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惴惴不安

念頭轉過，鳳明曦心裡有了計較，面上卻絲毫不顯。

反而留了句耐人尋味的話：「及不上四夫人高興。」

眾人怔了怔，繼而便就著這句意有所指的話深思起來。

直接將中饋之權推出去，已經是鳳明曦給府里近日種種亂子的最好交待；她沒有對陰陽怪氣的艾妙妙冷嘲熱諷，也沒有什麼失落糾結不痛快等等情緒。

回了一句話，就恭恭敬敬向老夫人行禮告退。

接下來，老夫人大概會觀察一番眾人的表現，仔細斟酌過後才會重新定下掌家的人選。

而這些事，跟鳳明曦無關；不過她若繼續留在福瑞堂的話，倒是令人尷尬。

所以，此刻她告退離去，是最好的時機。

要說還留在福瑞堂里的人裡面，對鳳明曦毫不猶豫就大方將權利交出來的事最驚訝的，莫過於最先質疑鳳明曦的南宮麗姬。

她還以為這個大嫂看重權勢，才會野心勃勃將展惜趕出國公府去。

但今天看鳳明曦那痛快的態度，彷彿掌管中饋只是迫不得已而接的燙手山芋一樣。

所以她一提議，鳳明曦才會當即就順桿爬，直言她沒有能力打理好一府庶務。

出乎意料的同時，南宮麗姬心裡又不禁高興起來。

除了鳳明曦這個少夫人外，最有資格掌管府里中饋的——當然莫過於夫人了。

而且，夫人掌管中饋十幾年，府里一應事務在夫人的打理下井井有條。

展惜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換下鳳明曦，接任的除了展惜外，還能是誰。

無論是誰都不能服眾。身份不能服眾，能力當然也會受人質疑。

如果祖母考慮清楚，應該很快就會差人前往水月庵將夫人接回府了吧？

這無疑是今天她站在這裡看到的，最令人歡喜的結果。

「大家都散了，」老夫人撐著額頭，一臉疲倦，明顯精力不濟的模樣，「老大留下來。」

南宮霽剛想隨眾離去，聞言只得留步。

眾人好奇老夫人留下南宮霽的目的，但這是福瑞堂，他們自不好躲在外面偷聽的。

想要賴著不走，就更加不可能了。

只片刻功夫，滿屋子的人就走了個乾淨。

「坐吧。」老夫人隨手指了指自己右邊的椅子，「我有話跟你說。」

南宮霽已經料到了。

「母親有事？」

「鳳明曦不願意繼續掌管中饋，她的決心你剛才已經看到了。」老夫人沒有精神與他耗，一開口就奔主題，而且打算長話短說，「你覺得，接下來讓誰來接手這事比較合適？」

本來這種事老夫人一個人作主便可。

但國公府到底不是一般的勛貴人家，內宅與外面休戚相關，掌管中饋的人選十分重要；所以，老夫人才打算聽一聽他的意思。

如果展惜還在府里，也沒有發生過暗中加害她的事；掌管中饋的不二人選自然是展惜最佳。

可眼下，他們只能從矮子裡面選高個了。

南宮霽十分認真地考慮一會，才緩緩道：「母親，其實明曦那孩子不願意打理庶務，那就讓她先從旁學習幾年也好。」

沒錯，在南宮霽眼裡，鳳明曦並非沒有能力管好國公府，而是因為年輕才心裡不樂意操勞而已。

「至於其他人，依我看，不妨讓老二媳婦和老四媳婦共同打理；兩個人一起的話，多個人分擔，各項庶務打理起來就不容易出錯。」

「只要分工明確，此事還是可行的。」

有句話南宮霽沒說出來。國公府的中饋，到底還是要交回到鳳明曦手上的。

眼下不管推誰出來打理幾年，都不過是暫時過渡而已。

既然如此，就要從一開始就做好防止一人攬權獨大，杜絕後患。

老夫人之前聽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吵鬧半天，實在累得慌；此刻得了主意，自然沒有精力再拖下去：「這事我考慮一下。」

