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好姐姐,我的好姐姐！」

蘇文君含笑看著文皎面露苦色耍賴：「我不管！如海他明年就七十了！」

「他十九歲就中了探花，歷經三朝，為大燕勤勤懇懇忠心勞碌了五十年,馬上都要古稀的人了,姐姐和皇上說說，就允了他致仕罷！」

蘇文君還是笑：「楚國公可是先皇臨終前任命的輔政大臣，又是國之太傅,皇上捨不得他也是有的。」

「天地良心！」文皎仍是喊冤,「咱們皇上登基時都過了而立之年。如今朝政穩固，天下太平,上皇任命輔政大臣,不過是為了皇上登基那兩年過渡過渡。如今皇上登基馬上就三年了，也到了如海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蘇文君終於忍不住大笑一回,笑完方拉著文皎道：「看把你給急的！」

「你放心，昨兒我才和皇上說了這事。皇上說實在捨不得林姨夫，我說你捨不得姨夫,你姨母還捨不得呢。朝中多少人用不得,你就讓你姨夫回家好好過幾年日子罷。」

文皎鬆了口氣,才想說話，蘇文君就笑她：「你今年也是五十的人了,怎麼越老越沉不住氣了？」

「歷來重臣要致仕,都是皇上再三挽留。妹夫昨兒才上的第三道請辭摺子，你今兒就急急忙忙的來了，就這麼等不得？」

文皎道：「那還不是我覺著皇上不是客氣客氣，是真不想放他我才來的？」

「姐姐也別光說我。堂堂皇太后,比我還大呢,怎麼也逗起人來了。」

蘇文君笑道：「那這就是人常說的,越老就越成孩子了。」

加起來超過一百歲的姐妹倆你打我我拍你，體態矯健的在長寧宮正殿繞了一整圈，殿內女官宮女們只笑著看，也沒人去攔。

鬧過一回，蘇文君扶著桌子喘氣：「你說你也都五十了，怎麼身子還是這麼好？一點兒也不見老，我真是……」

文皎回身把蘇文君扶起來，笑道：「我現今可是日日練武，一日都不鬆懈，就等著明年出海呢。海上一行幾個月幾年，身子不好可不行。」

蘇文君問：「定好了明年就走？幾月走？」

文皎笑道：「天暖和些就出發。姐姐放心，為了出海的事，我已經籌備了二三十年了。這些年咱們大燕往別國也沒少派船貿易往來，西洋那些國家也常來大燕，我不過去遊覽異國風光，疏散疏散罷了。」

「那你和妹夫就這麼走了，孩子們一個也不帶著？」

「帶他們做什麼？」文皎坐回榻上，喝了口茶笑道：「和羅剎一戰，漠克薩大勝，大燕又新增不少領土，玉兒如今當學政當得高興，溶兒也離不了那邊。英蓮擔著書院的事，也走不開。青玉才入仕還沒十年呢，怎好一走走個二三年？還有緋玉，這孩子一心想早日把倭國拿下，更不可能跟我們走了。」

「這回就我和如海去。還有葛姐姐韓姐姐一起，我們幾個五六十的人趁著身子還硬朗，往外頭各國去看看，或能看著些新鮮玩意兒帶回來，那就更好了。」

蘇文君先是點頭，后忽然問道：「瓊英也去？那二哥……」

文皎悄聲笑道：「這些年韓姐姐與二哥雖在一處了，但終究又不是夫妻。再說韓姐姐已經卸了任，二哥卻還在京里任著禮部尚書呢。這回二哥可是不管怎麼著也追不上去了。」

蘇文君卻嘆：「當年二哥留下話要一直守著瓊英，這一守就是二十年。那年景嵐說她爹娘偶然會住在一處，我還想這是瓊英鬆動了，願意和二哥復婚的意思，誰知道等到他兩個都五十了我還沒等到這一日。」

「這些年大燕夫妻雙方身上都有官職的也不少。遠了不說，就比如你家的孩子們都是如此，再比如李巡撫和潘副館長。外文學館和女醫院的諸位先生太醫們，十有八·九都是已婚之身。」

「你家緋玉還在寧海軍中任職，和景熙一年就只能見一兩個月，瓊英這都沒說過什麼。怎麼到了她自己身上，她就不願意再成婚了呢？」

這話文皎聽姐姐說過不是一次兩次，知道姐姐不是在埋怨誰，只是心疼二哥罷了。

文皎也大概明白韓姐姐是怎麼想的。

韓姐姐與二哥相識於少年，這些年的感情並不是假的，但婚姻對於韓姐姐來說卻是個牢籠。

她當年若不狠了心和離，只怕也難有今日。所以無論如何，韓姐姐都不會再回到那個籠子里去了。

儘管已經二十多年過去，時移世易，二哥和韓姐姐就算復婚，當也不會再讓韓姐姐面臨當年的情況。

只是既然不成婚也能過得好，那何必又非要成婚？

送走文皎，皇太后蘇文君直看著她的身影消失，才慢慢轉身回到殿中。

西側的小佛堂里供著先皇的牌位。

先皇燕遠臨，二十三歲登基，五十一歲重病駕崩，在位二十八年，勵精圖治，先後大敗瓦剌、東胡、吐蕃、羅剎等國，開疆擴土。其在位期間，朝局政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國泰民安，謚號為「武」，廟號世祖。

他是臣民百姓稱頌的好皇帝，不崇佛不煉丹不修園，選賢與能。他勤於政事，以致年才五十有一便油盡燈枯，太醫回天無力。

他是關愛子女的好父親。縱然朝政繁忙，也不忘親自關心子女的生活功課。雖曾猜忌過太子，卻並未因疑心致使父子相殘。

他在位二十八年，從未舉辦過大選，宮中嬪妃只有寥寥十餘位，極愛重嫡妻蘇氏，帝后感情甚篤。

後世史書當是這樣寫罷。

蘇文君拈香下拜，復又起身，垂首雙手合十，心中默默道：

臨郎。你是個好皇帝，卻只能算半個好丈夫，半個好父親。

就是這一半兒的好，也是我和孩子們算計來的。

你知道不知道？

我猜，你最後應該都是知道的罷。

你安心的睡罷。

蘇皇后睜眼，看了一會兒那牌位上的字，便再無猶豫的轉身，出殿走至廊下，看著滿院子盛開的菊花，笑著吩咐身邊女官：「去請皇上來。」

昭盛三年春，聖上任命吏部尚書蘇文哲為訪西洋諸國正使，楚國公林海及夫人蘇文皎、衛國公韓瓊英、清安伯葛霄為副使，出使西洋。寧海軍派五萬大軍沿途護送。

宮中皇太後身體不適，前往避暑山莊修養。

太後娘娘這一修養就是整整兩年。

京中人私下都在傳，太後娘娘不是病了去修養，而是和寧海艦隊一起，往西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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