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如此逼迫
黎童已經適應了黑暗,甚至還能看到些朦朦朧朧的影子。
頭頂的瓦片自剛才扔下饅頭之就一直沒有再掀開,但黎童知道,看管她的人一定還在外面。
時至如今,她能夠確認對方暫時沒有想殺她的心,但如果百里燁不從,或許她也就到此為止了。
黎童清楚得知道對方為什麼綁走她。
她摩挲著站在原本是門的位置邊,手中拿著發簪,門雖然被釘死,但縫隙還在,外面的那層黑布只是為了阻擋她的視線,讓她看不清自己所在的位置,但若門開了,黑布就不成問題。
她失蹤,對方肯定會告知百里燁,即便不說,百里燁也很快就會明白她出了問題。
會有人來找她。
黎童小心翼翼地將發簪插進縫隙之中。
碧雨被百里燁留在酒樓外面,心中默念著時間,手指因為焦躁而微微帶著顫抖,時間一到,他不再猶豫,只抬頭看了一眼那酒樓破爛的牌匾,握著長劍劍鞘轉身離開。
彼時,賀源還在徐二給的宅子里訓人。
連銳神色肅然,坐在一旁的台階上,手中兵器皆已被卸下,他知道自己不對勁,原本也牢牢按著,可後來見了血,便有些放縱,現如今聽賀源苦口婆心地說著那些人命無辜之類的話,
他不由得有些凄然。
他也不想變成魔鬼,可那血好似毒,讓他上了癮。
仇人皆早早過世,他連個復仇對象都沒有,心底里的陰鬱在那深山中日漸積聚,沒有發泄的地方和機會,便熬到了現在。
那些道理,他何嘗不懂?
碧雨來的時候,賀源正口乾舌燥地捧著茶碗灌。
「收拾收拾,事情有變,都跟我走。」
「怎的了?」
連銳抬起頭,看碧雨一臉急色。
那邊話音甫落,牆外頭猛然摔進來一抹狼狽的身影,連銳握著拳站了起來,眼眸之中殺氣盡顯。
他聞到了血腥味。
可再定睛一看,那身影竟是熟悉的人。
碧雨同樣望過去,待看清之時,眼瞳微顫,這是頂替連銳跟在赤衣身邊保護夫人的暗衛,怎如此狼狽?
「赤衣呢?」碧雨衝過去,一把將人從地上拽起。
那人咳嗽了幾聲,唇角旋即淌下一串血珠,似是受了很重的傷,斷斷續續地從口中流出一行字:「夫人被擄,赤……護衛遭襲,不知所蹤。」
碧雨只聽得周身一片寒涼。
「如何會遇襲?對方多少人?你是如何回來的?」
那人吐出一大片鮮血:「五六人,功夫皆與我等平分秋色,是赤護衛護我。」
賀源還想再問些什麼,可那人已經眼睛一閉,厥了過去。
「如今你打算怎麼辦?將軍可有應對之策?」
賀源抬頭看向緊咬著牙關的碧雨,他知道碧雨與赤衣的關係,他二人是一同從深山裡出來的,互相扶持,互為後背。
連銳看著他,亦不作聲。
碧雨忽而抬頭,眼眸之中遍布血絲,如同泣血一般低啞出聲:「連銳帶人去找赤衣救夫人,賀副將隨我去找將軍。」
「夫人在何處失蹤?」
「徐氏酒樓。」
連銳應下,見賀源也點了頭,領著人將兵器還給了連銳之後,語重心長道:「小心行事,切莫衝動。」
「明白。」
臨走前,連銳看了一眼已經迅速收拾好情緒的碧雨,心下只覺駭然,能如此控制情緒不為所動,他到底是比不過。
連銳挑了幾個人,又去原先賀源說過的鋪子里選了幾個人,轉身就撲向徐氏酒樓。
雖然在來的時候心裡就已經有了準備,可到的時候發現樓中空空如也,別說徐凌了,連個小二的影子都瞧不見,連銳面色深沉,一抬手,身後眾人皆四散搜尋。
他原先還想著,對方即便擄人,也不該如此明目張胆的大動作,卻不料對方直接來了個釜底抽薪,將酒樓整個控制了,如今別說是夫人,就連著酒樓東家恐怕也遭了毒手。
連銳心中微沉,他是知道這酒樓背後是誰的。
如此行徑,那就是要撕破臉了。
徐凌一直為百里燁所用,雖然入了翊城之後,兩人交集頗淺,尋常人壓根想不到他二人之間的關係,可逼迫著百里燁的那些人卻是清楚的。
幾人將徐氏酒樓翻了個遍,仍是一人未見。
連銳直覺這裡還沒翻到頭,又令人仔仔細細又找了一遍,就連地窖也沒有放過。
「有嗎?」
「沒人。」
「沒有。」
「小二一應人等全不見了。」
「怎麼辦?」
連銳唇色發白,他知道他們不該繼續逗留在此處了,可直覺告訴他這裡一定還有問題。
「有找到密室暗門之類的嗎?」
幾人面面相覷,這麼一個酒樓,雖然很大,但畢竟是吃飯的地方,誰會往這裡放密室?
