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終點?
代宗派太子西行前往隴右道的張掖,大會西域諸國。同時派元載隨行,目的是希望太子能和元載多加親近。
這些年的相處,讓代宗發現其實元載在挺好。不用操心很多事情,也不用擔心元載敢對皇室不利。又有妹妹和政公主從旁監督,這是多麼愜意的事。
而元載當然能領會代宗的意圖,於是欣然前往。
太子李適在臨別前,前往後宮辭別自己的母親沈珍珠。
沈珍珠雖然貴為貴妃,但是沒有被代宗冊封為皇后。或許是大唐的慣例,也或許是代宗為了壓制自己的兒子故意為之。但沈珍珠始終恬淡自守,不與他人爭。
夫不爭,是爭也。
聰明如沈珍珠自然十分清楚代宗的心思,只有沉得下心方能得到想要的東西。皇位如是,機會亦如是。
這下被李適抓到機會,自然善加利用。
沈珍珠交代道:「元載者,乃是朝中柱石。太子此去張掖,切記不可以和元載過分親近,以免引起你父皇的猜忌。如果你不聽我的話,則處境堪憂。」
李適不解道:「元載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正是孩兒該結交的對象。卻聽母親的意思認為不恰當,這是為啥?」
沈珍珠道:「元載忠心於皇室,這毋庸置疑。你父皇也心裡明白,故意派你和元載前往其實不是試探他,而是試探你啊。」
李適恍然大悟,忙謝過母親的教誨。
言盡於此,到了該分別的時候。
沈珍珠含淚為李適送行,這正是兒行千里母擔憂。
李適又辭別了在宮裡的獨孤貴妃,前往長安城外和元載匯合。
一行人迎著朝陽,朝著張掖郡出發。
高崇文不滿太子剛才對待元載的態度,低聲向元載道:「太子架子真大,居然讓元相等這麼久。」
元載卻一笑置之,並道:「不過是小事一樁,何必記掛在心上。太子刻意和本相保持距離,防的不是本相,而是陛下。」
高崇文本就是武人出身,哪裡懂元載話里的深意,只是懵懵懂懂的隨行。
經過一日的艱難行軍,終於抵達武功,並在一間寺院里歇腳。
不知什麼緣故,代宗和後來的幾代皇帝都喜歡佛寺,李適當然是其中一個。
在環境清幽的寺院內,或許能得到心靈的片刻安寧。
元載如是想。
當夜,元載見外面圓月如輪,興沖沖的出來到外面。趁著醉人月色,踏步而行。
正好見到出來賞月的太子,正好都沒有帶侍衛。於是相邀而行,一起踏著月色滿街在古道上行走。
兩人閑庭信步之際,說著真假有無之事,聊得都是怪異奇聞。
元載在小的時候看得雜書多,自然知道很多神談怪論。
李適聽得有滋有味,完全忘記自己是皇太子。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元載在逗樂李適的同時,不由得為大唐未來的命運擔憂。
李適大笑過後,突然問道:「此番用兵西域,目的是要西結大食。明明是結交,卻為何刀兵相向?」
元載回道:「我們的根本目的是遏制吐蕃,大食表面上西域的宗主國,實際上根本無力阻止吐蕃的北吞之路。看過葛邏祿人的發展,就知道其中的奧秘。因此我們要做的事情,實際上是徹底的打碎西域的大勢力,使其無力獨自面對我大唐,只能依附於大唐。」
「元相的意思是要以戰促和,使大食不得不選擇和我們結盟。」
「西域諸國地域廣大,以大唐目前的勢力不可能掌控,也沒必要掌控。只要遏制吐蕃,就能騰出時間來進行下一步。」
「南通南詔國?」
「正是。」
元載這番話,讓李適自認為獲益匪淺。心裡開始對元載倍加親近,希望能和他更好的相處。
雖然當日再沒有別的話,卻顯得與眾不同。
大曆五年(公元770年)八月,西域諸國抵達張掖,來朝大唐。自安史之亂爆發開始,直到現在才終於恢復昔日的盛況。
太子李適主持會盟,右相元載在一旁陪侍。
西域國主、酋長和族長,幾乎都到齊了。
盛況空前,讓人終身難忘。
元載望著密密麻麻的人群,彷彿想起了自己最初在天寶年間的那次大朝會。
這個空前的盛會,持續了半個月才結束。至此大唐開始在西域重建威信,安西四鎮也開始向周邊發展。像一把鋒利的刀,從西域的中間把吐蕃和回紇等隔絕開來。牢牢的鎖住了吐蕃。
元載的下一步計劃就是南通南詔國,完成對吐蕃東面的鎖鏈,同時切斷吐蕃和南詔之間的聯繫。
如此一來,李泌的大戰略才算完成。
元載才能騰出大量的精力和時間著重對付大唐的藩鎮,完成削藩大事。
然而沒等元載著手進行,卻驚聞噩耗,晁衡快不行了。
元載信步前往晁衡在長安的住宅,見他最後一面。
油盡燈枯的晁衡躺在床上,眼神沒有一丁點的生機。
元載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坐在晁衡的床頭,握著枯瘦的手,低聲道:「晁衡,我來看望你啦。」
晁衡緩緩睜開已經渾濁的雙眼,有氣無力的說道:「元相,我要走了。我的靈魂將要回到自己的故鄉,回到櫻花盛開的地方。」
元載眼中含淚,哽咽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回到自己的故鄉。記得去那裡的時候,替我問候她好。」
所謂的「她」,指的是貴妃楊玉環。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或許是美人遲暮。但只有美人才會遲暮!
晁衡眼神一亮,知道元載這話里的意思,只是默默的點頭。
元載看到晁衡眼中閃過的精光,是人生最後的一抹華彩。立刻退後一步,向躺在病床上的晁衡深深的作揖。
藤原清河抽泣道:「晁衡君你來大唐一輩子,希望你能回到櫻花下的故鄉。」含淚哼唱起了家鄉的歌。
晁衡在歌聲中含笑謝世,享年七十二歲。
這位在歷史上以文會友的重要友人,最終走到歷史的終點。
元載不禁在想,自己的終點在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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