可是位治山水小盆景的大家,一雙妙手能納萬千山水於方寸之間。
邰爹欣然點頭,和閨女一起邁過門檻后,隨口說了句今天衙上的事:「今天上午定了吉日,擇日新帝便要登基,為父理政之能自心深知,說不得要回家吃自己的。好在為父手藝還成,便是治水盆景也餓不著一家老小!」
邰山雨:……
要說邰爹當官的本事,那真是一般般,勉強算是個清官,畢竟自家錢管夠花,邰爹又沒什麼特別費錢的愛好,要說別的還真稱不上。不過邰爹在治下的百姓心裡頭,很是個平易近人的形象……
咳,好吧,一個沒事就愛雨里放肆奔跑的「叛逆」中年,怎麼可能會有個高高在上的主官形象!因而,治下百姓還是挺愛邰爹的,就是不愛的,邰爹也「憑本事」混了個臉熟。
「哪些繼續留任,哪些罷黜回家,總要聽聽治下的聲音吧,除治下的聲音,還有同衙為官的,爹要相信自己人緣。」
說到人緣,邰爹有百分之一萬的自信:「那倒是,這麼一說為父又挺想回家吃自己的,清閑,省心。洛陽天子治下,主官大不易,上有天子,側有一眾大員,下有吃過見過的洛陽父老,細想想為父這些年是真不容易啊!」
一臉唏噓自誇的邰爹真讓人想喊大家一起來圍觀他臉皮:「爹是指甩手掌柜當得很不容易嗎?」
邰爹收了臉上的表情看閨女,末了長長嘆口氣:「歲月真是太無情了。」
邰山雨忍不住笑出聲,若問她穿越後為什麼能和這一家子很快處出感情來,委實是他們真的很可愛,也很友愛及有愛呀。
吃過午飯後,濃雲又聚,邰夫人聲音軟軟地跟邰爹說:「郎君早些回,晚飯咱們吃牛肉涼麵。」
這是為防稍後下雨,邰爹下衙后再去雨里狂奔,邰爹愛牛肉涼麵愛到深入靈魂,一聽牛肉涼麵,當即表態,下了衙乖乖回家,絕對不在外邊瞎浪。邰哥則表示牛肉涼麵非常好,但他還想加點一碗甘草綠豆湯和一盤冰鎮甜瓜消消暑氣。
邰爹和邰哥出門沒多久,果然下起大雨來,邰山雨便在家和邰夫人一道鼓搗,她弄盆景,邰夫人則同綉娘一起裁製新衣。時不時,邰山雨便被邰夫人喊去看這塊料子怎麼樣,那個顏色怎麼樣。
做為一個審美異常的吃瓜群眾,邰山雨絲毫沒有壓力的胡出主意,邰夫人和綉娘竟然也能絲毫不被擾亂思路地把配色用料都給整理妥當。待綉娘抱了布料出房門,邰夫人坐到邰山雨旁邊,一邊幫她拾掇花材,一邊同她說道:「今天上午在鋪子里,你鍾姨給我透了個消息,說是新帝登基后,許會於秋日開選,屆時會往有適齡女兒的洛陽世族下帖子,聽口風怕是各家至少得有一兩個。咱們邰家如今在洛陽的,只有你爹和你十七叔,九娘才五歲,咱家說不得只有山山你能去。」
「我?」邰山雨心裡只有「開什麼玩笑」這五個字。
「總要你情我願,不會強求,再有新帝咱們雖不認得,在朝為官的總有相熟,托一託人便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的事,莫驚莫憂。」邰夫人現在說是為叫女兒心裡有個數,做好準備。自是不需去參選更好,但若非去不可,得想好怎麼去,怎麼回來,提前把路都鋪通。
邰山雨:才登基就琢磨著怎麼開大選,充盈後宮,嘖嘖嘖……聽著就不是個能勵精圖治,奠定盛世根基的。
實話說,邰山雨很希望別再有戰火銷煙,也盼著這個皇帝是個唐宗宋祖般的人物。這些年的戰火,其實並沒有怎麼波及到洛陽,但還是能時常見到生離死別,見到家破人亡,有時候聽到的是陌生的名字在遠處陣亡,有時候聽到的是略有些熟悉的名字長眠他鄉,英魂杳杳。
只有身在其中,才會知道,縱然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亡國滅族的苦,和太平盛世的苦是大有不同的。太平盛世需考量的僅是怎麼活,而亡國滅族之際要考慮的卻是怎麼死。
「別是個昏君才好。」縱觀歷史,能打下偌大江山的,一般都不會是昏君,邰山雨琢磨著也許是自己想太多。
邰夫人說過這個事的半個月,新帝行登基大典,登基之後,朝堂確實換了一部分血,但大部分官員還是留在朝中繼續任職,邰爹也一樣沒挪動,仍留在洛陽官署主理一方事務。倒是開選的旨意一直沒下來,本來各家都已經做好準備,卻不見消息,有忍不住去問的,得回來的消息卻叫人意外。
「不開選?」
「聽說新帝本就是洛陽人,不開選,會直接命禮官上門。」
「知不知道是誰家子弟?」
洛陽的世家,家家都有為官的,但多不在政治權利中心,不是在外為官,就是像邰爹這樣,做著緊要但品階並不很高,連入朝面見天子資格都沒有的官職。是以,這會兒洛陽的世家,都還沒很得著消息。當然,也是新帝乍入城,正風口浪尖上,洛陽世家都收攏了人手,不曾往宮禁中瞎探的緣故。
「目下還不曉得。」
「你們說,會是咱們認得的人嗎?」
「這些年洛陽兒郎投軍的不知多少,有出去就再沒回來的,也有跟隨大軍班師返家的,一時間也難理出頭緒來。等著罷,橫豎早晚會有知道的那天。」
邰家在洛陽世族裡並不算多麼挑的人家,邰山雨心還挺大的,並沒有太擔心,論人緣,她爹還是很靠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