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姐,起火了,快去救火!
陳頌回過神,懶得理會馮文文和那幫冷嘲熱諷的狗腿子,腳步未停繼續往前走。
只要不牽扯到母親丁卉芬,別人的議論和嘲諷她壓根懶得放在心上。
馮文文得意洋洋在一旁等著看陳頌發飆,見她毫無反應,很快沒了耐性:「喂,你給我站住!」
立馬有人攔住了陳頌。
馮文文抱著手臂走上前,一副不知從哪兒學來的大家小姐做派:「我還以為你有多了不起呢,原來齊南連都看懶得看你一眼。你說你怎麼就這麼賤,這麼不要臉呢?」
說這話的時候,她有一眼沒一眼地瞧著不遠處幾個下班經過的老師,確信陳頌不敢在這兒對自己動手。
陳頌真不知該說這人心大,還是該說這人蠢:「那些紙條,你是不打算要了?」
馮文文的臉色白了一下,旋即咬緊了牙:「別以為我怕你!你媽不是沒地方去,一直賴在我外公廠里嗎?你要是不把紙條給我,信不信我立馬讓我外公叫她滾蛋!」
她顧不上擦掉臉上的泥濘就衝進教室把陳頌的課桌翻了個底朝天,可裡頭別說紙條,就連半點碎紙屑都沒有。
早戀這兩個字可不是鬧著玩的,要是陳頌真拿著紙條去告了老師,一傳十十傳百,她還有什麼臉見人?
「這麼說只要我肯把紙條給你,我媽就繼續在紡織廠上班?」陳頌問。
馮文文聞言高高揚起了下巴:「那當然了,我外公的廠子那麼大,你們幾個窮要飯的還是容得下的。不過這事吧,也沒那麼容易,你得跳進臭水溝里滾一圈才有跟我談條件的資格,否則我倒要看看,你媽能帶著你滾去哪兒喝西北風!」
陳頌心裡很清楚,憑閆廠長對馮文文這個孫女的溺愛,母親的去留還真就只是輕飄飄一句話的事。
「陳頌,也不掂量掂量你個窮鬼幾斤幾兩,敢打馮文文,活膩了吧你?」一旁有人幫腔。
「就是,去臭水溝里滾一圈算是便宜了你!」
陳頌眯眼打量這幾個狗腿子。
有人說孩子什麼都不懂,可其實人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分辨的能力,能輕易看出誰更軟弱,誰更好欺負。
有些人天生就喜歡拿捏別人的弱點,像貓喜歡用爪子玩弄老鼠,也有些人為了保全自己,選擇了站在多數人的隊伍里去欺負少數人,至少這樣來得更安全。
時至如今,陳頌一眼就能分辨出哪些人屬哪一類,也清楚地記得他們當中誰藏過自己的作業本害自己被罰站,誰往自己的飯盒裡塞過蜘蛛和老鼠,誰又用沖自己被火燒壞的半邊臉上吐過痰、扔過石子……
「磨蹭什麼,你到底跳不跳啊?」馮文文不耐煩了。
「對啊,你跳還是不跳了?給句痛快話,別耽誤大家的時間!」
幾人七嘴八舌地催促。
有人眼珠一轉,想出了個「好」主意:「光跳臭水溝有什麼意思,要是跳完之後一個星期不洗澡,那才好玩兒呢!」
「一個星期哪夠,至少得一個月!」
「就是就是,一個月不準洗澡,看她還有沒有臉繼續纏著齊南……」
「行,那就一個月,」馮文文輕描淡寫地拍了板,「陳頌,要麼你臭氣熏天一個月,要麼你媽被我外公炒魷魚,你選吧。我告訴你,現在的工作可沒那麼好找。」
陳頌嗤笑了一聲:「真不巧,我媽已經找到新工作,打算從紡織廠搬出去了,你儘管叫你外公炒吧。」
「你……你說什麼?」馮文文一愣。
「我說我媽正打算辭職,明天就會搬出去。你要是著急,今天搬出去也不是不可以。」陳頌說得不急不緩。
馮文文臉上閃過狐疑,突然意識到有哪裡不對:「你……你騙人,你媽那種窮鬼能找到什麼工作?」
「當然是能吃飽,能穿暖,能養得活我的工作,至於其他的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勸你還是操心操心你自己,你不是很喜歡臭水溝嗎?那明天你就跳下去打個滾吧,否則那疊紙條就要見光了。」陳頌道。
馮文文的臉立刻白了起來:「陳頌,你……你無恥!」
「我無恥?」陳頌清冽的眸子里氤開一絲嘲諷,「我不過是把你說的話原封不動還給你,這就叫無恥了?哦對了,還有一個月不許洗澡這一條我忘了加上。這句無恥,你活該罵你自己。」
馮文文氣結:「你……你這個死賤人,等你死了我也不會跳臭水溝!不就是幾張紙條嗎,你愛去告狀就去告,我倒要看看蔣老師她會信你還是信我!」
「誰說我要告狀?」陳頌反問。
「不……不是告狀?那你想幹什麼?」馮文文錯愕。
「當然是把紙條分發給各個年級各個班,讓大家都來觀摩你的文筆。」陳頌語氣淡淡。
一開始她沒想透,直到剛才,才突然明白過來——即便蔣春桃知道了這事,也一定會為馮文文遮掩,不會讓事情傳得沸沸揚揚。
旁人攤上這種事,該在升國旗的時候當著全校的面念悔過書,而馮文文攤上這種事,十有八九隻用私底下寫檢討。
這未免太便宜了馮文文。
陳頌自問不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可如果有人在她面前指著鼻子跳著腳叫囂,她都不當回事,那就真是個受氣包了。
馮文文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那叫一個精彩:「陳頌,不弄死你,我……我的名字就反過來寫!」
「你愛怎麼寫就怎麼寫,哪怕改跟我姓我也沒意見。我給你一晚上時間考慮,跳還是不跳你明天看著辦。又或者要是你願意找,就繼續去學校找,那些紙條我雖然藏得嚴,但你花一晚上的時間說不定能找到幾張。」
陳頌說完,不急不慢往家的方向走,懶得再理會氣得快發瘋的馮文文。
一群人眼看著馮文文吃癟了,一個也沒敢再攔陳頌。
陳頌從不覺得誰惡誰有理是什麼好話,可當個軟柿子也實在是沒趣。
瀘湖鎮的冬天有種說不出的濕冷,雪剛一落地就融成了水,接而結成了薄冰。
北風嗖嗖灌進袖子,穿透皮肉,一路冷到了骨頭裡,陳頌被凍得打了個寒顫,加快腳步往家走,隔著老遠就聽見了紡織廠里嘈雜的喧鬧聲。
一道小小的人影朝這邊跑來,跑得太快,以至於摔了個大跟頭。
是陳陽。
他爬起身,壓根顧不上揉被擦破了皮的手掌:「姐,姐,起火了……快去救火!」
陳頌定在原地,心底湧起一種極荒謬的感覺,以至於一時壓抑住了本該冒出來的慌亂和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