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長安醉
那琴音太美太突兀,又不突兀,彷彿本應該出現,這出現的切入點,太過玄妙。
有人明白,是洛玄衣的演奏開始了,也有人明白,是一次夢境的開啟。
許多人閉上了眼睛,無論男女老少,不論好人壞人,都不約而同的閉上眼睛。
第一個音符落下,隨即有了第二個音符,第三個,琴音的節奏緩緩加快,就像是水滴落下漸漸加快一樣,空氣中只有音符,以及琴音。
迷幻的氣息,再次籠罩這個戲樓!
蘇陽,張愷,吳若曦所在的包間,也安靜了下來,就是同為女子的吳若曦,也聽得如痴如醉,漸漸沉迷。
反觀是張愷,只是安靜的看著戲台上那個彈奏的女子,洛玄衣!
「幻術,其實也是念的一部分,洛玄衣這琴美自不必說,這念力幻術,才是真的神來之筆。天籟之音引人入天籟,恍若隔世,不在人間。」
他的低喃聲很小,若不是仔細聽,蘇陽都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可是無可厚非的,這一句點評一語中的。蘇陽也是靜靜的看著然後拿出一杯茶,悠然自得的喝著。
聽曲喝茶,人間絕配。
洛玄衣彈奏的曲子,叫做醉長安,曲子的詞講的是一個將軍和一個女子的故事,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歸來不見君,唯有報國魂,我思君還在,城門久相思,思君君不知.......
不知今夕何夕,明月幾時,幾時長照君,照君歸家,再歌一曲,新詞不填,久詞尚美,酒劍同醉,說那長安憶.......
凄婉的詞,帶著蠱惑人心的琴音,讓許多人都不約而同的哭了起來,彷彿身臨其境看到了那一個場景,男的化身為將軍,女的化身為等待將軍歸家的婦人。
將軍鐵衣出征去,馬革裹屍,人卻未還,當初出征去的威武雄獅,回來時只剩下遍地骨灰,只剩下殘兵破甲,日夜無眠的妻子看著這一切,早就心碎一地,還得鼓起勇氣,尋找著熟悉的身影,成千上萬的士兵,她都看過一遍,無助的喊著那個並沒有多少人聽過的名字,看著隊伍漸漸走盡,再無等待良久的人。
他再也不回來了。
那個英雄一樣的人,她的全部,死在了邊疆,於是她開始找他的骨灰,找啊找,都是一些沒有名字的罈子,許多人都在哭,同樣有和她一樣的婦人在哭,有些找到了缺胳膊少腿的兒子或者丈夫或者父親,喜極而泣,有的人喊著回來就好,有的人跪地昏迷,有的人心如死灰。
只有她,沒有了言語,沒有了聲音,機械性的走著,那一刻她也死了。
有的人在期待著戰爭,認為戰爭可以揚我國威,可以開疆拓土,可是誰知道,每一片土地,都是用鮮血澆築。
有人或許會為了戰爭捐錢。有的人會為了戰爭聲援,那誰來為戰爭捐兒子?捐丈夫?捐父親?
許多人在哭,許多人在沉默,同樣代入了將軍的人們,在血海里掙扎,那個經歷了千生萬死的將軍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的倒下,那其中就有前幾天還救了他一命的兄弟,那個傢伙是一個膽小鬼,總是說著他家裡有一個大胖小子出生了他還沒有看過,每一次寫信都是那個膽小鬼拉著他代筆,說一些土味的情話,那些話說有多土就有多土,膽小鬼給他的兒子取名二根,他的老婆叫做吳四娘,他叫做大牛,很普通的人,可每一次他寫信給家裡的媳婦,那些笑容不比那些不普通的人少,那幸福並不假,那個膽小鬼每次都神聖的用嘴給信哈氣,說是這樣他就能聽到兒子的祝福活下來。
那一天,膽小鬼死了,其實在知道有一次決戰時,他請他寫過一次信,那一天的信沒有太多的肉麻的話,他只是說了一句話:「婆娘,老子可能回不來了,找一個人改嫁了吧。」
他對於這一封信是不敢置信的,當初說著那個婆娘敢偷漢子老子打斷她腿的男人,寫下這一封信時有多絕望?下了多少勇氣?
他偷偷的把信改了,在後面加了一句,我會回來的。那一天,非常慘烈的戰役,大牛還是死了,他的眼睛死死的瞪著,甚至遺言都來不及說,可他知道,他想說他捨不得,他想看一眼他兒子。
他沒有告訴他,其實這裡早就被封鎖了,這些信就算寫了也送不出去。可每一次他都認真寫了,都放在了懷裡。連帶著給他自己家裡的那一個愛人。
寒風吹來,他突然有些冷,手裡的刀很重,還卷口了,砍死一個人需要很大的力氣,偏偏他的力氣有些不多了。
他苦笑了一聲,懷裡的信有很多,有大牛的,也有他自己寫的,被他放在懷裡,昨天被一個敵人砍了胸口一刀,那些信估計已經看不清了吧?
現在由於是夜的緣故,他還能在夜色里思考,白天到了他就真的沒了,下一次衝鋒,將會成為永別。
他動了動身體,看著天上的月亮,很圓,很亮,就像是一面鏡子,把他媳婦的臉映射了出來,很美。
「真好!」
他抓出來懷裡的染血的書,血書,每一篇雖然看不清了,可他依舊記得裡面的內容。
字三行,情千萬行。
天寒地凍,他的血流的越來越慢了,不是他的傷口止住了,而是他知道他的血不多了,他也要死了。
他在問自己,後悔嗎?可一想到他死在了這裡,把敵人的鐵騎擋在了國土之外,他的妻子還能睡安穩覺,他就覺得值得。
他不能退,因為他的家人,在他身後,他退了敵人就進了。他自嘲的笑了笑,放下了手裡的刀,太累了。
掙扎著拿出來唯一一張還沒有染血的布,他想了想,他應該為他的妻子留下什麼。
想了想,他突然理解大牛了,大牛怕的死,大牛的糾結,大牛的希望。
「那個膽小鬼,懦夫!」
他低聲罵道,罵著罵著已經淚流滿面。
最後,他想到了什麼,只在布條上寫上了兩個字,安好,勿念。
他沒有我勇氣寫下讓他改嫁的話,因為他知道她不會,所以還不如不寫。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