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污了眼睛
自上次在畫舫上見過二虎之後,他整個人就彷彿消失了。
似乎是知道黎童不待見他,故而即便已經跟在將軍身邊做事了,也仍舊想著法兒避開了黎童。
可,最後還是陰差陽錯地沒能避開。
二虎的爹回來了。
原因不外乎是百里燁替二虎還清了債務。
也不知道這老頭子從哪裡聽來的消息,知道自家蠢兒子扒上了大腿,他也就沒皮沒臉地湊了過來,還好死不死地跑到了百里燁跟前來求恩典,不知道的還以為將軍現在往底下收人這麼沒要求,連這種老滑皮也收。
二虎這個爹在眾人眼中不是什麼好東西,染上賭癮,欠一屁股摘,媳婦兒病死了,留下個兒子小小年紀就要操心今天吃什麼,怎麼才能讓他和爹活下去,為了躲避債主,小孩子沒少在衚衕狗洞里亂竄。
可他爹,不是在街上裝殘疾要飯,就是要完了飯去賭場賭,身上一個子兒都沒給過二虎,索性鄰里鄰居地看不下去那麼個孩子被糟踐,多少也會留點剩飯剩菜給他,二虎就這麼吃著百家飯長大。
能活下來,真實屬不易。
因有那麼一個爹,二虎深知賭博不好,從不曾去過,但為了活下去,他自小就在市井走動,從小到大撩貓逗狗,除了殺人放火,幾乎什麼都干,好在以前有個鄰居是做教書先生的,送給二虎剩飯菜的時候,會提點一兩句做人的道理,二虎一直記著,沒走歪路,能給人一條活路就給一條活路。
二虎是孝順的,即便他爹都坑他到這份上了,他也沒多怨恨。
他娘生病死的,死的時候,二虎丁點兒大,瘦得跟個豆芽似的,嘴裡含糊不清地念叨著讓他拋下他爹,自己過,床板底下還藏著一包攢下來的銅板,拿去求隔壁的爺爺收留他,就給口飯吃能活著就行。
可等他娘真走了以後,二虎翻開床板,只瞅見一個空荷包。
裡頭的銅板早被他爹偷去賭沒了。
可憐他娘到死都還以為她自己藏得很好,二虎苦笑著沒處說,小孩子沒那麼大的力氣給他娘辦喪,又找不到他爹,只能去求了隔壁的爺爺。
隔壁爺爺是個好人,二話不說就讓兒子兒媳將他娘拿草席裹了,尋了個荒草地將人埋了,還象徵性地拿木板子立了個碑,讓二虎三跪九叩之後,這喪事就算是辦好了。
從始至終,他爹都沒出現過一次。
二虎也沒想著去尋,守著那一處破屋子,原本憤怒著還想等老頭子回來揍他一頓,可沒想到老頭子壓根兒沒回來。
胸口積聚著的怒意隨著時間一點點散去,父子之情也就徹底斷了。
黎童聽著二虎面無表情地說著那些事,不由得微蹙了眉頭,他爹回來,第一時間不是問兒子過得怎麼樣,反而是問他要錢,這把二虎氣夠嗆,父子倆打了一架,老頭子就跑了。
原本二虎以為老頭子再怎麼樣也該心裡有數,有些人家得罪不得,誰知道老頭子臉皮厚如城牆,直接找上了百里燁,被碧雨打斷了一條腿,扔到了大街上。
常常跟二虎混跡一起的小混混們在大街上看到了這件事,轉頭就去二虎的新家裡通知了他,他本不想管,但左思右想血脈割不斷,還是去瞅了一眼
。
這不瞅還好,一瞅就斷不開了。
那老頭子躺在街上,撕心裂肺地哀嚎,說兒子不孝,嫌他老,拖他後腿,把他趕出家門不說,投靠了有錢人家,還讓有錢人家的護院打斷了他的腿,要斷他生路。
有錢人家的護衛碧雨突然覺得自己下手輕了,應該直接拔了這老滑皮的舌頭,然後折斷他的脖子。
百里燁站在樓下,看著樓下一個勁冷笑,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最近一段時間沒殺人了,名聲下去了,才讓這種無賴敢上他面前來撒潑?
