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她在叢中笑

「不管你信不信，存在就是存在，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麼別的地方不去，偏偏來了這長安，別的時間不出現，偏偏在我出關的時候出現？別的人不選，偏偏選擇了做我弟子？」

李紅妝臉上變得嚴肅，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理所當然的好？哪有那麼多理所當然的喜歡？

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就像是她堪破了聖境看到了前世今生，然後看到了他.....

「你相信機緣嗎？相信命中注定嗎？」

李紅妝有些失神。

「如果非要說前世，那請問前世我是誰？」張愷搖頭。

見李紅妝沉默，他又道:「我只是一個貧窮山村的孩子，沒有顯赫的身世，沒有強大的血脈，甚至連悟性也算不得最好，長得並不絕頂帥氣，也就這一身膽子過得去，也就這像牛的性格還算顯目。」

「小時候啊，家裡窮，父母總有許多不喜歡的東西，他們不喜歡吃好吃的，不喜歡穿新衣服，不喜歡休息，不喜歡買東西，不喜歡花錢，那時候我在想，他們怎麼會不喜歡呢？怎麼想都想不明白......直到那些他們不喜歡的東西都給了我，直到我漸漸長大，我懂得，他們不是不喜歡，只是因為窮，因為在他們喜歡和我喜歡之間，他們更想讓我喜歡。」

「在我發現父親也會看著鄰居的新衣服露出羨慕的眼神時，我在心裡發誓，長大后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於是我對錢是很執著的，你知道那種為了十個銅錢和好朋友翻臉的莫名其妙嗎？我知道啊，這在許多人看來扔在地上都未必撿起來的小錢，在我們這些窮人眼裡，卻是一個星期的伙食費，沒了要餓肚子呢.....」

張愷笑了起來，笑容上卻已經淚流滿面，他想他們了。

「有一天，大字不識的父親突然一本正經的告訴我，要我去讀書，讓我去考狀元......」

「你知道嗎？他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知道什麼叫做讀書？在村子里，一個男娃兒就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勞動力，如果去讀書了，不僅勞民傷財，還要做虧本買賣......」

他想到了老父親罕見的對他露出威嚴的表情，幾乎是命令他讀書的樣子，像一個不可一世的皇帝，像一個殺伐果斷軍令如山的將軍.......

李紅妝沒有打斷他。只是在安靜的聽，眼神越來越複雜。

「我的第一本書是家裡賣了半個月的口糧買來的，一向愛面子的老父親點頭哈腰的帶著我到識字的老村長家請求老村長教我識字......他一向是和村長家兒子打架長大的，可以想象這一次低頭有多大的勇氣，可他還是去了。」

「我沒有見過真正的父愛有多大愛無疆，但是我知道父親這樣的做法，換我我做不到。後來我才明白，他是在趕集的時候聽說了窮學文富學武的道理，他想我能成為一個讀書人，有一天能走出那個村子，替他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不要像他一樣一輩子種地無法出頭。因為他也不信命！」

張愷笑得大哭，不知是哭還是笑，他自嘲的道:「直到我一天天長大，談戀愛了，學識淵博了，準備去進京趕考了，他們的希望也將要完成的時候，那個村子被屠殺了.......」

「我最喜歡的女孩，青梅竹馬，自殺，當我回去的時候，看到的是一片灰燼，還有冰冷的屍體。整個村子，不管是男女老少，不管是曾經愛我的恨我的，都死了.......」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也永遠不敢回憶那一天.....我不知道我花了多久才把整個村子的人埋葬.....」

「於是我走出了村莊，走進了玄天宗，成為了一個奇葩的沒有血脈的弟子，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我的全部都在想著復仇！我只能看書，看遍天下書，用毒的，驅趕妖獸的，計謀兵法的，我想要用計謀復仇！」

「於是偶然的機會，我進入了修鍊領域，沒有人願意理我.....他們覺得我是一個怪人，一個只會看書的書獃子，看著詭異，可笑，也有些白痴。那一天我終於有了報仇的能力，下了山，第一次提著刀，把那些劊子手全部殺光......許多人被我凌遲處死！雞犬不留！」

張愷雙手有些顫抖，看著李紅妝，認真的道:「你看我這樣的人像是轉世的人嗎？轉世之人會轉世得沒有一絲血脈？會讓自己這麼慘？」

「我張愷不信命，不信前世今生，我信的只有拳頭，我體驗過世間的大悲，體驗過貧窮，體驗過父母無私的愛，看過無數的書，走過無數的路，也殺過許多人，命運就像是一個狗娘養的把我當做白痴耍了無數次！我憑什麼信他？」

「師尊大人......不管你看到了什麼，都請你.......忘記吧！」

李紅妝眼睛早就紅了，不知道是因為感慨張愷的遭遇太凄慘，還是因為她心裡的委屈.....

她伸手幫他捋了捋衣領，很是認真的道:「可是前世我們真的認識啊.....前世我是你的小師妹......」

她說到這裡，有些苦惱:「那些畫面彷彿昨天......你說人存在的證明就是記憶，可我的記憶以及熟悉感告訴我，你就是你.....」

「你前世是一個絕世天才，殺了許多人，後面因為一些原因.....和整個正道為敵.....那一天殺了很多人，也被殺死，死在了我的懷裡...你告訴我下輩子不殺人了，厭倦了，你想做一個讀書人，做一個平凡人。」

「那一天你死了......我看到了你魂飛魄散.....你正眼都沒看我一眼，臨死在我懷裡都沒有叮囑過我一句話。我氣不過，也陪你死了.....」

她說到自己「也陪你死了」時，說得像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她笑著，像個賭氣的小女孩....

似乎覺得有些不合時宜，李紅妝道:「我說我一定要找到你，然後欺負你......誰叫你當初一聲不響的就下山跑了？再見面時又死了......一句話都沒有叮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