詫異

詫異

榮國公府現住著三位夫人太太,一位是超品誥命國公夫人賈母,一位是正三品威遠將軍將軍之妻王淑人,另一位是賈夫人之兒媳,王淑人之婆母,刑太太。

婆母和兒媳婦都有誥命在身,只有邢氏是個光桿白身。文皎寫帖子時猶豫了一會兒,不想直接寫賈母,寫的是「貴府諸位夫人太太」。

尷尬,真的尷尬。

王熙鳳的胎已經八個多月馬上九個月了,是絕對不可能再挺著肚子出門的。刑太太是沒有誥命的,平日交際無妨,她和林海請客辦宴來的幾乎都是三品以上官員誥命們,刑太太估計不會來,能來的也就只有賈母。

就看看這位老太太都說什麼,做什麼罷。

賈母和和氣氣的給她面子,那她也會看在黛玉的面子上,好好兒和賈母做好鄰居的。

楚國公府的帖子遞到榮國府上,王熙鳳捧著她的肚子看了半日帖子,面帶愁緒,遺憾的嘆了口氣。

平兒忙把帖子接過,在一旁膽戰心驚的勸:「奶奶,咱們現在可去不得呀。」

「平日咱們逛逛花園無妨,那一日楚公園裡得有多少夫人太太,人多又要吃酒,實在不宜大月份的孕婦過去。」

「若是奶奶怕蘇夫人怪罪,過後咱們送厚厚的禮再去賠罪。況且我也跟著奶奶見過兩次蘇夫人,蘇夫人通情達理,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兒怪罪奶奶的。」

王熙鳳搖頭嘆道:「我是去不了,但是咱們家不能沒人去,不然,就太不好看了。」

奶奶一點,平兒就想明白了這裡頭的事兒。

楚國公喬遷新居,和她們家做了鄰居,若喬遷宴不給她家帖子,那可是好大一個沒臉。蘇夫人雖然從前對賈家冷淡,但想來不欲和林大姑娘的親外祖家結下這麼大的仇,所以送了帖子來。

如今是林家勢盛,賈家式微,兩家關係又微妙。蘇夫人主動送了請帖來,賈家若沒人去,那就和奶奶說的一樣,不管從哪兒看,都是「太不好看了」。

而太太沒有誥命,奶奶去不得,算來算去,家裡竟只有老太太能去……

平兒想明白后卡了殼兒,迷茫的看向奶奶,見奶奶也在看她,兩個人不禁一同發出一聲長嘆。

嘆完了,事兒總是要辦。

平兒拿上帖子起身,王熙鳳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笑道:「你瞅個空兒把帖子給金嬤嬤,讓金嬤嬤給老太太,給完了你就快些兒回來,不用見老太太。」

「今兒你做成這件大事,回來我賞你幾道菜吃,也算慰勞你的辛苦。」

平兒笑道:「吃菜就吃菜,我不吃酒,奶奶可也不許吃酒。」

王熙鳳瞪她道:「知道了,快去!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天天聽你說個沒完。你有話,管蓁兒苗兒去。」

