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兮情 第一章 兮情（一）
一
漫天飛雪，連城的十二月總是冷的這麼刺骨。
夜已經黑了，街道上看不到一個人影，空蕩的讓人越發感到哆嗦。
雪中，一把雪白色的油紙傘幾乎淹沒在白色的海洋之中。若不是雪白一片的傘面上還點綴著幾朵嬌艷的梅花，恐怕還真難在這漫天飛雪之下發現這把同樣雪白的油紙傘。
傘下，一個身影彳亍獨行。仔細看來，卻讓人不由得一驚。
這分明是個男人，卻長得比女人還要艷麗。烏黑的發，淺淺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紅潤的唇，白皙的膚。長長的黑髮隨意的披在雪白的頸脖後面，無處不在瀰漫著一種嬌艷的美。如果不是他身上這身男性化的服飾，恐怕有人都要忍不住驚呼一聲「美女」了。
他走著，烏黑的頭髮被風吹起。在這雪中，他好似一頓遺世獨立的天山雪蓮，那樣的安寧，那樣的不忍褻瀆。
可是，總有人容不得完美的美景存在。在這幅絕美的畫卷中，蹲在牆角的這個身影就好像是一滴不小心滴下的墨水。一點污漬，將這個絕美的畫面破壞的一乾二淨。
「你叫什麼名字？為何會蹲在此處？家在何方？」他的聲音也像女人那樣的柔美，好聽，
她是骯髒的，從她身上留下來的雪水，甚至都是黑色的。
她抬起頭，整張臉都泥濘不堪，一雙眼睛也瀰漫著渾濁的顏色，絲毫讓人感覺不到生氣。
她的聲音很細，有氣無力，「我是個被家族拋棄的棄兒，我沒有名字。你可以叫我怪物。」
「怪物？」他皺眉，「哪有女孩子叫這個名字的。」
從她已經初具雛形的某些部位來看，可以看得出她是個女生，
她不言，又重新低下頭。
他思索，隨即說道:「可願意隨我回家，做我的一位貼身侍女？」
她猛然抬起頭，眸中爆發出某種類似於被褻瀆后憤怒的神色。但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很快，那雙難得閃亮一次的眸子又暗淡了下來。
她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了。
……
風雪依舊，但一個人卻變成了兩個人。他的身後，多出了一個邋遢的背影。
二
張府，是連城首富張郊的家。當年他的妻子懷孕時，張郊希望是個龍鳳胎，所以事先給他們取好了名字。老大哥哥叫張樂天，老二妹妹就叫張樂兮。
可是，天不遂人願。龍鳳胎變成了兩個男孩，但張郊卻認定了這兩個名字不肯改動。所以，老大哥哥依舊是叫張樂天，而老二弟弟卻被冠上了那個女孩的名字——張樂兮。
……
「樂兮還沒回來嗎？」張郊手中抱著一碗熱茶，輕抿了一口，隨意問道。
坐於下位的張樂天是一個粗壯的男子，他就是張樂天，「弟弟他交友甚多，這次聚會也沒帶侍女僕從去，也沒人提醒時間，估計是玩的盡興才會回來吧。」
張樂天和弟弟完全是兩個類型的男人。
張郊放下杯子，眼睛一挑，看向門外。
「回來了。」
張樂天聞言也向門外看去，果然看到了那個背影。每一次看到，就算心中知道那是自己的弟弟，是個男的，心中也會不覺讚美，「好美」。
張樂兮放下傘，然後帶著背後的邋遢身影走進大廳，
「見過父親大人。」
張樂兮朝著張樂天微笑點點頭，「哥哥。」
張郊摸著鬍子笑道:「回來了啊，這次有沒有見到哪個中意的姑娘啊。」
「父親大人說笑了。」終究還是個靦腆的小男生，當中被提到這個問題，樂兮也臉紅了。
「樂兮，這是誰？」這時，張樂天才注意到弟弟身後站著的瘦弱身影。
「哦對了。」樂兮對父親講道:「父親大人，我在路上撿到一個女孩，看她怪可憐的，於是把她給帶了回來，想讓她做我的貼身侍女行嗎？」
張郊沒有在意，不過就是撿了一個侍女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叫什麼名字？」張郊問道，聲音很是威嚴。
