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選擇
霍青時跪在地上,手腕上腳腕上的鐐銬讓她疼痛難忍,可是這個時候,她仍然面帶笑意,雖然這笑意被疼痛折磨得已經扭曲。
真好啊,她還能活著見到這幾個故人。出生入死過的陸曜,從小養到大的霍青楓,還有懷揣著各種情緒,說不清道不明,就是糾纏不休的陸閑。她在地牢的時候,多少次都以為自己要死了,以為自己這一世也要英年早逝,還感慨過這個死法沒有上一世利索,如今能活著走到現在,見到她想見的人,她沒有理由不開心。
陸安帶的人馬很多,比當年霍豫立帶進宮的還要多。霍青時在地牢中得知,這些兵馬都是當年年國舅倒台之後,裴天煜從他那邊收回來的。早在霍青時十歲那年的秋闈狩獵時,她就發現,年國舅從軍中和監牢服役人員中,偷偷抽調人手組成軍隊,後來因為年國舅的轟然倒台,她沒能順藤摸瓜找到這些軍隊,原來是被裴天煜收走了。
可見當年盯上年國舅的,遠遠不止一個霍青時。
有了這些兵馬,陸曜陸閑和霍青楓三個人很快就被挾持,這四個人跪在青石板上,跪了一排,每個人都戴上了霍青時同款手銬腳鐐,嘴裡塞著布團,間隔一人距離,身後都有士兵,刀架在脖子上,像極了行刑。
陸安很想一聲令下將這四個人都殺了,看到這四個人腦袋點地,無疑是他現在心中最大的願望。可是他不能。他要按照自己和裴天煜的計劃,等裴天煜和裴生在外放出陸閑篡位的消息,等裴生入宮報信,才能出手。
他不能當那個謀朝篡位的奸臣佞臣,他要當那個護駕不急,將亂臣賊子斬殺,最後不得已登上皇位的那個明君。
裴天煜和裴生遲遲不到,陸安也覺得心中煩悶,看著霍青時和陸閑隔了一個陸曜還要遙遙對望的樣子,更是怒火中燒,氣不打一處來。正是這時,他邪念一動,低頭吩咐了些什麼,便坐在了椅子上,靜等好戲。
不多時,幾個帶刀侍衛將霍青玉押了進來,一見霍青玉,這邊四個人都眼中冒火,死死瞪著陸安,霍青時更是唔唔不止,想要將口中的布團吐出,卻無能為力。
「三、三哥?」霍青玉原先還在掙扎,一瞧見跪在地上的霍青時,立刻愣在了原地。陸安擺擺手,押著她的幾個侍衛都散去,只留她站在霍青時等人面前。
霍青玉再見霍青時,只覺得恍若隔世,她這幾日沒有一天不在想霍青時,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不知道自己在霍青時心中算什麼位置,也不知道應不應該把霍青時回來過的消息告訴陸閑。這些日子她有多糾結,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是這個時候,瞧見遍體鱗傷的霍青時,聰明如霍青玉,哪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知道霍青時行蹤的只有一個裴生,有意傷害霍青時的,只有一個裴天煜,她竟是信了奸人,為他人做嫁衣,把自己的至親出賣了!
「三哥!」霍青玉跪在霍青時面前,嚎啕大哭,抱著霍青時的手小心翼翼,顫抖個不停,卻不敢用力,生怕再傷到霍青時,「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
霍青時聽著霍青玉的哭聲,和聲嘶力竭地道歉聲,心口如撕裂一般疼痛。這是她從小捧在手裡的妹妹啊,是她親手帶大的孩子,那感情,不是旁人能相提並論的。和霍青玉爭吵那一回,傷了她的心,在地牢夜深人靜之時,她也曾想過會不會是霍青玉出賣了自己,可是被青玉背叛的痛苦,都沒有此時此刻看著她嚎啕大哭的痛苦強烈。
她霍青時的妹妹,應當是錦衣玉食,行旁人不能行之路,做旁人不能做之事,應當是勇往直前,無後顧之憂,無論何時,都謹記自己背後,有霍青時在保護。可是現在,她徒然地看著霍青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連伸手去抱住她的能力也沒有,連說一句話安慰她的能力也沒有。
她只能哭,只能不斷地流眼淚,才能抒發自己心中的鬱結,才能讓自己勉強好過一點。可是這樣遠遠不夠,她想要站起來,她想要站在霍青玉的身前,她想要告訴霍青玉,不管什麼時候,自己都是她的三哥,永遠是她的三哥。
陸安厭煩了這場姐妹相擁而泣的大戲,他抓霍青玉來這兒,不是為了看苦情戲的。他點了點頭,身邊的一個小廝立刻將霍青玉拉開。他動作野蠻粗暴,霍青玉卻渾然不覺,只是不想和霍青時分開,還掙扎著朝霍青時爬去。
