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咬鉤餌不存
此時天色也稍晚,夕陽已懸於西山,二人略一合計,便決定暫且留宿一晚,等第二日清晨再趕路。
在小二的引領下,楚升與燕不凡回返房中整歇,也算是解解乏,洗洗塵。
楚升卻是依舊在床上打坐練功,他自身的混元功已到大成境地,現在主修的則是紫霞與寒冰,每日總歸是要花費不少的心神在這上面。身懷神功不等於就天下無敵手了,時時勤修體悟是必須的,練功非是急於一時一刻就能有所得。
雖說若是以常人思忖,那怎麼著也應當是要藏匿行蹤,閉關上個十年二十年,等到功法大成,天下無敵後再肆意行走。但實際上這不免乏味,且人這一生,不過就寥寥百年,年少行走江湖與在不惑之際行走,這份心性與感悟都決然是不同的。
最多彩的年華,當然更應當行多些路,見更多的人,而不是閉門造車。
窗外三更號敲響,楚升也逐漸收功回神,口中吐出一股濁氣,剛要解衣躺下,卻驟然聽到遠處鼓雜訊響,似是刀劍振振。
眉頭一挑,自取了長劍在手,楚升推門而出,臨側的燕不凡也剛好踏出,見到楚升便笑,「我正巧也要來問問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這深夜何處吵鬧呢。」
「長夜難寐,便走一遭吧。」
二人提勁翻窗,腳尖在飛檐虛點,迅速如同兩隻夜梟穿梭在屋舍瓦檐之間,朝著不遠處嘈雜一處飛去。
離得近了,便足以看到四下拼殺的人群,刀劍相擊,痛呼怒罵聲聲不絕。
兩方人手,一者據屋而守,艱難抵抗;一方身著黑衣,訓練有素,固執一次次發起攻勢。
楚升與燕不凡身處局外,俯身在屋舍上掩息藏影,因此縱觀全局,反倒是心思明晰,見守方漸漸勢頹后縮,不斷放棄前方院落,漸漸往一處聚集。而那院落內,又有人影綽綽,他卻心裡有些起疑,低聲道:「恐怕並非是這麼簡單...」
「這些人在引君入翁...」燕不凡眯眼點頭道:「那房間中有兩人,一個是難得的好手,一個...似乎只是一普通人。」
燕不凡口中的好手,自然是以他的標準來看,足以和自己相比的人物。
他朝著前方點了點,「而至於這些人...有六個人,氣息悠長,精光斂目,也非是凡手。」
「而屋外那群人,若是沒有底牌,那恐怕進來就再走不脫了...」
外面刀劍鏗鏘,那點著明燈的屋舍當中,也真如燕不凡所述,正有兩人對坐。
一人坐在桌前,似是有些坐立不安,怔怔看著窗戶,額頭見汗。而在他對坐之人,身形隱藏在兜袍當中,雙臂環抱在胸,兩眼微眯似乎是在假寐養神,安然自若的樣子極為惹得人矚目。
「錢壇主,不必如此坐立不安,此次我親自到來,正是要將這些無家之犬一網打盡。」許是對方猴急的樣子實在難看,他聲音低沉沙啞安慰道,略微抬了抬頭之間,面上一道疤痕在燈火的映照下極為明顯。
「此次教主身在處州,無暇顧及本州事,這些宵小才乘此機會四處撕咬,欲圖在本州動搖我神教根基,實則只是螳臂當車,根本不足為懼。」
那錢壇主額頭滿是汗水,只是不斷的點頭,可面上的擔憂惶急之色依舊沒有改變,等了片刻又忍不住試探道:「外部有您主持大局即可...我這邊,可否先往暗道內暫避一二?」
「呵...」其人冷笑出聲,雙眼微微眯著,語氣也是變冷,扯下遮掩的外布,搖頭譏諷道:「錢莆,你可真是怕死呵。」
錢莆乾笑不已。
「可你領了我教金壇羅漢職,那便須有這份為神教獻身的明悟,身亡不是死,法身入佛土,有千年新福境,又有何可懼?」
錢莆從懷中掏出紋著金絲的綉帕擦了擦汗,如同小雞啄米般的點頭稱是,心裡卻痛罵不已,暗道這人怕不是個死心眼?
不怕?他如何不怕?自己乃是并州數一數二的豪商,雖然身居這小小平台鎮,但其實這半個鎮子的產業都在他名下,在此處他就是土皇帝,真正的做到跺個腳,半個鎮子都晃三晃。是以他享受這種姿態,也是寧為雞首不為鳳尾的心思,便一直居於鎮上。
自己這般身份,豈是這些個江湖短命賤格鬼能比的?豈是說死就能死的?
也是自己糊塗,一時衝動便入了個勞什子的三基教。
每每想到這裡,錢莆不免便長吁短嘆,這算是他一生作的最差勁的投資了。
上了賊船,再想下船,便沒有這麼簡單了。
兜頭便是十八壇主羅漢之一的金壇羅漢位砸下來,名上倒是好聽,可實際上卻就是為教派組織活動提供錢銀的送財童子,而他這個金壇羅漢則是「真-送財童子頭頭」。
若只是破些錢財倒也是算了,可最近便幾近詭異了。
身在金壇羅漢位,他的職責其實就是與教派配合,拉那些豪族商賈入壇,到現在也算是拉了有二十多號并州商人,掌控了整個并州商行。可最近,那些入了金壇的商賈,便多有身死,或是馬上風、傷寒風病等等,各式五花八門的病例死法,近幾日光景便死了有六七個大商賈。
錢莆當然是個機靈人,不然也不會坐擁豪財,他第一反應便是心悸,只感覺有一張無形大手朝著自己這群人籠罩來。
而後便簡單了,略一上報,對方雖然手段隱秘,但也不免泄露,而後便撕破了偽裝,直接動起手來襲殺,又死了三個豪紳。
算一算,他金壇前十位的并州商人,便去了有八九個,至於家中豪財,自然是不翼而飛了。
再殺下去,便到了自己頭上。
理所當然的,他這個半分武藝不同的羅漢自是求援,便有此次情形。
眼前這人,錢莆自然是不認識的,只知道在教中似乎來頭頗大,在江湖也是有響噹噹的名號?
「勿驚,勿驚...我地煞刺在此,保你的性命還是無憂的。」這人誇下海口,將事一把攬過。
這話不過只是為安他心才說的,錢莆自然是個人精,哪裡想不到?
至於目的...怕不是作餌只是借口,他們這是想殺豬吧?
怕不是外敵來襲是假,一切只是一場戲而已,為的就是磨刀霍霍向豬羊?
心裡揣度了一通,錢莆又覺得應當不是如此。
可既是如此,他依舊在心裡誹謗不已,自己平日里沒少捐錢捐物,家底都快搬空了,結果現在還要被當做誘餌引人來殺?
他平日里裝模作樣,在自家鎮外莊園里釣魚養性,又不是傻的。
那魚兒上鉤后,魚餌還有活著的道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