可是，眼前這個邋遢少女根本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還是樂兮出來解圍，「父親大人，她跟我說她叫怪物。」
「怪物？」張郊皺眉，「怎麼能叫怪物呢？」
他想了想，最後拍板，「以後，她就叫達達吧。就給你當貼身丫鬟了。」
從此，張府樂兮公子身邊就多了這麼個脾氣怪異的丫鬟達達。
三
「達達，能幫我去倒杯水嗎？」
張樂兮坐在書桌前，抬頭吩咐道。他的性格使然，即使是吩咐丫鬟，也用的是請求的語氣。
被賜名達達的怪物早已經換上了一身丫鬟的衣服，身上臉上的污垢也被清理乾淨了。顯露出真面目的她，絲毫不弱於哪家的大家小姐。只是那雙本該湛亮的眸子，卻依舊灰暗。
「不要叫我達達，我不喜歡那個老頭兒的眼神，討厭他給的名字。」
身為丫鬟，卻沒有一絲作為丫鬟的覺悟。這也幸好是遇上了張樂兮這種主子，否則，還不早就被掃地出門？
張樂兮也不惱怒，只淺淺一笑，「你想叫什麼是你的自由，你要不喜歡叫達達，那，我叫你達姬可好？怪物那個名字，可是萬萬叫不下去啊。」
達姬似乎滿意的走去倒了一杯茶，奉到張樂兮面前。
張樂兮盯著她那雙死寂的眸子，眼中濃郁的興趣遮掩不住。
「怪物這個名字可不適合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用啊，這恐怕不是你的真名吧。」張樂兮忽然把他那張俊美到妖艷的臉幾乎貼到達姬面無表情的臉龐上，說道:「你身上肯定有什麼故事吧！能和我說說嗎？」
達姬毫不畏縮的用那雙死寂的眼睛和樂兮對視，冷淡的語氣讓樂兮的心彷彿落入冰窖般瑟瑟發抖:「我是個被世界拋棄的生物，我就是個怪物，所以，我說我叫怪物。」
說著，將臉抽離。作為樂兮公子的貼身丫鬟，若無吩咐，也沒什麼工作要做。於是，她就乾脆的坐在一旁的桌子前閉目小憩了起來。
張樂兮緩過神來，他看著達姬美妙的背影，妖媚的眸中興趣越來越強烈。嘴角勾起一道倔強的弧度，賭氣般的哼道:「我還就不信，挖不出你身上的故事來了。」
他的眼睛又看向書桌上一本好久沒有打開的藍皮書，「我的《塵世志》，又要多出一個精彩的故事了。」
風吹過，那本位於書桌表面的藍皮書被吹開了第一頁。
『塵世志』四個大字應該是這本書的書名，而在書名下面，還有這本書的作者署名——張樂兮。
四
轉眼間，冬去春來。
「父親，樂兮他的年紀也不小了。我這個做大哥的早就娶了，也該給他找個夫人了吧。」張樂天對自己的弟弟一向關懷，終身大事也時常放在心上。
張郊有何嘗不在意這件事情，可是自己那個小兒子眼高於頂，為他介紹的大家閨秀全都被他婉言拒絕，他這個當爹的為此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呢。
「唉……此事，還得你弟弟自己開竅才行啊。我這個當爹的，總不能強迫他吧，」張郊嘆息。
「可是，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父親大人你開口了，並且堅決一點，相信樂兮他也沒有立場拒絕吧。」張樂天也是好意，只是他腦中的封建思想自動忽視了弟弟的想法，一昧的認為為自己的弟弟找了個好媳婦兒就是對他好。
「這……」張郊也有些被說動了，「要不，你先把樂兮叫過來吧。」
……
半個多小時后，張樂兮房中。
丫鬟達姬正在擦著桌子，雖然依舊沉默寡言，但如果你仔細觀察她的眼睛，相比於幾個月前的時候，卻是靈動多了，至少，死寂已然不復。
樂兮看著達姬不再死寂的眼睛，內心的煩悶也消散了一些。
自從幾個星期前，達姬每隔一天就會出門一次，而當她回來之時，心情就會好上許多。眼神也變得越發靈動了起來。