霍青時怒極,瞪著陸安的雙眼幾近決眥,她怒吼著,咆哮著,可是什麼話語都被那布團擋住,成了干吼。此時的她,雙目滴血,臉色通紅,臉上的淚痕未乾,新的淚滴又流了下來,這樣的她如困獸一般,徒有憤怒,卻無可奈何。
陸安不去看霍青時,反而朝霍青黛走去,站在了霍青黛身後,開口道:「你現在演什麼兄妹情深,也沒有意義了。霍青時是怎麼被抓住的,你心裡最清楚不過。」
霍青玉頹廢地坐在地上,她掙脫不開,哭得聲音嘶啞,毫無辦法。一聽陸安的話,她的眼淚又如決堤一般湧出,捂著臉跪坐在地上,嗚咽不止。
「霍青時斷了兩根肋骨,五臟六腑也受了內傷,頭部也有重創。她現在能跪在這兒,是因為強行續命的湯藥。」陸安悠哉游哉道,「而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若是你將她回到遂國的消息告訴旁邊這三個任何一個人,或者不將她的行蹤泄露給裴生,那麼她就不會如現在這般凄慘。」
「你說這件事結束之後,霍青時還能活多久?一年?兩年?一個月?兩個月?我看連一兩天都懸。」
「不過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陸安笑著說。他努了努嘴,退後幾步,旁邊一個侍衛將佩匕卸下,塞進霍青玉手中。
就聽陸安悠悠道:「我知道你喜歡陸閑,我們來玩一個遊戲。若是你親手殺了霍青時,我就放陸閑一條生路,並且讓他不能休妻,你們兩個仍然是一對鴛鴦。反正霍青時也活不了多久,你現在殺了她,反而是給她一個痛快。但是這麼做陸曜會死,霍青楓會殘廢。」
「若是你親手殺了陸閑,我就找全天下最好的大夫來給霍青時醫治,不管花費多少銀兩,多少時間,我都保證給她最好的醫治。但是這麼做霍青楓會死,陸曜會殘廢。」
「若是你親手殺了陸曜,那麼陸閑也會變成殘廢,霍青時仍然能夠得到很好的治療。他們兩個苦命鴛鴦雙宿雙飛。」
「若是你親手殺了霍青楓,那麼陸曜、陸閑、霍青時都不會死。」陸安對自己這個提議非常滿意,於是笑得大聲,「你覺得怎麼樣?你選擇誰死?」
霍青玉扔了匕首,痛苦地縮成一團。方才陸安已經將她出賣霍青時的事情說了出來,她一抬頭就能看見陸曜、陸閑和霍青楓不可置信的表情,和失望的眼神,她承受不了這些,卻知道這都是自己罪有應得。
於是她喃喃說:「殺了我……你殺了我,放了他們。」
陸安嗤笑一聲:「你在開玩笑么?你死了對我有什麼好處?你死了,這個遊戲可就不好玩了。我倒要看看,你會選擇養你長大的霍青時去死,還是你的心上人陸閑去死,或者是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的哥哥霍青楓去死。」
「哦,或許你會選擇一個和你沒有太多交集的人。」陸安看向陸曜,意味深長的一笑,「對吧?我的好二弟。」
他們幾個都不能說話,可是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好象是能將陸安當場殺死一般銳利。奈何陸安根本不在乎這些,他已經走到今天這一步了,已經不知道什麼叫作得饒人處且饒人,更不知道什麼叫做善良,什麼叫做無辜。
在他眼中,現在有的,只有阻擋他登基的人,只有他的敵人、仇人,再無其他。
他是裴天煜的孫子,繼承了裴天煜的狠辣,卻沒能繼承裴天煜的聰慧,他是裴皇后的兒子,繼承了裴皇后的陰險,卻沒能繼承裴皇后的智慧。他有的只是一腔怒火,一腔能夠燃燒所有人的怒火。
「若你不選,我就會一個一個把他們都殺死。」陸安見霍青玉遲遲不動,便威脅道,「就從霍青時開始。」
話音剛落,霍青玉便撿起了匕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沖他道:「你當真會信守承諾?」
陸安很滿意她的表現,於是點頭應允:「自然,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霍青玉點頭:「好……好!」
霍青時慌忙搖頭,她不願霍青玉做出任何選擇。這是要背負一生的罪責,雙手上染了血,便再也洗不掉!
卻見霍青玉蒼涼一笑,沖霍青時跪下磕了三個響頭,直磕得額頭冒血。這才站起身來,揮舞著匕首,卻是朝陸安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