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勸進

與往年相比，今年的冬天特殊冷，所以慈寧宮裡的地龍燒得特別旺，室內一時溫暖如春，窗台上擺放著幾盆茶花已含苞待放，看著就令人賞心悅目。

安王自從落座后便只管埋頭喝茶，根本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等了好半晌，憋了一肚子話的太后終於忍不住了，將手裡的茶碗往案几上重重一放，輕咳兩聲打算開口說話。

「母后，奇兒這幾日可乖巧？」安王抬起頭，笑著說，恰好堵住了太后的話。

「呵呵，哪裡乖巧？思銘你不知道，這幾日他已經慢慢會認人了，每日里非得見到哀家才肯吃東西，不從就一直哭個沒完；睡了吃，吃了睡，真真是長得極好……哎呦，老嘍，抱著那個沉呀，抱不動啦……」提起最疼愛的孫子，太后眉眼立刻綻開了，喜滋滋地說，「依我看，他的模樣，不像老三小時候，倒是像極了你，可能折騰了……」

「是啊！我前幾日還抱過他，就是喜歡笑，口水擦了我一臉……母后，說不清為什麼，我一見奇兒，便從心裡往外地覺得喜歡，似乎又看見了三哥小的時候……」安王聲音有些飄忽，眼神兒忽然蒙上一層霧氣一般，看不真切。

「晟兒……」太后突然有點兒明白安王的意思了。「你，你真的想好了嗎？」

她也不得不承認，血緣真的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沒有柴英奇的時候，在她的心裡，為了柴氏江山永固，小兒子就是唯一繼承大位的人選，沒有誰能夠阻止。

可現在不同了，健康聰明的柴英奇身上，流淌著死去的大兒子的血，他的生命似乎得到了延續；太后突然覺得，柴英奇繼承皇位也不是不可以，至少她有機會重塑一位明日之君，這個想法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富有吸引力。

「是的，母后，兒臣在見到奇兒的第一眼，就已經有了決定。」安王的聲音堅定起來。

「晟兒，你知道嗎？如果說上一次，你是為了母后，為了成全兄弟親情做了抉擇，是逼不得已的；這一次可不同了，是你名正言順登上帝位的機會，而且是唯一的一次，母后收回昔日的話，再最後問你一句，你確定……真的要放棄嗎？」沉吟半晌，太后一咬牙，還是吐露了真心。

畢竟，安王如今正是年富力強，與西戎一戰之後，再征安南，威望日隆，名鎮四海，登上帝位已是眾望所歸。

太后甚至可以預見，由此以後，他必將開創屬於大周的另一個太平盛世，四海昇平，國富民安，周邊國家紛紛來朝……不過是想一想，就已經熱血沸騰了，這一切，遠非一個小小孩童可以代替的。

「兒臣明白，也能體會母后的一片苦心！」安王撣撣衣襟，站起身來躬身施禮，正色說，「正如母后所言，昔日我遠赴西北之時，已是做了一生中最艱難的抉擇，在您面下立下誓言，生生世世願為大周的臣子。如今的決定，不過是謹守人臣的本分，全骨肉親情，其實遠沒有上一次那麼難！」

「唉！你的意思母后明白了……」太后禁不住淚濕雙睫，看著眼前英氣勃勃卻又光明磊落的兒子，心中泛起一絲兒驕傲和難得的愧疚。「晟兒，母后不逼你做決定，而是將這個主動權交給你自己。國不可一日無君，你若真的決定放棄皇位，支持奇兒為新皇，三日後的早朝你親自呈上奏摺，母后便答應你，如何？」

是誰說他殺人如麻，冷酷無情的？那些人真的是瞎了眼！太后已然發現，在自己這個兒子的心中，其實將情義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為了親情，他可以放棄皇位；為了喜歡的姑娘，他甚至不惜違抗自己！

有一個這樣至情至性、英明神武的兒子，如何能令她不為之驕傲？太后想一想自己從小對他的所作所為，親口逼他放棄皇位，扶持他的親哥哥，她又如何能不為之慚愧？

「就依母后所言！」安王張口便答應下來。

冬日天黑得早，這一日安王從兵部回到府里，夜已經深了，今日與太后談過話，心內始終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情緒，不想再去書房，正待回去就寢，路長生緊走幾步迎上來，低聲說：「王爺，文儒從晚膳時便一直在書房等您，要不要讓他明兒再……」

「哦？」安王腳下微微一頓，片刻后揮揮手說，「不用，他們找我定是有急事兒，過去吧！」

本以為是文儒一個人在等自己，當安王邁進書房，發現屋子裡烏壓壓站了一屋子人，都是這些年跟著自己征戰南北的屬下和謀臣的時候，突然明白他們的來意了。

許文儒站在這些人的最前面，明顯是帶頭的，一見安王進來，他撩起長袍，噗通一聲雙膝跪倒，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頭。

這好像是事前約好的，一屋子的人全都推金山拜玉柱，呼啦啦全跪倒了。

「文儒，你們這是何意？有話好好說就是！」安王並未動容，語氣平淡，邁步走到桌案前坐下，對一屋子跪著的人似乎全然視而不見。

「王爺，我們這一幫兄弟都是蒙您不棄，您初到西北后不久便將我們留在身邊的，轉眼已有十餘年，無數次親眼目睹您身先士卒，出生入死，王爺之英明神武，之重情重義，在我們一班兄弟心中，就算肝腦塗地也無以為報。我們今日在這裡，是懇請王爺您不要再猶豫，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黎明百姓，請接受朝臣的建議，登基為帝，我們都相信，王爺您必將成為一代明君，開創大周之盛世！」許文儒雙手抱拳，一口氣說完，眼中已是淚光閃爍。

身後一幫人立刻齊聲附和：「文儒之言乃我等心聲，請王爺三思！」聲如洪鐘，響徹整間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