「將軍,要不要屬下……」碧雨氣得咬牙。
百里燁剛想說些什麼,就見黎童從一家鋪子里走出來,身後跟著垂著頭看不出表情的二虎。
他抬了抬手,見黎童面色不善。
「夫人怎麼在那?」
「沒瞧著她後頭跟著的丫鬟么?出來買東西的,應是半路上瞧見了二虎。」百里燁語氣有些酸,碧雨縮了縮脖子往後站了點兒。
他最不喜黎童跟別的男人站一起,更何況還是個低賤的混混,那混混的爹還在她跟前不遠處的大街上打滾哭嚎。
實在成不得體統。
百里燁顫了顫指尖,想殺人。
黎童站在店鋪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那老頭子作踐自己,忽而冷笑一聲,轉身帶著二虎走了。
那老頭原本就是罵給二虎聽的,現在見他要走,當然不肯放,慌忙從地上爬起來就要撲過去,百里燁動了一下,只見連銳已經更快地出現在黎童身邊,朝著那老頭子胸口抬腿就是一腳,將人踹出了半米遠。
那人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喘著氣好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黎童轉過身,冰冷地扯了一下嘴角:「你兒子已經賣給本夫人了,現在是本夫人的人,他或生或死,本夫人說了算。方才你辱罵本夫人的丈夫,本夫人看在你年紀大的份上,饒你一條狗命,若是再糾纏不休,扒了你的皮。」
說罷,黎童也不管眾人是怎麼看她的,帶著二虎揚長而去。
百里燁重重呼出一口氣,又淺淺地吸了一口氣,抬腿往樓下走去,碧雨快步跟上,沒多久,兩人就站在了那老頭子跟前。
連銳那一腳很重,但好在有分寸,不至於鬧出人命來,但也夠這老滑皮很長一段時間起不來了。
不過他身上沒錢,恐怕也沒機會治傷,他可以死,卻不能死在他們自己人的手上。
百里燁站在那男人跟前,輕蔑地俯視著他,像是在看一隻無關緊要的螻蟻,只要他輕輕提腳,足以將人踩死在這裡。
但他嫌臟。
這種人,都不配他臟手。
「聽見剛才我夫人說的話了嗎?你兒子已經是我們將軍府的人了,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他富貴還是貧窮,生或者死,都輪不到你來置喙和插手,再讓本將軍看到你出現在我們任何一人的面前,就不只是扒皮了,本將軍可沒有夫人那麼善心。」
百里燁說完,轉身就走,連多個眼神都不給人家。
圍觀的百姓都還站著,都要扒皮了,還說善心,將軍可真是護妻得很,眾人訕訕,沒一人敢去扶那受了傷爬不起來的老頭子。
他就那麼躺著,一直躺到了天黑,皇城衛巡邏的過來看了一眼,聽聞白天里發生的事,見人還有口氣,挪了牆邊去,總不能任憑人躺在這堵著路。
皇城衛走過之後沒多久,一道黑影落地。
老頭子睡得迷迷糊糊的,胸口疼了一天,不知道是不是裡面的骨頭斷了,頭頂黑影罩下,他張了張嘴,發出一片破碎的嗚咽。
那黑影嗤笑一聲,在他面前蹲了下來,伸手輕輕按在他白日里被踢中的胸膛上。
「你要……做什麼?」
老頭子被按住,試圖伸手去拉扯,豈料黑影按住的力度越來越重,疼痛宛如風暴席捲而來,老頭子張大了嘴,聞聽「咔嚓」一聲,似有什麼斷了。
「怪只怪你不識好歹,下輩子投胎記得帶點腦子,也帶點良心,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往上湊的。」黑影收回手,瞧著老頭子在跟前咽了氣,他才閃身匿進了一旁的黑暗裡。
輕巧躍入一面院牆的時候,黑影停住了腳步。
不遠處的廊檐下,站著一個人。
那人看起來是在等他,朝他揮了揮手,他抿了抿唇,唇線有些僵硬。
「人死了?」
「回將軍,死了。」
「怎的不聽夫人的話?」
「屬下認為,這種髒東西不該活在這世上,他污了夫人的眼睛。」
百里燁眯了眯眼,冷然道:「是污了夫人的眼睛,還是污了你的眼睛?」
連銳默了聲。
百里燁頓覺無力,擺了擺手:「去休息吧,下次莫要再被我發現。」
「是。」
眼瞅著連銳幾下閃身消失蹤影之後,百里燁沉聲道:「碧雨,你覺得如何?」
碧雨之前還不覺得,只當連銳下手狠了些,可現在看來,這小子有點嗜殺,索性暫時還不帶折磨的手段,若是有,那就是大問題了。
「成年了,不好管。」
百里燁瞪了他一眼,這不是廢話嗎?
不好管也得管。
「跟賀源說一聲,他手底下的人。」
「是。」
頭疼,百里燁以往帶的兵裡面還沒見過這樣的人,雖然他主要也是教殺人,但也不允許手底下的人不將人命當回事。
那二虎的爹儘管可恨,但也罪不至死,更何況夫人已經說了要留人一條性命,可連銳還是趁夜去將人殺了,手段狠辣,百里燁讓人將屍體收斂了,扔去荒郊隨便找了個地方埋了,也算有一處落腳的地方。
「再看看其他人是不是也有這樣的,不能掉以輕心。」
碧雨不敢有違,連銳這種性格若是被居心叵測的人收買,會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