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承寺
胸腔內如針扎的疼痛刺激著寧昭,迫使她不得不睜開了雙眼,嗓子里還殘餘著嗆水的灼燒感,她忍不住重重咳出了聲。
意識漸漸回籠,寧昭望著眼前陌生的房間布置,一時回不過神來。
她……不是死了嗎?
「二小姐,您終於醒了?」耳旁傳來一陣驚呼。
寧昭的眼珠轉了轉。
二小姐……
這稱呼她已經好久沒有聽過了……
寧昭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從床上坐了起來,驀然發現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膚光滑而又細膩。
凌遲的痛楚還在心尖圍繞著,然而此刻的她卻仍是好好的。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二小姐?」
床邊的丫鬟青嬋看著寧昭呆愣的模樣,不由得再次出聲喚她。
寧昭側過身子看她,熟悉的臉讓她有一陣恍惚。
青嬋……在出巡刺殺之中,讓她躲起來,卻穿上她的衣服為她赴死的青嬋?這是地府相會么?
她張了張嘴,低聲問道:「這是……」
嗓子依舊艱澀微啞,但聲音卻帶了些稚氣未脫的感覺。
話剛說出口,她又愣了片刻。
青嬋只當她是落水受到了驚嚇,規規矩矩地回答:「二小姐,這裡是南承寺的一間廂房,今日皇上帶百官及家眷在此祈福。您不小心落水,還好被皇上瞧見了,是他命人將您救上來的。」
南承寺?祈福?落水?
寧昭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腦袋裡好似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她抬手按了按頭,往事一點一滴地逐漸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南承寺落水被皇上命人所救,這不就正是她十五歲時發生的事情嗎?
寧昭手上的動作一頓,緩緩睜大了眼睛。
難道她沒有死?
不,應該是她死了一次后重生回了十五歲的這一日!
意識到這件事的寧昭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許多,就連心臟也宛若要跳出胸腔一般。
她回來了!
她真的回來了!
慕容承!寧渙!她寧昭,回來了!
眸中的恨意噴薄而出,又瞬間被她斂了下來。
一旁的青嬋看著自家二小姐那一瞬間森冷恐怖卻又幾近於威嚴的表情,強烈的壓迫感讓她一時間說不出話。
這……這還是她家那個性子溫軟的主子嗎?
好一會,青嬋才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二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寧昭搖頭,又看了青嬋一眼。
既然重活一世,她不僅要改自己的命,還要對這些愛她的人負責。不能讓她們重複悲慘結局。
青嬋還想再問,卻忽的聽到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
「昭兒醒了沒有?」
猛然聽見熟悉的聲音,寧昭臉色一僵,下意識攥緊了身上蓋著的錦被。
是她的父親——寧洪。
興許是她的反應過大,青嬋遲疑地看著她,似是在徵詢她的意見該不該開門。
寧昭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讓青嬋前去開門。
寧洪進了門,見寧昭坐在床上並無大礙,心下也鬆了一口氣。
他上前坐在了寧昭床頭,握住了她的雙手——兩人同時一僵。
寧昭是心有反感,寧洪是從來沒親近過這個女兒,現下燒起冷灶極不自然。
他乾咳一聲,努力做出關切模樣:「昭兒啊,你今日怎麼這麼不小心落了水?你看你臉色白的,連手都是如此冰涼,以後可一定要萬事小心啊!」
寧昭低垂著眉眼,不動聲色地抽回了手,在錦被之下緊握成拳。
長睫遮住了她的雙眸,也掩去了眸中的恨意。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那模樣倒真像是落水后受到了驚嚇。
寧洪又慶幸地說道:「幸好當時皇上就在不遠處,命人救了你,否則爹爹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說著,他抬袖抹了下眼角,言辭語氣間都頗有一番劫後餘生的意味。
白髮人送黑髮人——哈,還真是一語成讖。
「是女兒讓父親擔憂了。」寧昭低聲說道,語氣聽不出絲毫的情緒。
寧洪的話語都與她記憶里的話語一一重合,前世的她只當父親是真心關切,心裡感動不已。但實際上,他說的這番話卻都在為後面的話做鋪墊。
果不其然,寧洪見時機差不多了,又提起了話茬:「昭兒,你如今已是及笄之年,是該談婚論嫁了。」
前世的她聽到這話時,天真地以為爹爹會幫她尋一個好人家,滿懷期望,最後卻冷不丁被兜頭澆了盆冷水。
寧昭的眸中劃過一絲森然冷意,但仍然順著寧洪的話問道:「不知父親想將女兒許配給哪戶人家?」
「今日之事,爹爹認為是你與皇上之間的緣分……」
寧洪說著,停頓了一會,似是觀察到寧昭的神色變化並無異樣,才繼續說道,「既然你身子已經無礙,等會便隨爹爹去皇上跟前謝個恩,若是皇上看上你了,自然就是你的福氣。」
「父親這話說的是什麼意思?女兒不懂。」
寧昭抬眸看他,靈動的黑眸氤氳著霧氣,如小鹿般清純無辜。
她長相不是傾國傾城之色,但這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足夠讓人一眼難忘。
寧洪越看越歡喜,暗惱自己之前從不關注這個不得寵的二女兒……這姿色,如何不能賣一筆好價錢?
「昭兒,你應當也明白,若是成為皇上的妃子,對我們寧家,也是一種莫大的榮耀,」寧洪語重心長地說,「我們寧家雖然表面看起來風光,實際卻是艱難度日。如若你成了皇妃,我們整個寧家的地位也都會水漲船高。」
說到最後,興許是怕寧昭聽不懂,寧洪又簡單明了地加了一句:「我們寧家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