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不平事,請君側耳聽。

我有不平事,請君側耳聽。

南懷風坐在廣播室一旁,校長進行表彰后,就到他發表感言了。校長是個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胖子。此時,正在廣播室的麥克風前,侃侃而談。因為緊張,南懷風捏著那張演講稿的那隻手在微微顫抖,雖然是冬季,但他額頭上還是出現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廣播中傳出校長那醇厚的聲音:「同學們,你們好。首先,對於昨天放學途中,發生的一起欺凌事件,我代表校方表示歉意。今早經校董事會一致決定,為了保證同學們上學,放學的安全。我們將聯繫市公安局,對學校附近進行整治。其次,我們將對此次見義勇為的高二(8)班的南懷風同學,進行表彰,授予他『優秀學生』的榮譽證書,以及一千元獎金。」

他繼續說道:「南懷風同學的名字,想必大家現在都已經了解了吧?可在這之前呢?又有幾個人知道這個少年的名字?或者是認識他?了解他?他成績或許並不如何突出,性格也有些許內向。可正是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敢於挺身而出,更是從幾個社會青年手中救出同學。這種精神,就值得我們所有人去學習!有句話說得好『野夫怒見不平事,磨損胸中萬古刀。』更何況我們是讀書人?下面讓我們有請南懷風同學,發表感言,說說他當時的心中所想。請大家掌聲鼓勵!」

校長一番話后,各個年級的班上都出現了一陣騷動,繼而想起了一片連綿不絕的掌聲。雖然身處廣播室,但那經久不絕的掌聲仍是傳到了南懷風的耳里,他低著頭,心中不知有何感想。

就連校長小聲叫了他幾次,他也好像沒有聽見般,只是默默的低著頭,看著手中那張演講稿。

校長以為是這個少年第一次發言,而心中太過緊張了。連忙挺著肚子,小跑過來,輕輕的拍著他的背,讓他放鬆,不要緊張。

南懷風這才意識到,校長已經發言完畢了,現在輪到他了。他一臉茫然的抬起頭,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卻收起那張演講稿,緩緩走向麥克風前。

校長對少年歉意的微笑不可置否,當他看見南懷風收起演講稿,緩緩走去時,他愣了下,隨即扶了扶眼鏡,面帶微笑。看樣子,這是有備而來了?先前怕是他誤會這個少年了。這樣也好,年輕人就該如此沉著冷靜。

南懷風坐在麥克風前,整理了一下衣冠。他知道,他接下來所說的話,會清晰的傳道學校里每一個人的耳朵。他抬起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一改往常沉默寡言的作風。只見他面色從容的張口道:

「尊敬的老師們,同學們,你們好。我是高二(8)的南懷風。首先,謝謝學校和你們的鼓勵。這是我一次在學校廣播室發言,難免會有些緊張。如果接下來,有什麼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各位老師替我向同學們糾正,我不希望我錯誤的觀點,而影響到你們。」

學校里又傳出一陣掌聲,竟是比先前的聲勢更加浩大。校長在一旁鼓掌的同時,不由得有些許汗顏。

高二(8)教室內,則是一片唏噓聲,原來南懷風「會說話」啊?好像聲音還挺好聽的?平時喜歡替南懷風打抱不平的女生們,此時更是像花痴一樣,張大耳朵似乎不想錯過每一個字。

沈晴安靜的坐在座位上,雙手撐著下巴,帶著些真摯的笑容,眉眼好像一輪彎彎的月牙。看的那些男生們心裡直痒痒,恨不得立馬跑去廣播室,一腳踹開南懷風,對著全校人表白女孩。相信這是所有熱血上頭的男生的想法吧?

高寧則是坐在講台旁的椅子上,正在備課。當他聽見南懷風開始發言時,他愣了愣,停下手中的動作,合上筆記本,將筆和本子一起放在講台上。

他笑了笑,這小子聽起來還挺善談的嘛,難道他之前瞞過了所有人?聽了一會後,他臉色古怪,挑了挑眉,貌似這小子沒按照他的演講稿讀,反而不按套路出牌?

隨後,他釋然一笑,這就非常好了!像他這樣的學生能不拘泥一格,就已經很不錯了。不管他之前是真的內向,還是裝的,現在能表達出自己的想法,就已經很不錯了。

南懷風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打擾大家一會兒,我想先說說我是怎樣的一個人。我是一個性格孤僻的人,從小不喜歡與人打交道,平時也懶得開口說話。所以我並不希望,因為這件事,而引起大家對我的諸多關注。雖然我並不指望還能和以前一樣,默默地生活在學校里。」

他繼續說道:「這次我站出來見義勇為,其實並不算什麼,我不知道,如果當時是你們會不會站出來,但我覺得但凡任何一個心中正直的男孩,都會與我一樣挺身而出。而那些沒有挺身而出的,也不一定是懦夫,他們可能會向旁人求助。」

他神色平靜,語氣從容,似乎在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而我接下來所要說的,可能與以上無關。但我不吐不快,還請各位同學老師見諒。」

頓時,學校各個樓層一陣嘩然,那些班主任和學生們都疑惑不已,這小子是在賣什麼關子?一旁的校長,臉色迷惘,望向這個台前身穿藍色校服的少年,他究竟要說些什麼?自己要不要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任由南懷風繼續開口。校長坐在椅子上,嘆了口氣,終究是老了啊。

