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題有點難
寒冬初霽,晴空如碧。
雪化之後,順著屋檐淅淅瀝瀝融成一片綿延的雨,丫鬟撐著傘,牢牢蓋在黎童頭頂,即便如此,還是被那麼一兩滴冰雪凍上了肩頭。
這是最冷的時候。
黎童轉身踏進徐氏酒樓,用力跺了跺快要凍僵的腳,要不是說徐凌有事,非得讓她往酒樓跑一趟,她才不來呢。
不過,她不明白的是,怎麼不找百里燁?
算了,找誰都是一樣的。
「你們東家呢?」黎童抖了抖披風,將那幾滴沾在毛領子上下不去的雨水抖落下去,抬頭問迎上來的小二。
那小二愣了愣神,連忙回答:「東家臨時被叫了出去,您不妨先上雅間?」
「可。」黎童抬腳就走,踩了沒幾步台階,又問道:「可知道你們東家去了哪裡?」
「東家未說。」
「誰叫去的?」
「小的不知。」
「那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也未吩咐。」
黎童蹙了蹙眉,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徐凌找她,按理說應該等在酒樓里,如果是有大事要他處理,也該留個人交代一聲,這小二一問三不知,實在不是徐凌辦事的風格。
他們這些做生意的,細節之處皆周全,要不然哪兒來回頭客?
進了雅間,黎童吩咐了丫鬟在外面守著,對那小二說道:「有點子冷,多拿幾個火盆來。」
「是。」
小二走後,黎童思索片刻,走到窗邊,朝著外頭輕輕敲了敲窗框,沒多會兒,赤衣腳掛著屋檐倒吊了下來。
「夫人,怎麼了?」
「你派個人出去找找徐凌,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赤衣微一垂眸:「明白,要不要通知將軍?」
「要。」
旋即,赤衣整個人就收了回去,黎童按著窗框朝上頭看了看,已經找不見赤衣的影子了,迎面一陣冷風過來,黎童打了個寒顫,猶豫了一下,將窗戶半掩了。
小二這時候送來火盆,一個擺在桌下,一個擺在門邊。
「夫人,可要此時點菜?」
「不了,你下去吧。」
黎童揮了揮手,看著外頭三三兩兩走在路邊的行人,因寒冷還未徹底過去,每個人都揣著袖子,縮著脖子,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行著,生怕腳下一個打滑摔過去。
她轉過身,想倒杯熱茶捧在手裡,卻忽然嗅到了一股極為清幽的香味,若有似無,只那麼一剎那又消失了。
黎童走到桌邊,用力嗅了嗅,那香味好似沒了。
「奇了怪了。」
手裡的茶涼得很快,黎童又倒了一杯,左等右等,徐凌一直沒來。
黎童心中的不安愈發濃重,她再度走到窗邊,抬頭向上輕喚一句:「赤衣!」
可沒人應她。
忽而,身後門響,她轉過身去,門外有一道人影迅速閃過,黎童心下一驚,趕忙走了過去,拉住了門閂。
門從外面被鎖住了。
丫鬟呢?
黎童緊貼著門框向外望去,哪裡還有丫鬟的影子,甚至都連酒樓大廳傳來的隱約說話聲都不見了。
她被人算計了。
這個念頭出現在腦海中的時候,黎童有些氣急敗壞,狠踹了一腳雅間的門。
門走不通,不還有窗嗎?
黎童的手剛搭上窗框,才發現自己在三樓。
徐氏酒樓的二樓便比其他樓房的二樓要高一節,三樓更是如此,都夠得上別家酒樓的四樓了,黎童往下望了望,心中估摸了一下,大概有個十幾米,下面無遮無擋,這要是摔下去,不死也半殘。
黎童咽了咽口水,命還是要惜的。
也不知道做這事的人想怎麼樣,但看只將她困在這裡,半晌也不見人從外頭進來,黎童就覺得她大概還是能多活一會兒的。
就是有點擔心她的丫鬟和赤衣。
赤衣上次為了救她受了重傷,險些斷了腿,這回希望她能安然無恙,黎童嘴不喜欠人情了,
尤其欠的還是命。
現在看起來,騙她來的人不是徐凌,而是假借了徐凌的名義,徐氏酒樓恐怕已經落入他手,徐凌這時候要麼被宰了,要麼跟她一樣被困在某個地方不得自救。
翊城很多人都知道徐氏酒樓背後有人,但具體是什麼人,卻只有少部分人知道。
這知道的一部分人當中,最具有嫌疑的,還有要拿她做籌碼的,唯有誘哄百里燁踏上奪位之路的那些人。
黎童想了想,今天一大早,百里燁就被叫了出去,然後就是她。
看來,他們計劃周全,就是沖著她來的。
唉!
黎童嘆了口氣,吳夢泉和崔守知都還在前頭擺著,這些人怎麼就那麼不知道進退呢?為什麼非要撕破臉呢?大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相安無事不好嗎?
