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冰釋
千峰競秀的普什山,以亘古不化的雪峰為屏,以綠野萬頃的草原為毯,生活的煙火裊裊升起,山下的村莊寧靜而祥和。
木屋旁,山花爛漫間,玉白與炭灰這兩種不同的人生色彩竟然奇迹般地依偎依靠在一起。
俊美不凡的炭灰青年捏孔吹起九曜玉笛,輕快悠揚的笛聲響徹整個山谷,因身體虛弱的白衣女子放下所有的顧忌與矜持,將螓首輕輕依偎在他的肩膀上,靜靜地聆聽著悅耳的笛聲,彷彿回到了兒時美好的光景。
「我爹娘也喜歡南疆,常常帶我躲進這深山老林中,與日月星辰為伴,與笛音歌聲洗滌心靈,做最有煙火氣的人,這一直也是我的夢想。」
絕美的清冷女子難掩病弱憔悴之態,她啟唇講述著,清眸滿懷對過去的眷戀與未來的憧憬。
炭灰青年不禁望之而生憐,他放下九曜玉笛,將披在她身上的大氅緊了緊,生怕有風露鑽進來。
「力欽,你別難過,你已經儘力了,普什宗的道醫們都束手無策,可能我舒晴福薄,還好我早早地將梵音宮諸事徹底交由蕭音音處理,讓她暫攝宮主之位,梵音宮也在她的帶領下加入了滅火盟,為乾坤正道出一份力。只是有一件事,我信口開河了,沒有幫你一起除了你的仇人九幽冥王,對不起。」舒晴第一次顯露出對生的渴望,與對他強烈的眷戀感與愧疚之色。
這讓炭灰青年動容不已,否然道:「晴兒,你別這麼說,一直以來我都與你背道而馳,可你總是默默地信任我支持我,在你眼裡,我哪怕是個錯誤,你永遠充著濃厚的耐心去尋找這錯誤背後的答案。」
他摩挲著琅琊仙刀刀鞘上綉著的紫藤花,直抒胸臆道:「秋水離開我,我愧疚大過不舍,而你若是真的離開我,我的世界該是一片灰暗,好像我的餘生就此終結了。」他的不舍情緒如決堤的洪水泛濫心田。
面對表達心跡的扈力欽,她清眸中交糅著疼惜與不舍,動情地說:「豎心旁著青,舒心亦伴欽,舒家晴女情予欽。」
扈力欽聞言自是心領神會,他悵然一笑,迎著日光拂面,淺淺親吻白衣女子的額頭,那一刻是多麼動情的畫面。
許是動情的緣故加重了蔓延心肺肝腸的情蠱,蝕骨灼心之痛登時爆發出來,痛得舒晴全身癱軟,冷汗涔涔,但是她不想扈力欽擔心,一直倔強地強忍著來自身體的疼痛。
扈力欽能夠感受到她因為病痛而身體傳來的顫抖,將她緊緊摟在懷裡,急到語無倫次道:「晴兒.....晴兒....明明看你很難受,我卻沒辦法代替你,我真的很無助.....晴兒....」
「哥哥,姐姐好像很難受,給她喂些羊奶吧,阿帕說喝羊奶可治百病。」一名十二歲的清秀女
孩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羊奶遞到扈力欽的跟前,她身後緊隨而來的是她的母親。
那婦人懷裡還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女嬰,連忙附和道:「是啊,喝點羊奶會好一些。」
礙於他們的好意,扈力欽緩緩為舒晴餵了兩口羊奶,誰知還沒下喉,一口黑血混合著羊奶吐了出來。
「力欽.....」
「扈師兄.....」
正當扈力欽手忙腳亂、束手無策之際,兩名青年連聲叫喚著自己,他抬首望去,竟是葛胤與使君子,而他們的身後還有一位漫步而來的美艷女子。
扈力欽循聲望去,怔然道:「葛胤、使君子、音音姑娘...你們怎麼來了?」
蕭音音徑自蹲下嬌軀,對舒晴安慰道:「舒宮主,我蕭音音只是暫攝梵音宮副宮主而已,你可不能借著養病的借口撂擔子自己跑了。」言語中仍然是與之針鋒相對,但亦然體現對其的關切。
舒晴搖了搖螓首,準備說話時,蕭音音早已猜出她想說些勸服自己的話語,不禁截口道:「不必說那些無葯可醫的話語,雖說陰陽離合蠱自那唐柯死後,被施蠱者三個月內會肝腸寸斷而死,但此事並非毫無轉圜餘地,師尊知道你定不會為了活命而違背你對她的誓言去選擇男女雙修,眼下男女雙修已是回天乏術,所以她要你承繼當年逍遙門與梵音宮所修的禪道雙修法門陰陽離合功法。」說罷抬首對扈力欽正色道:「扈掌門,我聽貫亭說起,當年你與舒晴誤入梵音宮水火雙墓禁地時,是否拿到了陰陽離合功法的心法口訣?」