樂兮走到書桌后坐了下來，雙手揉著太陽穴，臉上有著驅散不盡的疲倦。
達姬自然看見了，想要出言問問怎麼回事，但終歸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沏了一壺熱茶放到自家公子面前，然後就準備出門，讓樂兮一個人安靜的待一會。
「達姬……」樂兮叫住達姬，放在太陽穴上的手指卻依舊不停揉動著。
達姬聽見公子的召喚，停了下來，轉過身來曲身問道:「公子有何吩咐？」
聲音雖然依舊冷淡，但卻似乎多了幾分感情，不再那麼寒冷。
長久，樂兮卻沒有開口。臉上有著掙扎之色，好像是在醞釀著什麼。怪物也沒有不耐煩，只是安靜的等候著。
「達姬……」樂兮終於開口，問道:「你說……婚姻這種東西，若沒有經歷過刻骨銘心的愛情，真的可以泰然處之嗎？」
達姬抬頭，精緻的小臉上滿是呆楞。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也沒有經歷過婚姻。
樂兮卻沒有等待達姬的回答，而是自顧自的說道:「我喜歡聽故事，也喜歡把聽來的故事加以自己的修辭記錄起來，無論是悲劇，喜劇，只要是人生百態，我就喜歡在裡面找到我所要追求的東西。」
樂兮突然有些激動，他拿起被壓在最底下的那本名為《塵世志》的藍皮書，走到達姬面前遞給她翻看。
「這本書，就是我用來記錄所聽來的故事的。裡面記錄了很多很多個大大小小的故事，有真實的，有虛構的，有歡快的，有悲傷的。但無一例外，它們都是能夠給我帶來感悟的。」樂兮又將藍皮書從達姬手中拿下來，「而這裡面，我最喜歡的就是記錄有關愛情的故事。」
樂兮翻來其中一頁，「這是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
又翻開一頁，「這是牛郎與織女的故事，」
他不停的翻著，「這是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這是白素貞和許仙的故事……」
樂兮一口氣列舉了許多她聽都沒聽過的故事，
「這些故事，有真有假有喜有悲，但每個故事裡面都有一對令人羨慕的男女以及他們的愛情故事。」樂兮一把抓住達姬的肩膀，「我也想要有一個像他們一樣的愛情故事，裡面的男主角叫張樂兮。我本來決定將這個故事記錄下來作為這本《塵世志》的結尾篇，可是……」
樂兮突然無力的攤坐在椅子上，臉上出現了絕望的死灰色，英俊的臉龐讓人看著那樣心疼。
他繼續說道:「可是，父親大人他，非要我儘快找一個妻子。如若找不到，就要聽他的安排，娶了城主家的小姐。」
達姬默然，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位英俊到妖艷的絕美公子。她知道，如果他願意的話，立馬會有成千上萬優秀的姑娘排著隊要嫁給他，因為他實在是太好看了。
但是，他有著自己的堅持。他堅持自己心中所想，他想要一個完美的愛情。
而她，想要幫他完成這個心愿。
為什麼？
或許，你可以把這當做一種感謝吧。
「跟我來。」達姬輕聲說。
起身，便走向門外。
樂兮心中雖然疑惑，但還是跟了出去。
門外，達姬凝望著藍藍的天空，陽光照射在他烏黑亮麗的頭髮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高挑的身軀發育的很好，讓人不由浮想聯翩。張樂兮見過的美女數不勝數，但此刻單看到這一個背影，就不禁痴了。沒來由的。
「拉住我的手。」清冷的聲音讓樂兮清醒過來，沒有猶豫，兩隻手掌相印。
藍紫色光芒暴起，強烈的光華刺的張樂兮下意識用手遮住眼睛。
眩暈感不期而至，下一刻，樂兮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