連銳不信邪,帶著人一層一層往上走,雅間的牆為了隔音,特意砌得很厚,裡頭也有床可以歇息,但牆是實心的,床底下也是實心的,沒有暗道,也沒有機關。
難道真是他猜錯了?
連銳又帶著人去了後院,後院也有住人的地方,小二住的,廚子住的,徐凌偶爾也會住在這裡。
房間里陳設簡單,看得出是只偶爾住幾晚,並沒打算細緻打理。
連銳拿起已經涼透了的茶杯,而後視線落在裡間,這裡應當是主家住的屋子,陳設擺件上要比其他幾間看著金貴些。
「好好搜一搜這間屋子。」
連銳說著,自己已經先帶頭進了裡間。
通常來說,密室暗道這種地方,都會設置在裡間,一是尋常人不會隨意進入,二是離得近,倘若有人夜半潛入,稍有動靜便能發覺。
不過,這屋子也就這麼大,無論密室暗道藏得有多深,這麼長時間這麼多人擠在這,也該找到了。
可,一無所獲。
連銳只得暫時放棄這裡。
可出了徐氏酒樓,翊城這麼大,對方也有可能將夫人帶去了別處,他們要如何找?
連銳一時之間沒了主意。
要他殺人可以,要他動腦子,簡直要了命。
「我們現下該如何?」有人問。
連銳咬了咬牙,站在院子里,仰頭望天,心道:「我他娘的也想知道現下該如何。」
正當這邊一籌莫展的時候,另一頭,碧雨帶著賀源去往了百里燁所在的那處小酒樓,眾人一眼就見到了對面那耀眼刺目芬香嗆人的窯樓,不由得神色幾變。
他們家尊貴無比的將軍何時來過這等低俗下作的地方?
「不是那,是這。」碧雨提醒道,臉色難得的比剛才多了一絲詭異的紅潤。
賀源鬆了口氣,幸好幸好,他剛才還有那麼一瞬想著要不要瞞住夫人。
「現下不知裡面情形如何,但他們既然需要將軍,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對將軍做什麼事,但我擔心他們會對將軍下些毒手以做控制。夫人儘管重要,但若夫人出事,將軍不受控,便是要與他們魚死網破,他們定會尋其他的後退之路。」
「你當如何?」碧雨盯著那安靜的小酒樓,問道。
賀源抿了抿唇,眼神微閃:「你帶幾人進去,先找到將軍,倘若將軍無事,我便不進去,倘若將軍有事,以砸杯為信,今次咱們就血濺於此。」
「好。」
碧雨二話不說就應下,帶著人扭頭就進。
彼時,百里燁早已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弄了個清楚,待碧雨上樓,恰好見到百里燁帶著冰冷笑意踏出門來。
碧雨剛要說什麼,就見百里燁沖著他微微抬起手掌。
「如此,便言定了。」
屋內沒有人出來,百里燁微點下顎,扭身就朝樓梯口走來,經過碧雨身邊時,輕聲道:「可有找到夫人?」
碧雨垂頭跟在其後:「已讓連銳帶人去尋了。」
百里燁心中沉底,狡兔三窟,更何況還有他不知道的地方,莫說連銳去查,怕只怕就算他去查都不一定能找到人。
幾人到了徐氏酒樓時,連銳已不在,只余了兩人等碧雨來。
百里燁踏過門檻,空蕩蕩的酒樓大廳裹挾著懾人的冷意撲面而來,百里燁只覺遍體生寒,連徐凌也著了道。
他們確實是下了大手段。
如此逼迫,待他日後真得登大寶,他們以為他們便能活了嗎?
那些權勢,有命才可用。
黑暗之中,黎童已經從門換到了窗,不知是不是幹活的人偷懶,窗戶有一處釘在外面的木板略有些松垮,被她找到了可下手的機會。
捏著發簪的手指已經發僵,她用力捏了捏,重新握上,一邊注意著頭頂瓦片上的動靜,一邊小心翼翼地轉動了幾下發簪,試圖往縫隙裡面再入幾分。
木板到底是不如玉,黎童雖捏得手指和手掌處都通紅,且作痛,卻還是將那塊鬆動的木板撬動了半分,細微的聲響傳進耳朵里,黎童咬著牙,動作愈發小心。
細碎的木屑順著落下來,黎童咽了咽口水,又用了一點力氣,只聽「嘎吱」一聲,黎童立刻停了手,將發簪迅速抽回插進發里,閃身往旁邊挪了幾步,後背死死地抵著牆角,緊張得朝頭頂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