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天真
這樣一想，江安的臉色顯而易見地黯淡了下來，桌子上的菜好像一下子就沒有那麼香了。
江瑜就坐在江安邊上，對他的臉色變化看得很清楚。她以為自己做得太辣，江安接受不了，或者是這麻辣不是江安喜歡的口味，她將信將疑地夾了一塊辣子雞嘗了一口，不確定地道：「安安怎麼啦？是姑姑做得太辣了嗎？」
也是她疏忽了，這道菜對於小孩子來說，似乎是有點辣了。
江安搖搖頭，看大家都興高采烈地在喝酒聊天，壓低聲音對江瑜小聲說：「汪哥哥也不知道回來了沒。」
江瑜瞬間就明白了，這孩子想汪少辭了。說起來在南城吃到辣子雞丁還是江安在汪家吃到的，現在可不就是睹物思人……不，是睹菜思人。
汪少辭當時對江安說過了年就回南城來，但是直到現在都杳無音信。只有年前給他們來了一封信還寄了點東西表示自己沒事之外，這些天江瑜他們都沒有接到他的消息——難怪江安會想他。
不過被他這麼一提起來，江瑜也多了幾分挂念。
不過汪家嘛……他肯定是有事情被絆住了。江瑜摸摸江安的腦袋，給他夾了一點菜，輕聲說：「沒事的，到時候他就回來了。實在不行，姑姑就帶著你出去玩去找他。」
後半句話自然是開玩笑的，他們兩個現在的身份還是不要到處亂走的好。江瑜也不知道前段時間的風波現在過去了沒，這件事也一直是籠罩在她心上的陰霾。
江安想了想，點點頭。
汪哥哥讓他好好學習，好好讀書，也許會在以後再遇見的。那如果他那天考了一個很好的成績，他就寫信告訴汪哥哥，汪哥哥肯定會來南城再看看他的。再說了，姑姑告訴他，等他長大了，他就可以到處看看了，他就能和姑姑一起去找他玩了。
也不知道汪哥哥的家是不是出了城門還要翻一座山。
小孩子的愁和高興都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樣自我開導了一番，江安又開開心心跟著大家一起吃飯了。
香滿園的辣子雞改了味道，據說啊！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辣得要命！來吃的客人都被辣得滿頭大汗，眼淚汪汪！這可真是稀奇極了！有人問，這麼辣有人去吃嗎？
當然有啊！尤其是愛喝酒的！那些愛喝酒的，就喜歡這種重口味。
他們一看，辣！又一聽夥計們說，適合下酒，好奇極了。
於是紛紛點了一份拿它下酒，吃完更是滿口稱讚——這道菜香極了！舒服！比百味居的夠味！
這消息一傳出來，就有更多的人摩拳擦掌，想來嘗試一番，最後無一不是被辣得含淚而歸。
這其中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大部分人含淚而歸都是被辣的，但是有個小哥確是真心實意在桌邊哭了一場。
香滿園的夥計們都被嚇了一跳，怎麼吃哭了啊！難道他覺得很難吃嗎？眾人膽戰心驚地把這件事告訴了陳掌柜。
陳掌柜聽聞也有些詫異，小心翼翼地跑去問了一句，「這位小哥兒，你是怎麼了？難道是，這菜不合口味？」
小哥那袖子擦了擦臉，慌忙擺擺手，「不是不是，非常合我口味。讓你們見笑了，這辣子雞丁是讓我想起了我家鄉……」
「你家鄉是……」
「我家鄉在蜀地，嗜辣，我來南城好幾年了，好久沒有吃過這麼正宗的辣子雞丁了……一時有些情不自禁……」小哥說著說著，有些不好意思。
江瑜在後廚聽到了夥計們的議論，也被拉出來看熱鬧，冷不丁地聽到了這麼一番話，她低頭笑了起來，看來自己之前真的是太過於想要貼合這裡的風俗了，這裡其實還有外鄉人，總有人會喜歡這道菜的。
夥計們也聽完了這番話，給江瑜比了個大拇指，悄聲道：「看來有不少人喜歡呢，能讓人吃出家鄉的味道！江瑜你也太厲害了！」
當然這道菜楊軒也來嘗了。原掌柜在南城可有一雙順風耳，香滿園改了菜譜他自然是要第一時間盯上的。
楊軒來的時候沒帶采荷，倒是約了陳瑤。他前幾天本來打算見陳瑤的，可臨時有了事，去了鄰城一趟，剛剛回來沒好久，就聽原掌柜說香滿園的辣子雞丁有了新口味。
想著順帶見見陳瑤，也就過來了。
都說小別剩新歡，前段時間還準備獨立自我的陳瑤，最近又被楊軒攻陷了。
楊軒本來也是有意討好陳瑤，對她倒是格外好。陳瑤最近又和他黏黏糊糊，愈發依賴。連著幾天，楊軒也沒提過采荷的事，陳瑤心大，覺得楊軒能把采荷扔到一邊對她好就行了，她也不在乎那麼多。
