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chapter04

()兔子開始發狂的叫喚。我抱起兔子,揪著它的小耳朵說,「咱不看他。流氓。」

我說話的聲音很小,安晨卻聽見了。

他走出來,只穿一條褲衩。結實的肌肉在幽暗的燈光下有著金屬的光澤,額頭上沁著汗珠,眼神里有些許沉溺**的迷離。

我別過臉去。兔子在我懷裡亂動彈。

安晨愣了幾秒,「怎麼淋成這副死相!」

他一說話,兔子便停了叫喚,溫順的偃旗息鼓。

我沒理他,轉身要去浴室。真的感覺到冷了。還有水沿著頭髮下巴滴到胸前。

我是狼狽。

而他是滑稽。

我一直以為他是個殺人機器,已經沒有這方面的需求了。

我竟然有些想笑。想著想著,就真的笑了。

「你笑什麼。」他的臉色剎那間就有些泛青,不過轉瞬竟又透著紅。

我說,「你快進去吧。不打擾你的良辰美景了。看你那樣兒……」

「我什麼樣兒?」

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肱二頭肌,就看見他胳膊上立刻雞皮疙瘩泛濫。

我鄙視的哼了一聲,「不要這麼敏感吧。進去吧。人家等著呢。」

這句話不知道哪裡惹怒了他,他一腳踹開了自己卧室的門,我這才看清裡面的女人,

說是女人,叫女孩兒更貼切些,也不過20上下的年紀,學生模樣。披肩長發,估計也是淋了雨,頭髮濕濕的貼在身上。眉清目秀的,怎麼也不像是幹這一行的。

安晨這一踹門,那女孩兒嚇壞了,蜷縮在床角抱著被子咬著嘴唇不敢出聲。

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我也不知道哪裡來了俠義心腸,「安晨,我不知道你還好這一口。」

他揚起眉毛,「對,就好這一口。」

「讓她走。」我扔給那女孩兒一塊浴巾擦頭髮。安晨攔在我面前對我吹鬍子瞪眼,「憑什麼。」

我提高了嗓門,「讓她走!別當著我的面幹這種事兒。」

他的嘴角盪起笑,這笑來的太莫名了,險些嚇到我。

「我都付了錢了。」他說。

我從沒發現他還有這樣一副流氓樣,厭惡極了,「付了多少?」

他伸出五個手指。

我從錢包里掏出一沓現金,「喏,這是一萬塊。還多了五千,不用找了。」

他皺皺鼻子,「想什麼呢。五萬。」

我忍不住伸手打他,「你搶錢啊!」

他扭頭對屋子裡的女孩兒說,「滾!」

那女孩拎著包就跑了出去。

我和安晨對視了幾秒,終於忍不住說,「你要多逗留兩天就是為了這個?倒也是,我們江城自古就是出美女的。你在這一夜風流,我倒是可以理解,只不過,你把人帶到這裡來,就不怕不安全了?」

他譏誚道,「美女是美女,只不過做這種事兒,再美也下賤吧。我聽說的可不是江城出美女,而是出妓女吧……」

我氣極,伸手想往他臉上招呼,他卻一把扼住我手腕,我說,「你說的話再說一遍!」

「你橫什麼橫!我又沒說你!」他拿眸子瞪我。其實他的眼睛很好看,怒起來的時候瞪的老圓,像鷹隼,霸道而蠻橫。

「是你橫!你放開!」

我的手腕被他勒的生疼。

他不放。

他從來都是這樣。

我突然覺得自己太杯具了。

生命裡面其實只有這個人。殘忍,無情,時而莫名其妙的暴躁。

鼻子泛酸。眼淚打轉。我就那樣愣愣的看他。

安晨吃驚的表情倒是著實讓我吃驚了一把。他鬆了手,低低的問了句,「你怎麼了?」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