南懷風擦了擦汗,緩緩開口:「我想與大家說一說我心中的不平事。這十幾年來,我見過太多太多的不公平和生活的負面。我雖然有心想去改變,卻發現人在這偌大的世界上,顯得那麼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學校里大多數人都若有所思。

「但是,難道就我一個人看見?在座的各位老師和同學們,就沒有發現?」

「我不知道你們的所作所為,我也不能隨口斷言,你們並沒有站出來過。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只知道,我們是讀書人,是接受過高級教育的人。」

「我們難道不應該共同去改變這個世道?」

他話音剛落

一時間,學校里掌聲雷動,熱烈的掌聲響徹整個校園。

而這個播音室里的少年只是搖了搖頭:「我的發言到此結束,謝謝各位老師們,同學們的支持和鼓勵。」

隨即向校長鞠了一躬,默默的離開廣播室,走回教室。

一旁的端著茶水的校長,目瞪口呆,顯然還沉浸在,這個頭上貼著紗布的年輕人的話語里。

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這樣一個十多歲的少年,竟敢說出如此大話?

直到南懷風離開后,許久。這個戴著眼鏡的中年胖子,放下茶杯,突然一拍大腿,說的好啊,真是好!

試問全校幾千人,又有幾人能敢當眾說出這種話,而不被當作耳邊風忽略?不被人嗤笑唾棄?

南懷風低著頭,在回教室的路上,不少班級的學生,紛紛轉頭向他看來,議論不止。對於這一切,他只是故意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當他走到高二(8)班門口時,剛準備邁腳走進教室。卻發現班上的同學,都是一副見鬼了般的眼神望向他,沈晴則是笑著對他揮著拳頭,貌似是在鼓勵他?而高寧更是似笑非笑。

對於這一切,他嘴角微微抽搐,只感覺頭皮發麻。他強忍著逃離教室的衝動,慢慢的走到角落的座位上坐下。

高寧站起身來,走到講台上,開始鼓掌,教室里再次響起了掌聲。

真的,南懷風從來沒有過如此想要逃離學校的衝動。

……

下午的課就顯得比較有趣了,兩節體育課,一節音樂課,都是學生們比較喜歡的課程。男生們更是雀躍歡呼,手舞足蹈。

南懷風並沒有什麼激動和高興,不是不喜歡體育,只是單純的不喜歡人多。

體育課基本上都是自由活動,而兩節課連在一起,再加上課外休息,差不多接近兩個小時。期間有不少男生和女孩過來想重新認識他,而他還是與之前一樣,搖頭拒絕,這可讓不少人摸不著頭腦。

他靜靜的躺在操場的一角,一隻手枕在腦後,一隻手遮住陽光。享受著一個人的下午陽光,一個人的時間。

沈晴把手耷拉在背後,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到他身旁。

而南懷風雖然察覺有人來了,但並沒有移開遮住陽光的那隻手,繼續默默的想著事。

沈晴見他沒有任何動作,就笑了笑,跟他一樣,躺在操場上,躺在他一旁。似乎並不介意一塵不染的校服,粘上地上的泥土。扎著馬尾辮的女孩,笑了笑,眼神清澈的看向少年,

風帶著少女的清香飄進南懷風的鼻子里,他不留痕迹的皺了皺眉頭,有完沒完啊?他準備站起身來,換個地方繼續躺著。

少女卻突然側對著他笑道:「南懷風,你今天下午的演講,真是很帥唉!」

他面色如常,卻沒有繼續沉默,因為他覺得身旁這個少女與其他人不一樣,他終於開口道:「那是一個男人告訴我的。」

見他開口說話,少女欣喜萬分,高興回道:「那,那個人應該是個大好人吧?他是你父親嗎?」

少年沒有繼續遮擋陽光,只見他神色落魄,心不在焉:「他前一個月去世了。」

少女顯然意識到了自己說錯話了,紅著臉,連忙小聲道歉:「對不起啊,南懷風,我不是故意的。」說著,眼淚就快流下來。

南懷風不以為意的站起身來,「沒事的,你不用道歉,我也沒對任何人說過。」他轉身離開操場,走回教室。一個人默默的坐在角落,抬頭看著教室泛黃的天花板。

沈晴在原地小聲抽泣了一會兒,不敢再繼續去打擾他。卻又忍不住想跟著他,只是靜悄悄的跟在他身後,看著少年坐在教室,獃獃的望著天花板。她從未見過神色如此落魄的南懷風。

少女以一種只有自己能聽清的聲音,輕聲細語:「沈晴,你可真笨,可不能再讓他不高興了。沒關係,南懷風,相信我,你會有真正朋友的。」

教室內,抬頭獃獃看著天花板的少年,教室窗前,悄悄露出一個小腦袋的少女。

青春總是這麼美好,卻又總是讓人惋惜。

不久的將來,月色下,少女依偎在少年懷中,神色溫柔道:

「如果你厭倦世間,那就讓我替你睜眼看這世間好了。

如果你覺得累了,那就由我陪著你好了。

如果你難過了,那就告訴我好了,我替你難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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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你走過漫長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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