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撿活人

李秋喜上前一看，發現，竟是個人。

不過，這人不像是被水衝下來的屍首，也不像是撿屍人，因為他的頭腳逆河而上。

李秋喜將臉朝地的人翻過身來，伸手擦掉他滿臉泥污，手落他皮膚之處，竟是熱的，這倒使她分外驚喜。

她將手放到他鼻息處，有呼吸。

李秋喜不禁喊道：「二蛋，這人活著，他還活著！」

二蛋也是高興，跳著腳拍手直笑。

李秋喜將二蛋脫下來的衣服沾了水，這張人臉在她細緻入微的擦拭下，漸漸現出原型，她驚訝的合不攏嘴。

好好看的一個年輕男人，劍眉入鬢，眼瞼毛扇子似地垂下來，投出兩彎扇形陰影，蒼白乾裂的唇緊緊抿著，恐是因為飢餓的原因，臉部肌肉凹陷，但難掩他帥氣俊朗的輪廓。

李秋喜將他慢慢扶起來，將壺口對準他嘴邊，可惜，他沒有飲水意識。

情急之下，李秋喜先用濕衣一角蘸飽了碗里的水，把他乾裂的嘴唇潤開，然後先自行含上一口水，用手把男人的唇齒掰開，嘴對著嘴的餵了一口下去。

果然有效，男人的嘴邊沒有溢出水來，那就是飲下去了。

她按照同樣方法，給男人飲下大約一瓷碗的水，漸漸的，男人有了反應。

「謝謝。」男人弱弱的聲音發出來，李秋喜卻聽得很清楚。

男人嘴邊有軟軟的熱熱的觸感，他以為，那或許是誰的嘴唇，心裏面有點不好意思。

李秋喜扳起男人的腦袋，放在自己膝蓋上，輕聲道：「還要再喝點水嗎？」

男人又道了聲謝謝。

這次李秋喜能就著瓷碗將水給他喂下去了。

李秋喜道：「看你這樣子，定是餓壞了，我還有些粥食，喂你吃下去，你過會兒就能緩過來。」

男人閉著眼睛搖了搖頭，「不要，浪費，糧食。」

李秋喜笑了笑道：「看你這人，不吃飯豈不是浪費生命，你要是能活下去，就這體格子，得掙多少口糧？」

男人忽然抿了唇，滿臉傷感。

李秋喜道：「我哪句話說錯了？」

男人牽了牽嘴角，像是苦笑。

李秋喜叫二蛋過來幫忙給他當枕頭，自己將豆粥盛了半碗出來，挖出一勺往男人嘴邊送去。

男人忽地偏過頭，不肯張嘴。

李秋喜道：「我這粥里沒放毒，吃點吧。」

男人勉強把眼皮欠開一條縫，虛弱道：「我是，廢人，不要浪費，糧食，你，行行好，就，就把我包里的，糧食，幫我送，送給我，家人。」

李秋喜心酸的不行，這是個什麼年代，竟有人寧願把自己餓死，也要把糧食省下來留給家人。

對面前的這個男人，李秋喜又心疼又可憐，你自己命都要沒了你不知道嗎。

李秋喜輕嗔道：「你不知道，你的命對你家人更重要嗎？今天你吃也吃，不吃也得吃，你要是不吃，我們還有倆人，就陪著你一塊兒死在這兒吧！」

李秋喜含著淚把話說完，將一勺粥硬生生懟進男人嘴裡。

男人將粥咽了下去，輕嘆一聲：「真香。」

李秋喜倍感欣慰，伸手將眼淚一抹，笑道：「你說你這人，幾天沒吃飯了這是？」

男人抬起眼皮看了看李秋喜，扯著嘴角艱難的笑了一下，道：「妹子，你咋哭了呢？是不是我把，你的口糧，吃沒了，我就說，我不吃，不吃……」

李秋喜打斷他道：「這幾天，光看著撿死人的，我是沒想到撿了你這麼個活的。人家想活的活不成，偏你這個人一心求死，我是不明白你為啥想不開？」

男人道：「我不是不想，活，我是怕浪費糧食，一個，廢人，吃了糧食，有什麼用？這個年月，不允許，廢人存在。」

李秋喜氣不過，隨手往男人腿上一捶，哽咽道：「說什麼廢人廢人的，天生我材必有用……」

她話音未落，只見男人狠狠皺了一下眉頭，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

李秋喜急忙將男人寬大的褲腿挽起，直見男人小腿腫脹的青筋可見，被看不出原色的繃帶系著，血漬跟泥污一起裹覆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