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漠漠如雪
當成群的獸群,掠過人族的居住地時,往往是最危險的時刻。
當十四年前的獸潮發生之時,瞬間席捲了周圍百里。起因是兩個獸王相爭。
所以說當楚風兩年前殺死白虎時,說不定就是早早扼殺了一頭獸王。
周圍的很多部落,是倖存者。也有很多是十四年前獸潮過後才建立起來。
說起來連溪白庭的壽命要比沐月黑庭更為悠久。因為沐月黑庭也是在那次獸潮之後才建立。
可沐月黑庭的發展速度卻無人可及,他迅速吞併了幾個小部落,又連續吞併了幾個白庭,組建成黑庭,這一切必然是有人在相助。
大約是風悠金庭,這個方圓千里的龐然大物,當年的獸潮,風悠只派出一人,就滅殺了兩頭獸王,平息了獸潮。
自南而來的犀牛,不過幾十之數,卻依然在短時間內讓連溪白庭措手不及,有人在幾處拿弓箭射擊,卻因風向和犀牛皮太硬而無法對犀牛群造成致命傷害。
楚鍛大步流星,自北而來,接過旁人遞過的兩個長矛,義無反顧朝犀牛群衝去。
犀牛群最前方,一個體色黝黑,角如白玉的犀牛,早就是二階妖獸,在犀牛王死去之前,可以說是犀牛群中,除死去的犀牛王,最強的了。
楚鍛一手拋出長矛,一隻長矛如流星劃過,準確的扎在一頭犀牛的脖頸,將其釘殺在地上。
犀牛群大亂,楚鍛拿著令一隻長矛,直面犀牛群,一手握住最前方那隻犀牛的犀牛角,狂暴的力量推著楚鍛不斷後退,楚鍛的雙腳插入泥土,往後劃出兩道深痕。
楚鍛右手長矛揮舞,扎入犀牛背部,犀牛吃痛,一往無前的沖勢頓了下來,往天一拱,把楚鍛摔了出去。
楚鍛空中翻了個身,平穩落地,再次沖向犀牛群。
由於前方犀牛已停頓,後面犀牛還在沖,犀牛群已是大亂,楚鍛一拳砸向最前方的犀牛腦袋,直砸的犀牛七葷八素。
這要是其他同級妖獸,這一拳下去,恐怕就要血濺當場,可這犀牛,果真防禦力驚人,搖了搖腦袋,又清醒過來。
這頭犀牛長「哞」一聲,犀牛群改變方向,往右邊衝去,要從那裡衝出連溪白庭。
楚鍛點了點頭,改變犀牛群橫衝直撞的路徑,可以減少傷亡,那邊幾乎沒有人居住。
幾乎……可並不是全部。
已經趕上,看到楚鍛大展神威的孩子們剛剛還在驚喜不已。可楚憐突然慘叫一聲,往那邊衝去。
她們家在那邊,她娘親在家,可是腿腳有毛病,行動不便啊。
幾個孩子跟著趕去。
犀牛橫衝直撞,撞到了圍欄,撞到了籬笆,一片狼藉。
幾個孩子勸說楚憐不要過去,肯定會死在犀牛的蹄下的。
楚憐不聽勸告,繼續前沖。
楚易面色蒼白,旁邊孩子要他幫幫忙,楚易大喝:「這種事情,你們要我去找死嗎?對!快去叫楚鍛來。」
反應過來的楚鍛已經趕來這邊,遙遙望著犀牛群,已經來不及了,為首的犀牛衝進住所。
那邊楚憐剛剛扶著母親從木屋裡走出,眼見犀牛就要撞過來,一旁一個身影快速衝出,從左邊狠狠撞向犀牛,那頭犀牛竟然一下被撞到。
披著獸皮的他,此刻無畏的站在楚憐面前,回頭對著楚憐道:「小憐,快帶嬸子走。」
楚憐點了點頭,帶著自己的娘親快速離去,不忘回首道:「風哥哥,要小心啊。」
來人正是楚風,那邊的楚鍛一陣恍惚,彷彿一瞬間又看到的楚風的父親一般。
而後楚鍛急忙朝旁邊的人大喝:「快去看看,還有沒有人沒逃出來。」
那頭兇悍的犀牛再次起身,回首看著眼前的小不點。
楚風勾了勾手指,犀牛被惹怒了,再次沖向楚風。
楚風縱身一躍,躲過衝刺,來到犀牛身後,狠狠的抓著犀牛的尾巴,任犀牛左轉右轉,楚風跟著左右騰挪。
而後楚風再次躍上犀牛背,狠狠朝犀牛腦袋來了一拳。
犀牛又被打的暈頭轉向,它像發瘋一般,猛的跳躍,將楚風甩下背部,而後轉身,往來的放心跑了。
跑了,逃跑了?