權勢當真是迷人眼。
不知道等了多久,方才黎童嗅到了那抹清幽的香味又來了,比剛才還要更濃郁一些,黎童本能地想捂住口鼻,可已經來不及了。
頭暈目眩片刻,轉眼就摔到了地上。
黎童只來得及罵一句,淦!
等再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不,準確來說,是這屋裡沒有光。
黎童是從床上醒過來的,身上還蓋了一條被子,可想而知,對方似乎暫時還不打算要她的命,甚至只要她不作妖,還是願意好好關著她的。
黎童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時辰,只知道她要是再不出現,百里燁恐怕要遭。
她蹭著床往外挪,卻立刻發現腳上被綁著什麼,黑暗之中,黎童渾身僵硬地在自己的腳踝上摸到了一條已經帶上她體溫的鐵鏈,手指般粗,堅硬而無情。
「喂!有沒有人啊?」黎童扯開被褥,大喊道。
毫無動靜。
「有沒有人?!」
「我想上茅房!」
「我餓了!」
「我快要死了!」
「救命啊!」
黎童朝著黑暗中怒吼了好幾聲,仍舊沒聽見什麼動靜。
她用力咳嗽了幾聲,平靜了下來。
有了之前被關在柴房裡的經驗,黎童此時已經沒有之前那麼恐慌了,雙手細細地摩挲著腳踝上的鐵鏈,順著腳踝一路往上,發現鐵鏈是被鑲嵌在床底下的,她又用力晃了晃床,發現仍是沒有動靜,便明白這床是鑲死的。
黎童掀開墊在下面的被單,摸了摸,是熟悉的石板床。
也就是說,除非她現在手裡有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或者鑰匙,單憑她一個人是不可能弄斷鐵鏈的。
嘖!
這題有點難,但也不是沒得解。
他們不想她死,總得給她送飯的。
可黎童沒想到的是,等她的肚子餓得開始叫喚的時候,頭頂傳來了聲音,她仰頭望去,只見屋頂那一塊漆黑的地方被人挪出了一小方天地來。
而從那一小方天地中,落下來兩個圓滾滾的東西。
黎童下意識往旁邊一躲,只聽床上發出兩記悶響,隨後那裡又恢復往常,黑暗再度侵襲了黎童的視線範圍。
啊這你媽……
怎麼說呢?
就很機智。
黎童無語,為了不跟她產生交流,還真是煞費苦心,難為他們想出這麼個法子來。
黎童在床上摸了好一會兒才摸到那兩隻還沒涼的饅頭,軟倒是挺軟乎的,就是一點味道都沒有。
她知道,他們大概是打算把她困到先皇忌辰之後。
「誒,有水沒有?噎得慌!」黎童抬頭喊了一句。
可沒有任何動靜。
像是那個人將饅頭扔下之後就離開了。
黎童已經逐漸適應了黑暗,眼睛能大致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伸手在四處摸了摸,床邊擺著一隻小几子,小几子上有一隻涼透了的水壺,黎童拿起來晃了晃,還能聽見裡頭的水聲。
可這麼冷的天,讓她喝這麼冷的水,黎童咬了咬牙,好漢不吃眼前虧,風水遲早輪流轉,給我等著!
一口冰水下去,當場升天。
帶勁。
屋裡光線昏暗,不知幾時,黎童啃完那兩個饅頭之後,就開始思索怎麼才能掙斷這根礙事的鐵鏈。
她身上沒有武器,即便有,在被擄走的時候也該被搜走了。
黎童用力拽了拽那根鐵鏈,紋絲不動,只發出鐵鏈撞擊在床板上的聲音,她又摸索了一下腳踝處的部分,比旁處要細的多,但光線太暗,她沒法看清到底是個什麼狀況,只能用手指一寸一寸地研究著。
好在,對方沒將她的手也綁起來,她能將自己的發簪拔·出來。
或許,可以一試。
黎童坐在床上,將自己被綁住的那條腿伸到身前,盤在另一條腿上,她試探著將發簪卡進鎖扣里,咬著牙,狠命一掰。
嘶!
這酸爽的痛感。
此法行不通,放棄,別到時候還沒把自己弄出去,先把腳弄折了,得不償失。
黎童重新將發簪插回頭上,盤腿坐在床邊,一手支起撐著膝蓋托著下巴,另一手擱在一旁,手指輕輕敲擊著,眉頭緊鎖。
忽而,她站起來,慢慢挪下了床。
黎童發現這鐵鏈很長,足夠她到達另一邊的牆面,她靠著牆邊細細摩挲著,幾乎將整個房間都摸了一遍。
沒有桌椅,也沒有燭台之類的東西,門窗倒是有,但都被釘死了,還在外面蒙了一層黑布,隔絕了一切光線,怪不得什麼都看不見。
黎童尋思著,大概對方是不想讓自己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
那麼,她還在翊城。
又或者更大膽一點,她還在徐氏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