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
()我左右都坐著人,荷槍實彈的杵在那裡,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善意,吳昊炎坐在副駕駛,始終沒有回頭和我說話。我忍不住問,「這到底是怎麼了?」
吳昊炎的聲音冷冷的,「到地方您就知道了。」
我對香港不熟,車子走了很久才意識到並不是往機場的方向。這才意識到不對,「你到底是誰的人?」
「安小姐這麼聰明,想來已經看出來了吧。」
「那你們把伯父送到了哪裡!」
「那把老骨頭,老大都不屑於對他下手。給他找個好地方養老送終,不比半山的公館差。」
我情緒有些激動,可肩膀剛一聳動,就被旁邊的兩個人死死按住。
原來我們真的是瓮中之鱉。
可任至哲精明了一輩子,怎麼會看錯了吳昊炎。
過了一會,車開入了淺水灣。我被拖著下車,進了一個獨棟別墅。一樓的客廳里沒有人,淺色的大理石地磚上能清楚的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來。這一路顛簸,身體微微不適,胃裡也泛著酸水,腦袋昏沉沉的。我找了沙發坐下,身體止不住的發抖,難受極了,對吳昊炎說,「能不能給我一杯熱水。」吳昊炎沒有理會我。樓梯上卻傳來任敬軒的聲音,「弟妹一路辛苦了。」
我抬眼看他,依舊是西裝筆挺,頭髮梳的一絲不苟,嘴角掛著冷冷的笑意。
我正了正身子,「大哥,你這又是何必,不過是個殺手組織,伯父說了,本來就是你的,你又要費盡心思去取。那畢竟是你的父親,這樣鬧的僵,對你也沒有什麼好處吧。」
任敬軒勾起嘴角,「弟妹說的是啊!」
我看著他,他又說,「可范小姐,我意不在那份家業。這份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打下的基業,我怕是無福消受。」
他的眼神凌厲深邃,像豹子,狠的不帶一絲感情。我甚至有些不敢去瞧,但還是迎上那眼光,「那大哥的目的是?」
任敬軒突然大笑,「大哥只是想讓二弟嘗嘗我的痛苦。有的時候啊,痛苦是種財富,大哥受盡了苦,先是被安晨搶走了父親,然後是母親,然後是我最愛的女人。如今我什麼也沒有了,只剩下一樣東西,你猜是什麼?」
我看著他。
「堅硬無比的心!因為我再沒有牽挂。」
我看著他,他的表情,他的樣子,讓人想起了冰石,堅韌無情。他這樣一個人,的確是沒有了牽挂。這樣的人,才能狠,才能狠著卻不心痛。我也曾想做他這樣的人,可終究是太軟弱。
任敬軒在我身前走了兩圈,突然站定,揚著眉毛對我說,「范小姐,那天對你說的事情你還記得么?我如今想到了交換的條件。」
「什麼?」
「條件就是,讓你知道真相……」
我有些莫名,他背對著我,「你知道么?當年你父母的死,與安晨有脫不掉的干係。」
我的背後直冒冷汗,右手的指甲深深嵌進手掌。我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我父母的死與組織有關,細說起來,人人都脫不了干係。我做這一行也許久了,大家吃的就是拿人錢財,替人要命的事情,不過是買主的一桿槍而已。只要不是他親自動的手,我倒覺得沒有什麼關係。」
「弟妹真是個寬容的女子。可你又如何知道,不是安晨親自動的手?你以為就是那四個人么?」
我緊張的直了直身子,動動嘴唇卻沒說出一個字來。
「范小姐你過分天真了。當年的行動原本就是安晨策劃的,每一個環節,比如說,這一槍擊中你父母的頭部,下一槍是心臟……」
我大叫起來,「你閉嘴!」
任敬軒不再說話,可依舊那樣凜冽的眼神看著我,看的我心都涼了下去。肚子里的孩子又不老實,我用手捂住腹部,冷冷的問任敬軒,「到底是不是他開的槍。」
任敬軒嘆了口氣,「這又有什麼關係?哪一槍不是按照他事先畫得圖紙來。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他很少自己動手……」
我咬的自己嘴唇滲出血腥味來,安晨的確在每次行動前都會畫圖,精確到心臟的位置,太陽穴的位置。父母慘死的場景又浮現在我眼前,濃烈的血的味道瀰漫開來。我再也忍不住,推開任敬軒,去洗手間吐的翻江倒海。原來這麼多年,他都在騙我。不,他從沒說過他不是殺死我父母的兇手,可我卻自欺欺人的總為他開脫。我瘋了,我徹底瘋了。我與這個人一起生活這麼多年,還懷了他的孩子,卻不想他手上沾滿了我父母的血。我蹲在洗手池的下方,眼淚默默的流下來。說不出這眼淚是悲哀還是憤怒。
出來的時候,任敬軒已經坐在沙發上自在的喝茶。
「你只告訴了我一半,還有,是誰買了我父母的命?」
「安晨知道。你以後可以去問他。」
我站在他面前,用身體里僅存的力氣說話,「我憑什麼信你。」
他笑,讓人拿來了一個文件袋。我顫抖著打開,是他的筆記:長山路12號22棟……