南宮霽看出她精神欠佳，遂也貼心道：「母親先好好歇息吧，此事不急。」

就算鳳明曦要撂挑子，這一天兩天的，在接手的人選落定之前，她還是得繼續擔著的。

南宮霽告退離去，心緒同樣不佳。因著這一系列的事情變化其實追根溯底的話，還是因為展惜才引起的。

他沒有外出，而是回到主院那邊。

然而，他前腳才回來，後腳就聽聞下人稟報說五小姐前來。

「女兒見過父親。」南宮麗姬偷覷著他的神色，猶豫一下，竟然鼓起勇氣大膽走到他身後，生疏又笨拙地替他捏起肩膀來。

南宮霽面上詫異之色一閃而過：「麗姬？」

這個小女兒雖然向來乖巧，可從小到大就從來沒試過跟他如此親近。

「我觀父親神情疲累，女兒沒什麼能幫到父親，唯有給父親捏捏肩以表心意。」

南宮麗姬雖然極力掩飾著，力求鎮定如常；可她微露顫意的聲音到底泄露了她心底此刻的緊張與無措。

這孩子，一定是有所求吧。

雖然捏得說不上舒服，南宮霽有感於她的主動親近，還是默默暗嘆一聲，忍了下來。

他閉著眼睛，裝作享受的模樣。

靜默的氣氛在室內鋪延，南宮麗姬心裡更加緊張了。

緊張之下，自然容易出錯。有好幾次，她的指甲都劃到了他脖頸。

南宮霽還是默默忍受著，就怕一出聲提醒，她會更加手足無措。

煎熬的情緒在父女彼此間蔓延，南宮霽覺得差不多了，這才緩緩開口：「可以了，我感覺舒服多了。」

南宮麗姬暗暗鬆口氣，順勢收了手：「父親不嫌棄我手藝不好就好。」

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好，可她儘力了。說著這話時，她還背著手悄悄甩了幾下。

就捏按這一會功夫，她一雙手就酸得不行。

「麗姬，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南宮霽為免嚇到這個小女兒，也擔心她一旦受驚會不肯對自己說實話。想到她肯跑來這裡向自己求助實屬不已，他聲音竟不自覺地放得輕柔溫和。

南宮麗姬下意識點了點頭，在他深邃幽靜的目光中，卻又隨即搖了搖頭：「不是的。」

南宮霽瞧見她自相矛盾的樣子，心頭一軟，眉眼隨之軟和了兩分。

「有什麼話你慢慢跟父親說，不用著急。」

南宮麗姬既然前後腳跟了過來，就是打定主意要將心裡話告訴他的。

不過，儘管她心裡拿定了主意，可真正面對面容威嚴的父親大人；她心裡還是會有些忐忑不安。

開口前，她下意識拿眼色又悄悄瞄了眼高大挺拔的男子。

南宮霽身為將軍，即使已有經年不曾上戰場，可他身上自然流露那種殺伐冷肅與威嚴，仍舊令人心頭髮顫。

南宮麗姬暗暗吞了吞口水，確定他沒有任何不悅的跡象，方小心翼翼道：「父親，祖母已經決定不再讓少夫人掌管中饋，我們是不是該前往水月庵將夫人接回來？」

沒想到她竟然是為這事才來找他。

南宮霽面色登時一沉，「明曦是你大嫂，你怎麼如此見外疏遠稱她少夫人？」

這話，明顯避重就輕。

南宮麗姬心裡咯噔一聲，情不自禁暗自著急起來。

「父親，祖母打算把府里的中饋交給誰打理？」這一急，她竟然忘了要回話，直接就將心裡所想問了出來，「按道理，夫人打理了十幾年，只有她最熟悉最有經驗；也只有她，做得最好。」

南宮霽皺了皺眉頭：「此事你祖母自會考慮，到時決定出來你不就清楚了。」

說來說去，南宮霽就是不肯直接回答是否去水月庵將展惜接回府。

南宮麗姬心頭微微發緊，回想起之前她央求父親將夫人接回來；他也是這般推搪敷衍自己。

加上如今這次，已經是第二回。

如果之前她央求父親，父親考慮到祖母身體才剛剛好轉，不同意她的提議；那也就罷了。

可如今，祖母身體明明已經恢復得不錯；而且，又有鳳明曦沒法勝任掌管中饋這契機，她再度央求父親；為何父親還是如此堅決否定的態度？

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藏得極深的內情？

難道父親已經厭棄夫人了嗎？

如若不然，就憑他們十幾年恩愛如昔的一對夫妻，他怎麼會不希望把夫人接回府里？

就算南宮麗姬再天真單純，可基本的智商還是在線的。腦子轉念間推測到種種可能，她的心頓時亂了；也更加忐忑不安惶惶難定了。

不行，就算不為她自己，她也要為他們長房的利益再試一試父親。

暗下咬了咬牙，南宮麗姬裝出一副疑惑姿態，面容甚至無意識露出幾分委屈來：「父親，縱然夫人之前做了什麼事犯了忌諱；事情到底已經過去那麼久，祖母也逐漸康復了，我們不能一直把夫人晾在清苦的庵堂里吧？」

