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代掌(一)
徐瑾將白布纏繞在沈宴高高的髮髻上,在眾人八卦的眼光下細細打好一個結,收手垂眸看她,那個撒嬌的姑娘已經不在了。
眼前的沈宴又回到當初重逢的那個模樣,故作沉穩得可怕。
「我等你回家。」
他鄭重說道。
他們的家在徐府,在江城。
千帆過盡,終有一日能重回最開始的日子。
……
「這是蘇州知府上的摺子,關於夏糧的問題。前些日子發大水淹了許多村落,百姓流離失所,官府開了糧倉接濟。」
「這是西域日常巡防的摺子。」
「這是御史公文和南北才子對峙賭詩書的信文。」
龍椅桌案上堆滿了摺子,幾座小山似的摺子壓在沈宴的心頭,她看著便覺得腦仁一疼。
如今她既要守靈還要看顧辰妃,現下又要處理政務,自認不怎麼聰明的沈宴體會了一把趕鴨子上架的感覺。
她聽著王煥之分明別類說著摺子的來源和內容,心下佩服,不由說:「既然你處理得清楚明白,為何不繼續?」
「因為我不是皇室的人。做多錯多。」
王煥之將最緊急的一封摺子遞給沈宴,淡淡道。
沈宴攏眉看了看,眼神猛地沉了下來。
「阿史那部族蠢蠢欲動,你有幾成把握?」
這封摺子寫得潦草,但所寫的內容實在令人心驚!古周重視農牧,多步兵騎兵戰甲兵,比起馬背上的阿史那部族,文化強盛而騎兵不足。
一旦阿史那部族乘著國喪的空子入侵,那後果不堪設想。
「我手下練兵絲毫不懈怠。只是阿史那部族練出了一支黑色戰甲騎兵,威力無窮,在草原上威名遠揚,其他的部落都叫他黑沼。原本打算與陛下商議,但陛下病危,只得拖延至此。」
王煥之說起正事來便沉下了一身的氣質。他眉眼淡淡的,一絲都看不出當年是殺伐果斷的將軍出身。
若說他是個江南書生,也是信的。
「先帝剛剛駕崩,朝中局勢不明,若是阿史那部族在此刻侵犯疆土,趁火打劫,便會無比糟糕。」
沈宴敲著桌案,沉思著說道。
世人都貪慕至高無上的權利,可是這至高無上的權利往往象徵著要承擔很大的責任。
皇帝享受榮華富貴,也肩負天下人。
這樣繁多冗雜的政務便只是看著就心累。
「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現在是夏天,阿史那部族按照往日的管理須得牧羊放馬,沒有多餘的精力。我們需要擔心的是明年春天。」
說到這裡,王煥之眼神鄭重起來說道:「阿史那部族是草原上的民族,到了春天,草肥河美,加上積攢了一個冬天的物資,足夠支撐他們入侵邊疆。」
沈宴歷史學得不錯,也清楚如果部族入侵將會帶來什麼後果。
胡人亂華,大批大批的世族只能向南牽去,人的尊嚴在這時候便會成為一個笑話,沒來得及逃走的漢人成了兩腳羊,不是人,只是食物。
沈宴暗自下定決心,她雖沒有足夠的才智能夠將國家治理安穩繁華,但她絕不能讓史書上五胡亂華的場景重現在這裡!
「領兵打仗還得靠你。阿史那部族的事情,你多上心,這是事關整個天下百姓的大事,並不是邊疆一城的榮辱。」
沈宴素著一身白衣沉下臉來說道。
她雖不是真的公主,也有一顆大愛的心。
「臣自當領命。」
王煥之拱手道。
他接著將桌案上一些摺子分門別類講給沈宴聽。告訴她哪一些需要立馬批改,哪一些需要跟六部官員商議。
王煥之看著沈宴認真聽講的眼神突然驚覺,原來他已經許久沒有這樣跟沈宴心平氣和地坐在桌案兩邊說著話。
此時雖然情況緊急,倒也是難得的。
「這些都是先帝葬禮需要遵從的禮制。你現在身份特殊,雖然只是長公主,但你代掌朝政,品階算是超一品,便得以最高的禮去領眾人守靈。」
王煥之說著,便將手邊一本厚厚的摺子放在沈宴面前。
他說的十分在理,沈宴一早便想到了這些,此時倒也十分坦然地打開摺子,仔細看了兩眼。
「這些我都明白了,還有什麼緊急要處理的事嗎?」
沈宴合上手中的摺子,抬眸淡淡問道。
她如今已然能夠十分坦然地面對王煥之,此時說話的神態語氣都彷彿是在和一個朝中臣子說話,既不生分,也不過於親密。
「嗯。其他的事情我會幫你處理好的。你只需要做好自己。」
王煥之搖了搖頭,回道。
他顯然是不願意讓沈宴知道什麼。只是這個不願意背後的理由是什麼,便值得推敲了。
「這個自然。秦王掌管朝政多年,比我有能力,有手段。這些事情交到你手上,我很放心。」
沈宴爽朗地一笑說道。她這句看似無意的話彷彿一把刀,直直插入了王煥之的心。
「你不必故意說這些話來氣我。」
王煥之揣袖站在原地看著她,抿嘴回道。
沈宴彷彿是一隻刺蝟,只有得到她全部信任的人,才能看到她柔軟的一面。否則她會用全身的刺來傷害你。
曾經他自以為將沈宴的刺拔掉,讓她變成了一個溫婉的人。
可惜當時不懂,現在他懂了,卻來不及。沈宴根本沒有拔掉她的刺,她只是放下防備,將柔軟的一面給了自己。
「既如此,我們便來說些別的吧!」
沈宴淡淡笑了一下,絲毫沒有被戳破的窘迫。
她淡眉輕畫,柔軟精緻的臉上全是防備。
「我之前問過陛下,他並不知情,折磨她是默許,但沒有人害她。」
沈宴口中的她,是康和帝姬。只是此時身在紫宸殿,隔牆有耳,便只能說她來代替。
王煥之嘲諷地笑了一聲,眼神無比冰冷。
「他是沒有下毒。但是康……的死和這冰冷的皇宮脫不開干係!若非當年她被暗中針對,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
王煥之咬著牙狠狠說道,眼角泛著紅,顯然是怒了。
皇帝輕飄飄一句沒有下毒,便想將一切都翻篇嗎?做夢!
「我在宮中查探多時,根本找不到多餘的線索。可我也同她一般,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