平兒笑了一回,心裡鬆快了些,就邁步往老太太院里過去。

可巧兒她到榮慶堂的時候,賈母才剛眯眼歇下。鴛鴦悄聲出了門兒,看見平兒,把她拉到一邊兒,低聲嘆道:「說罷,你們奶奶又有什麼煩難事要辦了?」

平兒把帖子往她手裡一遞,鴛鴦打開一看就變了臉色,道:「我的天!雲姨奶奶,您這是往我手裡塞了個火·葯筒啊!」

縱是火·葯筒,鴛鴦也得給老太太送去。她琢磨一會兒,拉住平兒道:「你們奶奶可欠我一頓好酒好菜,改明兒我有空了,記得請我。」

平兒笑道:「好金嬤嬤,你把這事兒給老太太說了,讓老太太順順噹噹的去東邊赴宴,再順順噹噹的回來,別說一頓酒菜了,就是一年的酒菜,我們奶奶也請了!」

送走平兒,鴛鴦拿著帖子琢磨了半晌,看見老太太醒了,忙帶著人服侍老太太起身更衣,笑道:「老太太,今兒我有一件喜事要告訴您。」

賈母笑道:「什麼事兒啊?」

「上回咱們二姑娘出閣,林姑娘來了,您不是覺著林姑娘呆了不到半日就走,都沒看夠?」

鴛鴦注意著觀察賈母的面色,笑道:「這回呀,東邊遞帖子過來,說五月初十辦喬遷宴,請咱們府上的人也過去一齊熱鬧熱鬧。兩家住得近了,這回喬遷宴辦完,東邊也鬆快了。您想林姑娘,咱們就派人去接來說說話,豈不便宜?」

賈母一手拿著老花鏡,一手拿著帖子,一字一句的讀了半日,方道:「是平兒丫頭送來的帖子?」

「正是呢。」鴛鴦心裡忐忑:「老太太真是料事如神。」

「什麼料事如神。」賈母冷哼道:「鳳丫頭大著個肚子,三天兩頭的說不舒服。她院子里也就平兒和你最好,不是平兒來,難道是她奶奶親自來?」

鴛鴦暗暗舒了口氣。老太太能發出來氣,情況就不算太差。

從今春二月開始,隔壁東邊和後頭園子里就日日有工部的人往來。

楚公園的大門兒本來是正在璉二奶奶以前住的那所小院後面,園子成了林家的,這門前面自然要砌一道牆,好把兩家分開。

家裡本來預備賢妃娘娘省親,買了十二個小戲子,身世都可憐得很。二奶奶要賣人整頓家裡規矩時,也沒把她們十二個不分來由都賣了,而是問清楚各人意願,願意回家的就回家,不願意回家的就留下來當丫頭。

十二個女孩子里,願意走的只有四五個,剩下來八個,二奶奶本分配到各房裡去做活,讓人好生教她們服侍。

後來老太太病勢反覆,又沒處去散,也不好外頭請戲班子玩意兒進來,二爺二奶奶商議了,就又把這八個女孩子攢了起來,排演戲文,就在老太太後院兒新蓋的大花廳上哄老太太高興。

可巧兒這大花廳旁邊就是二奶奶從前住的院子,二奶奶院子旁邊就是正在砌的牆,後頭就是園子,正叮叮噹噹的栽花種樹。

自二月初一東邊楚國公府和後面花園子動工以來,老太太就再沒上後頭大花廳里聽過戲了。

老太太的心病,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也問過平兒二奶奶是怎麼想的,知道老太太是真的鑽了牛角尖想左了。

但她並沒法子在老太太跟前兒這麼勸。老太太已經是七十二歲的人了,連年纏綿病榻,心病又重,這一通刺激下去,萬一把老太太激出個好歹,誰能擔得起這責任呢?

況且老太太雖然左性,幸而只是在家裡……

鴛鴦一頓,想到上個月二姑奶奶出閣,林姑娘帶著林家堂姑娘和陸大姑娘過來,老太太拉著林姑娘的手說了好幾句糊塗話。

什麼「可憐你娘走得早,沒能享著這福,也看不著你風光出閣了」,又是什麼「你娘就留下了你一個,好歹玉兒別把你娘忘了」。

幸而林姑娘懂事明理,又還念著和老太太的情分,也顧及是二姑娘的喜事,並沒說什麼,也小心著沒讓林堂姑娘和陸大姑娘聽見。不然這鬧起來得多難看?