我強忍著眼淚,「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任敬軒翻著手中的報紙,頭也不抬,「是你自己想要知道的。至於我的目的嘛,不過是為了讓你恨他,讓他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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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任敬軒安排在二樓的房間,房間的窗戶正對著樓下的噴泉。嘩嘩的水聲若是能帶走我的一切仇恨與記憶,那多好。
任敬軒的話反覆在我腦子裡響起,「為了讓你恨他,讓他痛苦。」我翻著安晨當年寫的行動方案,密密麻麻的楷體小字,雋秀飄逸,還有鉛筆畫得草圖,雖然時間長了,有些模糊,可看起來依舊精緻。
可那是我曾經的家,簡筆畫代替的三個人,是我還有我的父母。眉心和心臟處都被他用紅筆點了圓點,意思是一槍斃命,再在心臟處補上一槍。他在做這個的時候,總有著超乎尋常的冷靜,總是在昏暗的檯燈下,微微皺著眉頭,仔細的研究著每一個細節。
我想不通明明我在他的計劃中,他卻中途救下我。
我的手指冷的快要僵硬,一直放在那幾張薄薄的A4紙上。「為了讓你恨他,讓他痛苦。」我冷笑了一聲。體內有一種情緒在醞釀,我找不出詞語來描述它,卻知道那不是恨,只是一種冷徹心扉的絕望。
有了肚子里的孩子,我無端的恨不起誰來。那孩子讓我的心都軟起來,那些打打殺殺和仇恨,我試圖提醒自己不要忘記,卻真的一點點淡了。然而那孩子,卻阻止不了我的絕望。這個陰謀的世界,我永遠碰不到其中的玄機,我的苦痛永遠會在下一秒到來。我倦了,真的倦了。
第二天我對傭人說要見任敬軒,可直到晚上他才來別墅。
他於我來說,已經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我再也無需怕他,聲音出奇的冷靜,「大哥,如果你真的想讓安晨痛苦,就殺了我。我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一屍兩命。足夠他痛苦上一陣子。」
任敬軒看了我一眼,「范小姐,你放心,你的安全我會保障。」
「任敬軒!你到底要做什麼!」
他冷冷的哼了一聲,「我到底還是低估了那個老狐狸。這麼跟你說吧,安晨已經到了馬來西亞。吳昊炎還是他的人。」他眯著眼從上到下的看著我,「那老頭子最終還是為了保住他的寶貝兒子,舍了兒媳婦還有未出世的孫子啊。」
我心裡竟鬆了一口氣似的,「那伯父呢?」
「你還關心他?」
「伯父在哪裡?」
「我不會殺了那老頭落下什麼口實。本來他的日子就不多了。只是這回讓安晨那小子跑了,少了一場好戲看。」
「那畢竟是你的父親和弟弟!」
任敬軒揚起手啪的一下打在我臉上,我一個沒站穩,倒在了沙發里,沙發梆子磕在腰上,一陣撕心裂肺的疼。
「別跟我提我和他們的關係。我倒情願我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猴子。」
我看他的臉越發的猙獰,繼而模糊,接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依舊是那個房間,只是身邊多了許多人。手上插著針頭。我很累,睜不開眼。看了一眼他們便又閉上眼睛。
管他在哪裡,他們要做什麼,都隨便吧。我再沒有什麼力氣掙扎。
「安然。」有人叫我。
我吃力的睜開眼睛,看見Linda坐在床邊。
我的大腦有一刻是空白,旋即什麼都想明白了,冷冷的說,「原來你也是任敬軒的人。」
Linda握著我的手,「對不起。」
我扭過頭去,將手從她手中抽離,「沒什麼。反正我和安晨也沒有什麼關係。」
淚留下來,順著臉龐滴到了嘴角。心很疼。像有無數根銀針,不間斷的扎著我。
護士走到跟前,對Linda說,「這位小姐現在已經沒事了,只是要好好休息。還有,注意調整情緒,不然會影響到孩子。」
其他人都走了,房間里只有我和Linda。窗子被關的緊緊的,隔音效果極好。我聽不見樓下的噴泉,只有頭頂吊瓶里的藥水,滴滴答答進入我體內的聲音。
「安然,好好休息。這些天我來陪你。」
我看向Linda,死死的盯著她的眼睛,她被我看的怕起來,「對……對不起……」
我冷冷的說,「你不是說你愛著安晨。你不是說是安晨將你從斯德哥爾摩的街頭救出來……是你告訴任敬軒我懷了孩子,早在斯德哥爾摩,你便站到了他那一邊了吧。」
Linda的眼角有淚,卻倔強的不流下來,「二哥會恨我一輩子,你以為我想這樣!」
我換了個舒服些的睡姿,閉上眼睛,嘆了口氣說,「那你又是為什麼。」
「憑什麼他愛的是你……你為什麼告訴我戒指的事情……讓我去自取其辱。原本,我一直遠遠的看著他,敬他如兄長,不敢越雷池半步,你卻偏偏告訴我戒指上刻著我的名字。你讓我在他面前丟了丑,你知道那一刻我多恨你……可我太愛二哥,愛到我即便是再恨你,也對你下不去手,因為我怕,怕二哥會永遠不理我……」
她哭的我見猶憐,可我卻再不為之所動了。
太多的欺騙,我沒有能力辨別,也不再想辨別了。
這些是是非非,原本是他們的家務事,卻無端的將我牽扯進來。
如今我想的,要麼死,要麼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