扈力欽想起當時只把此事告訴過葛胤,他大致猜到了此功法有利於解情蠱之毒,恍然一喜,頷首道:「是,此功法我還贈一份於貫.....葛胤,想他與你禪道雙修。」
經過多年的隔閡,扈力欽與葛胤難免在稱呼上有些生疏,被葛胤聽在耳里,心中莫名激動一把,許是意料不到人家還一直把自己當作兄弟罷了。
使君子欣然道:「如此甚好,扈師兄,何為道?何為醫,古語有云:道生一,一生化二,二生化三,三生化萬物。陰抱陽,生天地萬物,生聖,生賢,倶以從道而生,生生化化,無極無窮之妙哉。無極陰陽是太極也,陰陽與日月本就同理,陰陽離合蠱是將世間至陰至陽的兩種極端融合一人體內,一旦施蠱者離去,這陰陽自然失去了平衡,而陰陽離合雙修功法,是男女以禪和道兩種不同功法修行。舒宮主修習的是禪宗功法,扈師兄所修的上善九道與普緣心法皆是道家功法,你二人合練陰陽離合雙修,定能解情蠱。」
扈力欽聞言喜出望外,緊接著帶著舒晴與葛胤等人回到了普什宗,在一間小木屋內,與舒晴進行修鍊陰陽離合雙修功法。
長達二十天的閉關修鍊,最終功德圓滿,舒晴得以續命,且恢復了往昔的健康。
蕭音音與葛胤為二人護法,蕭音音不禁問道:「當年道陽真人傳你的太陰陽明雙指與太陰陽明神功,你是否傳於唐莧,與你共同修習呢?」
葛胤思忖道:「是啊,莧兒她指尖功法上佳,自從她棄暗投明后,我便將此功法傳授於她了。」
蕭音音淡然一笑,好奇問道:「青紫兩色乾坤石至今下落不明,你若是找到后,真的會以八顆乾坤石補齊唐莧的情魄與哀魄,讓她徹底想起你嗎?」
葛胤沒有一絲一毫地隱瞞,坦然道:「對,我要讓她想起過去,完完整整的去擁有自己的人生,不是因為想與她廝守一輩子,是因為這是我葛胤欠她蕭虹仙的。即便她不願意用乾坤石恢復兩魄,我願意餘生只為她一人畫地為牢,甘願為奴守護著她。」
這真摯的話語聽著很感動,卻讓蕭音音莫名傷感,而後她釋然一笑,彷彿已經將所有都看開似得,動容道:「耶律儼不願意見我,聽說他遁走海外,逍遙自在,愧疚於心,我欠他一份情債,你欠著蕭虹仙一份情債,真像師尊說得一樣,人出生於世,就是向著你前世的債主還債來的,經此一役,我也看開,你我之間或許只止步於師姐弟之緣。」
葛胤見蕭音音放下心結,豁達開懷的模樣,不禁為她感到欣喜。
此時此刻,扈力欽與舒晴雙雙出關,共同走出木屋,扈力欽對葛胤心懷感激之情,朝他拱手致謝道:「貫亭,我曾經那樣傷害你,你還能不計前嫌,助我與晴兒.....」
葛胤截口道:「不要謝我,晴兒是我表妹,我舅父唯一的血脈,我豈能不救。力欽,自從上次宋遼大戰,你有意讓我一局,我便已經原諒你了,仇怨是最可怕的蠱毒,會讓人癲狂,唐義林的一生就是被仇恨折磨致死,現在狄印也因仇怨入了魔,我們之間還要為仇怨互相殘殺到什麼時候?只要願意放下仇恨,何時都不晚?」
扈力欽燦然一笑,大步向前,坦誠以待,攤手於前,動容道:「貫亭,結義之情我扈力欽從未忘懷,你可願再與我並肩作戰?」
葛胤攤掌與扈力欽懸浮半空的單掌盈盈交握,兩人坦然一笑,泯去兩人之間一切恩仇。
翌日。
一座刻著三空道人的墓碑前,扈力欽虔誠跪拜三下,動容道:「師傅,力欽回來了,這次力欽洗清了所有污名,回來看您了。」
他匍匐叩首,續道:「凈火教虎視眈眈,徒兒未來還有一場鏖戰,但力欽無悔,因為我一直在走著一條你希望的道路,學會放下仇怨,拾起責任,做個頂天立地的乾坤男兒。」
如誓言般地話語從扈力欽口中說出,讓遠遠眺望的兩名老道士看在眼底,不禁感觸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