鴛鴦把話在心裡轉過好幾圈兒,欲想勸老太太兩句到了林家如何如何,又不好勸。

她本是信老太太絕不會在外頭說出什麼不好的來的,但老太太能在林姑娘跟前兒那樣說,也保不齊會……

璉二奶奶一年花一白銀子的年例把她重新聘來陪老太太說話,就是為了寬老太太的心。況且老太太這些年待她不薄,鴛鴦實在無法一句話都不說,就任老太太這麼著去楚國公府赴宴。

猶豫了好幾天,鴛鴦終於瞅著一個無人的空兒,要和老太太說幾句。

誰知老太太看她一眼,就讓她把話全都咽回了肚裡。

老太太開口,慢慢說道:「鴛鴦,我還沒那麼糊塗。」

鴛鴦心裡一松。

只是看著老太太的表情,鴛鴦的心,又沉沉跌到谷底。

天色漸暗,屋裡還未點燈燒燭,昏暗的日光透過玻璃窗子照在老太太的臉上,老太太眼中渾濁不堪。

鴛鴦心裡發慌,忙叫人把燈都點起來,看屋子裡亮堂堂的,老太太身邊也被燭光籠罩。

但鴛鴦就是覺得,老太太獨身一個坐在那裡,再透不進去一絲光芒。

五月初十,還未到平日起床的時辰,賈母就已經睜開眼,心內想著林家,蘇家,想著她早去的敏兒,又想著她的外孫女黛玉,又想到楚國公夫人蘇氏,想起她準備好今日要說的話,思緒紛紛擾擾,根本無法平靜。

但她面上卻絲毫未露,沒叫任何人瞧出異樣。

起身,更衣,洗漱,略吃些早點,按品大妝。超品國公夫人的鳳釵沉甸甸上了頭,賈母對著鏡子,面上露出一個端莊慈和的笑。

楚國公府府內單接官客,楚公園內單接堂客。賈母坐轎到了園子門口,早有林家的諸婆子丫頭迎接引路。

於是又上了轎,直接通到園子正中楚公樓五間正殿前,上懸牌匾雲「顧恩思義殿」。

殿外,楚國公夫人蘇氏早攜家中姑娘們等在那裡迎接。

按理說,蘇氏今年三十整了,上個月才過完三十歲的生辰,又操勞家事,怎麼也該面上有了些歲月的痕迹。

加之上回宮宴上遠遠看見已經是五六年前,那時候本就沒把蘇氏的模樣看個清楚,又過去了這麼久,賈母早就模糊了對蘇氏的印象,覺得不過就是個樣貌平平的女子罷了。

楚國公能八·九年待她一心,無非是因著她的出身。

但今日下了轎,看見一位氣質高華,望之如雙十年華的女子帶著三位姑娘上前迎接,賈母一時頭腦昏昏,簡直不敢相信她就是蘇氏!

她和黛玉站在一處,根本不像母女,倒是像姐妹。

她的皮膚白皙得似是羊脂美玉,面色紅潤,兩條長眉斜飛入鬢。

她的五官都不如敏兒五官的形狀好看,眼睛裡面卻盛著盈盈光彩。

她身量纖細,身姿筆直如松竹一般,氣韻高華,讓人見了就心生好感,忽視她的樣貌不如她身邊的黛玉一般傾城。

是了,是了,九年前,在皇後娘娘的長樂宮裡,她見過蘇氏。

那時候蘇氏二十一歲,穿著一身深深淺淺的水色碧色,行動間不聞環佩之聲,盈盈轉過屏風,對她屈膝福禮問安,口中說:「蘇氏文皎見過老夫人。」

九年過去了,蘇氏樣貌分毫未改,還更添了從容的氣度。

蘇氏按品大妝,頭戴七尾金鳳,身上金線紅衣珠翠環繞,華麗無比,卻都淪為她的陪襯。

賈母看著蘇氏行到她面前,對她笑著輕輕點頭,拉過她的手行了個平禮,笑道:「怎麼勞動您來了,快請進。您是今兒頭一位到的,若有招待不周,還請看在玉兒面子上,勿要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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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黛玉后媽不好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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