不是,地面輕顫,它領著犀牛群來了,它要碾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東西。
遠處的楚憐一臉慘白,楚風斷斷不可能在這種衝擊下活下來的呀。
楚鍛極速往楚風處跑去,要去救楚風,可眼見就要來不及了,犀牛大軍來了。
突然玄奧的咒語瀰漫在空中,雖然聲音嘈雜,可還是傳到人們耳中,傳到每一頭犀牛耳中,犀牛群罕見的平靜下來。
有人攙扶這楚風的爺爺來到此地,楚風爺爺一手拿著一個長木杖,一手扣在胸口,閉著眼睛,念念有詞。
楚鍛回首看見老祭司,不僅鬆了口氣。
一會兒,犀牛群竟然開始原路返回離開了。
楚風爬了起來,楚鍛過去敲了楚風的腦袋一下道:「行啊,你小子,沒看出來,你身體恢復的這麼好了,比以前還要強,都要趕上鍛叔我了。」
楚鍛憨憨一笑。
楚風點了點頭,突然有些傷感道:「有你父親的風采了呀……」
楚風其實對自己的父親記憶不深的,那一年,他兩歲。
走過來的老祭司,舉著手杖就要打楚風:「小風,你就是不讓爺爺省心!」
楚鍛急忙攔下,略帶尊敬道:「祭司,小風這次也是為了救人嘛。」
老祭司點了點頭,別人給個坡,他就順著下了,哪裡真捨得打啊。
老祭司面色凝重對楚鍛道:「剛剛我傾聽到犀牛群對人族對怨聲,最近我們有去招惹它們嗎?」
楚鍛道:「前段時間,我將犀牛王捕殺了,不過是因為犀牛群這段時間一直頻頻騷擾,不斷發生傷人事件,您不知道,自從那個祭司來后,從不做對部落有益的事情,周遭的野獸也越來越狂暴,我早就懷疑與他有關,以前即使我們不斷進森林捕獵,也沒有現在這般危險,我想去找庭主說,可是,唉……」
楚風的爺爺也嘆了口氣不想談論這個話題,揮了揮手:「小風,回家了。」
楚風急忙跟了上去。
那邊幾個人走過來,都對老祭司道謝。
楚風看見楚憐,淚眼婆娑,於是做了個鬼臉,楚憐破涕為笑。
楚風看到一旁的楚易,揚了揚拳頭道:「怎麼樣,我說我能把你打的找不到北吧。」
楚易咬牙,眼神陰沉,不知想些什麼。
在遠處,現在的那個祭司悄悄看著這邊,旁邊一個中年男子倚著牆淡淡道:「那個楚風看起來,體魄可不簡單啊,祭司大人交代你的事情,你可別忘了,哼,要不然我親自動手。」
那個祭司回首看著男子咬了咬牙:「這種事情,不用你插手。」轉身離去。
男子看著離去的身影冷哼一聲,冷笑道:「廢物東西,難怪是祭司最不喜歡的徒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中午,烈日炎炎,楚風泡在一個大缸里,只有腦袋露在外面。
祭司爺爺拿出一個盒子,鄭重的打開,裡面一個青銅環,雕刻些許花紋,看起來及其質樸,他用一股絲帶將銅環纏過,給楚風戴在胸前。
楚風一臉好奇,問道:「爺爺這是什麼呀。」
老祭司一臉慈祥,好似勾起了無邊的回憶,老祭司緩緩開口道:「銅環是我為你求的祈福環,戴著可以保佑你平安,裡面……有你父親遺留的東西啊!」
「我父親?」楚風瞪大了雙眼。
老祭司的眼角似有濁淚:「你的父親和你的遭遇何其相似啊,你父親天生覺醒鳳凰眉心骨,亦遭人奪取,曾經你父親一代天驕,最後無奈流落至此。」
老祭司擦了擦眼角繼續道:「十四年前,你父親葬身獸潮之中,我於大火之後,在你父親屍身的周圍,找到絲絲鳳凰魂,鳳凰者,涅槃重生,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你父親的魂骨才逐漸又衍生出來,自你父親被挖魂骨,我遍訪古籍,終於找到補全神魂之法,本是給你父親用的,現在都用在你身上,這是最後一次,有這個祈福環保佑你,一定使你神魂補全。」
楚風點了點頭道:「來吧。」
老祭司盤坐下來,最終默念咒語,缸中之水逐漸沸騰,老祭司不斷把藥材扔入,水面似有龍吟虎嘯,不斷有水幻化的生靈在水面奔跑,有羚羊、獅子……亦有神龍、飛凰各種異獸。