也不知道怎麼的。我哇一聲就哭出來了。他從我手裡接過兔子,兔子沖他使勁搖尾巴。

安晨一手抱著兔子,一手來攬我的肩。

我不曾在安晨面前這般孩子氣的哭過。他有些好笑的看著我,手掌在我肩上摩挲,暖暖的。我一扭身子,背對著他。

他將兔子放下,竟用雙臂抱著我。恍惚間我覺得那是歐陽飛的肩膀。在春天的午後亦或是夏天的黃昏,給我柔軟溫暖的依靠。

我抬臉,看見他冷峻的雙眼竟然彎彎的像月牙。我收起淚,「你笑什麼!」

他電打似的鬆開手,「神經病,誰笑了。」

我問兔子,「他剛才是不是笑了。」

兔子原地打著圈,嗚嗚叫著點頭。

「兔子都看見你笑了。」

「好吧,我是笑了。笑你一副神經病的樣子。你哭什麼?哭的跟傻子一樣。」

我沒回答他。哭不需要理由。

我時常這樣莫名的難過,只不過大多數時候,我用假裝的堅強打敗了那股悲傷。

我竟然沉浸在安晨剛才擁抱我的動作,自我感覺看他的眼神都與以往不同。我頓時紅了臉。

逃不了安晨鷹一樣的臉,他又問我,「你臉紅什麼?」

我真想拿支鐵鍬在地上刨個坑把自己埋起來。「我替你害臊。」

說出這句話以後我自己惡寒了一把。氣場頓無。開始找路準備隨時逃竄。

他笑的只能用花枝亂顫來形容,「男人嘛,都有需求。」

我只好說,「臭男人。」

兔子開始狂吠,我踢了它一腳,「臭狗。」

安晨歪著嘴角,將我的臉板正,逼著我看他,「其實,我就付了那女人五千塊。你給了我一萬,我是不是該為你服務一晚。」

我真想一拳打他個熊貓眼。

「去死!」

安晨抬著我的下巴,用極曖昧的眼神看我,「良辰美景,死了多可惜。」

我胳膊上雞皮疙瘩泛濫,「你幹什麼!」

他沒了調侃的語氣,極嚴肅的說,「安然,這麼多年,你這張臉都沒變。還有你的眼神。」

我趁他不注意一口咬在他托我下巴的手上,他吃痛一鬆手。

我說,「你今天真是吃錯藥了。」

他淡淡說了句,「沒有。早點睡。明天一早的飛機。」

「不是說後天再走么?」

「就明天。」

他關上了門。

我悻悻的回到屋子裡換衣服,照鏡子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嘴角竟然掛著笑。我今天才殺了人,回到了離開了五年的城市,見到了永遠不能在一起的初戀,我竟然還能笑。

不是安晨吃錯了葯,是我。

從兜里掏出那些珠子,一顆顆的穿起來,總還是少了幾顆的。鏈子顯得比原來短了一些,我嘆了口氣,怪可惜的,畢竟是一條價值連城的鏈子。

我習慣的坐在桌子前,拿筆在紙上隨意的塗畫著。從小我就有記日記的習慣,可後來的經歷太不堪,太可怕,我不敢提筆寫下一個字。總是在一個人發獃的時候亂塗鴉。可今天我總想寫點什麼。最後落在紙上的竟是個安字。我不知道代表了什麼,但感覺到些許的恐慌。

晚上我在噩夢中驚醒。那噩夢也不過是五年前最最真實的一幕。我的父母倒在血泊里,夢裡面,安晨收起他的槍,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接著,他拿槍指著我的眉心。彭的一聲……再後來,我從血泊里爬起來,照鏡子的時候看見一個滿臉是血的魔鬼,我怕極了,想叫卻叫不出聲音來。

我在進入組織的頭兩年夜夜做著這個夢,醒來的時候真想毀了這個世界。然後漸漸的,夢離我遠了,今天卻又回來。

我一身的冷汗。醒來時候那鏈子赫然的躺在桌上,我負氣的將它扔在地上。兔子晃著尾巴過來,將鏈子用嘴巴銜起來,放到我腳邊。我無奈,把鏈子扔進了包里。

安晨的心情似乎不錯,他甚至在上飛機的時候主動替我拎行李,我在飛機上被空調凍的打噴嚏的時候主動替我蓋毯子。

但夜裡的那個夢,又讓我萌生了對他的敵意。

飛機在上海中轉。在機場我和他大吵了一架。是為了兔子。

安晨說,「你知道帶一隻狗出去比帶個人還困難么!」

「我不管。」

他氣的差點揍我一頓。最後還是我妥協了,因為給寵物辦出境手續的繁瑣程度的確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把兔子寄存在寵物店。它的眼神像向在和我說,「去玩兒吧。不用管我。」

我拍他腦袋,心裡想,「又要沾一手的血。玩什麼玩兒。你當人的世界和狗狗的世界一樣簡單么?」

上了飛機我才知道,目的地是斯德哥爾摩。我記得斯德哥爾摩的天,那麼藍,水,那麼清。天上的雲印在地上的水裡,真的像梵高的畫兒。想象力與自然的超親密接觸。我在一家古堡造型的劇院里演出過。我彈鋼琴,歐陽飛拉小提琴。那年我15歲。離噩夢還有三年。

我開始後悔,甚至坐立不安。不想去那裡殺人。在這世上,我總得為自己留一片凈土。

飛行的時間算不上長,八個小時。將將夠睡一覺。我一直閉著眼睛,飛機從東半球跨越到西半球。我的心越來越涼。

那年來斯德哥爾摩,扎著很傻的辮子,挽著歐陽飛的胳膊奔在斯德哥爾摩夢幻的街道上。在家裡的時候,總「偷偷摸摸」,早戀畢竟不算光明正大,跟著樂團演出去國外,我們倆的心就跟飛起來似的。

我還記得當時他帶著我去賽格爾廣場附近的一片花海,我從沒見過那麼美的地方。那花我叫不出名字,一大片一大片的紫色、粉色、白色。風一吹,遠處看去真如波浪一般,隨風起伏。而空氣里瀰漫的香味,讓人沉浸之中忘卻所有。

有個攝影師要給我們拍照。

我一直不太喜歡拍照來的。但攝影師也是個中國人,好像不比歐陽飛大多少。我們也算他鄉遇故知,便同意他來拍。

他話不多。但端相機的樣子好認真。許多年過去了,我全然不記得那個攝影師長的什麼樣子,卻記得他的格子襯衫被風吹起來,不聽話的飄,陽光下的他,倒是個耐看的男孩子。

拍完了他找我要Email,說要把照片電郵給我。

歐陽飛跟吃醋似得攔在前面,匆匆寫下了他的電郵地址便拉著我走了。

為此我嘲笑了他好久小心眼兒。

後來歐陽飛並沒有收到照片。他還說,「那拍照的傢伙一定是對你有意思。」

一晃這麼些年過去了,我望向機艙外,彷彿看見那年自己的笑臉帶著艷陽的光芒照過來,於是,眼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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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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