「父親你不想念夫人嗎？昭晨他還那麼小，這麼久沒見夫人；他也會想自己娘的啊。」

竟然拿展惜的親生兒子南宮昭晨來試探。

南宮霽對眼前這個小女兒頗有幾分刮目相看了！

不過，他一轉念想起展惜昨日所做種種，神色又沉了沉。

眉宇間的冷意更在不動聲色地凝斂不散。

他不是不想展惜回來，可一想起展惜做那些事情，他心裡就沒法舒坦。

這會叫自己小女兒固執地勸慰，他心頭還真有幾分說不出的滋味來。

「此事我自有分寸，」南宮霽抿了抿唇，神情更顯肅冷，淺淺的不耐煩隨著他眼眸低垂無需刻意便流瀉出來，「你若是沒別的事，就先回去吧。」

南宮麗姬心裡說不出的失望，她張了張嘴，下意識還想再說什麼。

可瞧見自己父親神情鬱郁，明顯心情不太痛快的模樣；她心頭一陣發緊，只能乖巧地垂著頭，將到舌尖的話給吞回去：「那父親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與將軍苑這邊的壓抑氣氛不同，清暉苑裡，鳳明曦心情可愉快得很。

雖然這會，鳳明曦在忙碌地審閱著桃源村兩大工坊送來的文書，可再忙碌也難掩她此刻丟掉包袱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輕鬆。

「娘子看起來心情不錯？」南宮無殤在外忙完，回到清暉苑一眼望見他的姑娘在窗邊唇角含笑，手上在不停地忙活；心裡一陣歡喜，便悄然欺身近前，才懶洋洋逗她。

「夫君回來了？」鳳明曦差點被湊到眼前的俊臉嚇了一跳，然後嗔惱地往門口望了望。

紅蘭這妮子，過份了啊。

沒向她稟報，就私自把這傢伙放進來。

「祖母把你叫到福瑞堂興師問罪了？」南宮無殤在她額頭親了一口，方在她對面坐定，「看你這模樣，顯然事情如你所願的發展。」

鳳明曦抬頭，好笑地打量對面的傢伙一眼：「明知故問。」

他既然知道她被叫去福瑞堂，豈能不知最終是什麼結果。

「小曦，」她明亮含情的眼眸往他臉上一凝，南宮無殤便覺心頭滾滾發燙，「你不喜歡掌管中饋，那便丟了。你若不喜歡這府里其他雜事，儘管按你的心意去做。」

不管怎樣，他總是站在她這邊支持她包容她的。

他辛辛苦苦娶回來的娘子，可不是給府里那群人做苦力的。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他願意怎麼寵就怎麼寵。

鳳明曦眨了眨眼，伸出如玉兩手在他面前一攤：「夫君，那你可得努力經營你的產業啊，我和墨墨母子倆就靠你養了。」

南宮無殤：「……」

這姑娘，是間接向他炫耀她比他有錢嗎？

「娘子，」他微微眯著眼眸凝住他，幽幽一嘆：「咱們是一家人，還是厚道點好。」

「你要是缺零花錢，儘管跟為夫提。」

鳳明曦氣笑：「哦，只有零花錢嗎？」

養家糊口——變成她的責任了？

「不，我是說，我向娘子保證一定會努力賺錢。」南宮無殤嘴角微抽，可在心愛的姑娘面前，在賺錢養家這件事上，他既不能輸人也不能輸陣的。「肯定不會把養家糊口的責任推到娘子身上。」

她肩膀那麼柔弱清瘦，承著他雙手就好；多了——肯定會把她肩膀壓彎的。

他怕自己心疼她！

夫妻二人玩笑一番，也就按下掌管中饋的事不提。

老夫人慎重地考慮了兩天後，終於決定由誰來挑起打理庶務的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