楚風意識逐漸模糊,睡了過去,沉入缸底。
天地四方,漠漠如雪。
楚風睜開雙眼,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腳下一片平坦,白色的細沙如雪一般鋪滿。
天上不見太陽,不見月亮星星,只是一片灰白。
楚風前方一個少年,好像透明一般,背對楚風,卻沒有右臂。
楚風叫了一聲,少年回過頭來,卻緊閉著眼睛,楚風仔細一看,這不正是自己嘛。
胸口一片黑光,額頭卻有點點紅光。
楚風知道了,胸前那是自己的胸骨,自己的魂骨,額頭的紅光怕是父親的鳳凰之魂。
楚風過去,要碰一碰自己,手卻毫無阻擋穿過。原來是碰不到的。
突然,楚風感覺右臂發麻,繼而牽扯全身,楚風半邊身子都麻痹了,楚風不僅單膝跪在地上。
空氣中點點的白光,移向那個楚風空蕩的右臂,要逐漸組成新的手臂。
終於,手臂組成,可楚風胸前的黑光突然翻湧,開始吸取白光,全部吸收進去,這還不止,它也要把額頭的那點紅光吸收。
楚風看到,目呲欲裂,咬牙大吼,怒上心頭。
平日吸收靈氣,不讓修鍊也就罷了,現在還要把父親留在世間最後一定東西吞噬,楚風是不答應的。
楚風怒吼,一手插向自己的胸口,五指入肉,胸前鮮血直流。
楚風念道,我的魂骨,我自身的一部分,豈能不聽我的,不聽我的,我要你何用?
面前楚風胸前黑霧翻湧,升騰於楚風頭頂,逐漸組成一隻猛獸的樣子。
頭形巨大,大嘴大開,虎齒羊角,好不威風,卻也緊閉雙眼。猛獸大嘴張開要一口將那個楚風吞下。
楚風清楚,那個自己的神魂被吞,必然對自己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
楚風踉蹌著身子衝上去,每進一步,身上就好似增加千斤重擔。
五步之距已是步履蹣跚。
四步之距渾身顫抖。
楚風再往前邁一步,兩腳全部陷入沙中,兩腿不住顫抖。
羊角巨嘴猛獸仰天怒吼,張嘴一吞一吐之間,霧氣瀰漫,氣象萬千,雲霧自有千奇百怪的猛獸顯化,而後又被吞下。
一縷霧氣尤為清晰,一頭白虎,吞吐間明滅不定。
壓力驟增,楚風兩膝驟然跪倒在沙地中,壓出兩個坑。
楚風咬牙,一膝起,往前一步,一掌撐地,令一膝再起,又前一步。
兩步之遙,楚風若似背負大山,體內因壓力巨大,血涌不止,鮮血就從楚風的眼角,耳朵,鼻孔流出。
僅僅兩步之距,彷彿天涯海角,再難進一步。
天涯路遠,明月知悉。
千斤重擔,亦抵不過這一年來無時無刻的壓迫感。楚風豈能屈服!
咬牙而在嗓間嘶吼,澎湃的血液流動,楚風再進一步。
一步之距,真的要把楚風的脊樑壓趴了。
楚風半伏在地上,用盡最後的力氣,往前一趴,手觸碰那個楚風的腳,而後那個楚風化為無數光點,湧入楚風體內,楚風頓時輕鬆太多。
楚風起身,朝猛獸怒吼,一拳揮去,將霧氣化成的猛獸打散,然後跌倒在地上。
霧氣消散,融入楚風全身,靈門大開,靈氣再次涌動於楚風的經脈之中。
楚風淚流,這種感覺,已經一年沒有感覺到了。
胸骨顫動,片刻后無數灰塵從胸骨散落,一個個圖形雕刻在上面,肉眼是看不見的。
楚風閉眼,比以往都要清晰的感受到魂骨,再仔細看向魂骨,就能看清那些小小的圖形。
楚風起身,周身筋脈振動,靈氣若大江奔涌。
身後一羊角巨嘴猛獸緊貼楚風身軀,這被順服的猛獸,第一時間開始反哺楚風自身。
筋骨境七重的修為勢如破竹到達第八重。
即使筋脈不斷傳來撕裂的感覺,也被喜悅感淹沒,魂骨立即用吸收的力量將其修復,一滅一生之間,便是新生。
楚風知道,自己徹底馴服自己的魂骨了。
再睜眼,楚風出現在缸底,楚風竄出水面,猛吸一口氣,祭司爺爺面露喜色,看著楚風。
楚風揚起右臂大叫:「爺爺,我好了。」
老祭司大喜。
天上繁星點點,原來已到深夜。
月色撒大地,這次才是漠漠如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