是以兩個人今天來的時候更是親親熱熱的，直把江瑜看得牙酸。
她倒是不是酸他們倆這黏糊樣兒，她就是單純覺得楊軒這個人不靠譜。
之前陳瑤還信誓旦旦說自己不會再陷下去，結果楊軒帶些小東西，又……唉，江瑜在心底嘆了口氣。
江瑜端著菜上樓的時候，就看見陳瑤托著下巴，高興地看著楊軒，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江瑜嘆口氣，把菜放在他們桌子上，陳瑤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姜魚你別忙活了，跟我們一起吃吧！」
「后廚還有活兒要忙呢。」江瑜擺擺手，她可是真不想跟楊軒同桌吃飯，她又不是陳瑤，更怕自己沒那麼好的教養想直接開口懟人。
「哎呀，你都幫我們做完菜了，剩下的菜何叔又不是不會做！一起吃嘛，我爹不會說你的。」
陳瑤拉著江瑜的袖子撒著嬌，一副「你不答應就不讓走」的樣子。江瑜苦笑，楊軒也溫和地看著江瑜，開口道：「姜姑娘就別推辭了，你要是不坐下，瑤瑤這頓飯都吃不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瑜的偏見，總覺得這句話聽起來有那麼幾分彆扭。江瑜默默腹誹了一句，到底是拗不過陳瑤的意思，在她旁邊坐下來。
陳瑤叫夥計也給江瑜拿一副碗筷過來，就興緻沖沖地往她碗里夾菜，嘰里呱啦地說些楊軒分享給她的事。
江瑜沒什麼興趣聽也不太想聽，有點敷衍的有一搭沒一搭點頭應聲，偶爾抬頭看看楊軒。他還是笑得很溫柔，沒有半點因江瑜敷衍而有的尷尬，倒是讓江瑜有些佩服。
唉，也就陳瑤喜歡他，她真不覺得楊軒哪裡好！這已經是她不知道幾次在心裡對自己這麼說了。
好容易把這頓飯吃完，江瑜覺得自己終於不用再「閃閃亮」像個電燈泡了，趕緊跟陳瑤說了一聲就回后廚去。她回去的時候看到何浩正往外面送東西出來，也就看見了陳瑤跟楊軒親密的樣子，眼神似乎在那一瞬暗淡了下來。
何浩是對陳瑤有意思的，就算知道她有喜歡的人，也沒有親眼看見的衝擊那麼讓人難受。
江瑜瞄到了何浩的表情，搖搖頭。哎，感情的事嘛，先來後到，你來我往，沒有辦法。
楊軒其實不太能受得了這個辣，在飯桌上喝了好幾杯茶水不說，剛一出門就去找點心鋪子買點甜的壓一壓這辣味。
陳瑤看他眼角都紅了，想到楊軒是南城本地人，理應是吃不來這辣味，噗嗤一聲樂了，「怎麼樣？我們家姜魚的手藝是不是特別好？這味道是不是夠勁道！」
楊軒吸了口氣，把點心再往嘴裡塞一塞，聲音里夾雜著些鼻音，「姜姑娘手藝見長，這味道可跟以前不大一樣了，還挺好吃的。」
雖說是辣，但是它只是個打頭的，等著辣意稍稍淡了一點，後面咸香和花椒的酥麻會再一次裹著新的辣在嘴裡重返而至，他也要了一小壺酒，配合起來，濃烈得似乎快要炸開。
這味道爽烈，和陳瑤直來直去的性格有那麼幾分相似，也難怪陳瑤喜歡。但是上次他聽說陳瑤不能喝酒，這次也就沒讓她碰。陳瑤知道自己喝酒的酒品怕是不大好，怕在楊軒面前丟面子，也自動自覺地沒喝。
「是吧！我就覺得姜魚做菜好，百味居也比不上。」陳瑤驕傲地仰頭，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楊軒看看她，嘴裡的點心已經咽下去了，再開口時有點意味深長：「瑤瑤覺得南城只有姜姑娘做菜好吃嗎？」
「那肯定是了！百味居我看也沒什麼稀奇的。不過就是學別人罷了。」
但是楊軒並沒有接陳瑤這句話，甚至也沒有如往常一樣贊同她，雖然是笑著，但眼底的笑意卻有些淡，「那可不一定，姜姑娘畢竟年紀還輕，雖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強中仍有強中手。」
「什麼意思嘛！難道姜魚做菜不好吃？」陳瑤可見不得別人說江瑜半句不好，哪怕是楊軒也不行。接收到小姑娘氣鼓鼓的眼神，楊軒連忙舉手做投降狀，恢復成求饒的樣子，彷彿之前的話只是隨口一說，「好好，瑤瑤說什麼都對，姜姑娘做菜最好吃了。」
看著陳瑤興高采烈的樣子，楊軒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如果這姑娘能一直保持她的天真，也好，很好——他就喜歡陳瑤的這份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