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獻策
我猜到霍去病會來找我,所以楊檢來傳話時,我一點也不意外。
「殿下來了。」他好像在看書,竟氣定神閑,身上穿著嶄新的一套貼身內袍,手臂受傷處扎著繃帶,隱隱泛紅。
「方才議事你是不方便說,所以才說沒想好的么?」霍去病直奔主題,我搖頭,「我沒故弄玄虛,雖然當時再三思索,但事發突然,我是真沒想好。」
他意外一笑,放了書,正兒八經的跟我坐著說話。
「那你現在可有思路了?先說我聽聽。」他似是期待的望向我,我便也不再糾結,侃侃而談,「你今日的這兩戰,我都分析過,如果不採取兵分兩路的方式,而是集中兵力,將士卒按行伍數分為三部,第一部負責第一輪的戰鬥主力,相當於增員的衝鋒,二三部輔助,第二部負責第二輪,一三部輔助,由此類推。」
「輪流制?」霍去病邊聽邊對照時局圖認真思索,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我笑著點頭,「正是,這樣既可以讓衝鋒火力相對集中,又可以調動後盾力量協作,最重要的是,可以節省體力,讓一輪的士卒都有時間緩衝,恢復體力,這樣也能大大減少休整的時長。」
話落音半晌,他的眼神從時局圖挪到了我的臉上,神情已然全部理解,卻並未說話,投來的目光與之前已大不相同,我料不到他的態度,因此見他笑,也不敢放鬆。
「可行,明日起跟隨我指揮輪戰,聽我直接調遣。」
呼~我釋然,也不知為何方才緊張,然而緊接著下一刻,卻突然愣住——
不對!?!
他這個意思是叫我跟著他去前線?
「不可不可!!」我原地跳起三尺高,差點把案幾掀翻。
楊檢和赤生在外頭以為我們打起來了,都沖了進來,霍去病立馬揮手叫他們出去。
他皺眉看向我,「為何不可?你怕死?」
我忙不迭的點頭,「對啊!我可怕死了!我還沒戴冠成婚呢!」
霍去病立時無語噎住,「此戰本將經陛下授命全權領兵,一切皆要服從本將號令,由不得殿下。」
「為什麼呀?你幹嘛非得要我去?」我急的走來走去。
怕死我沒說假話,但我早就有計劃要趁這次突襲出走,若跟他一起上前線,豈不是日日在他眼皮子底下,哪還有逃走的機會?
我看他巋然不動,說一不二的模樣,知道怎麼說他都不會放過我了,憤忿的摔手就要走,霍去病起身拉住我,不小心牽動了手臂的傷口,本能的嘶氣一聲,低頭再看,傷口竟然又流血了。
「別碰瓷啊!你好好坐著不行嗎?」我無奈退了一步,暫時不跟他置氣,轉身見案上有沒用完的綳布,便叫他坐下,親自給他重新包紮。
他一面看我纏綳布,一面說,「其實我知道,長安臨行祭祀那次你是故意沒來,赤生說你懼見血,是老毛病。可現下正是用人之際,這個主意本就是你出的,你若不去親自協同指揮,到時出了問題你難道能全身而退?我既然敢用你,就不會害你。」
我擰著眉毛回頭看向他,心裡複雜的說不出話。雖然我從小在宮中早已把兵書當作嬉娛看的滾瓜爛熟,可這卻並不能保證我從中悟出的作戰方針是完全可實施的,畢竟沒真正上過戰場,純屬紙上談兵,也只有霍去病這樣膽大心細,敢用新人的將帥,願意同我一道承擔功敗垂成的後果。
大局當前,我明事理,然而有一些事,暫時不便對霍去病明說,說了他也絕不會同意,還不如依他所言,見機行事。
我偃旗息鼓的沒做聲,他瞅著包紮的差不多了,笑道,「多謝殿下親自包紮。」
我沒好氣的解釋,「我可不是關心你,只是不想讓外頭人看了,栽贓說是我害的,不然,血流幹了我也不管!」
「是是是~」他連聲迎合,怡然自得的喝了口案上的酒,我懶得跟他扯皮,認命的約法三章,「你執意要我跟著,我也沒辦法。但我醜話說前頭,是你要採納這個方法的,我可沒出主意,若不見效,我可不背這鍋。」
他笑的意味深長,「不會,男子漢大丈夫,應有擔當。」
接下來的幾日,簡直是我這輩子最艱苦的酷刑,不僅吃喝拉撒全部在沙堆里解決,還得在馬背上睡覺,有時候醒來之後,脖子疼的都扭不動,只能歪著脖子驅馬。最可怕的是,這幾天里,我連擦把臉的次數都不超過三次,那種皮革混合汗水的發酵臭味,奇迹般的從我的嗅覺里消失,導致我深刻懷疑自己已經被這些臭男人同化了。
抬首望望日頭,又到晌午熱得滴汗的時候了,整隊大軍在霍去病的帶領下,卻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一路驅馬疾行,還在往北深入。
赤生見我無精打采,遞上水和乾糧,怕我餓著,可我沒什麼胃口,怏怏的趴在馬背上,也不牽韁繩,全憑馬的方向感在跟隊。
「將軍,咱們可能遇上沙暴了。」熟悉地形的燕騎提醒霍去病,他也意識到風雲有變,轉頭提醒大家,「都跟緊點!別大意!」
話未說完,又是好大一陣風,隊伍里嘈雜起來,那風也愈來愈大,風中夾雜的細細沙礫,渾身亂鑽,不是脖子就是鼻子耳朵,連馬兒都眯著眼被壓彎了頸。
霍去病有些緊張,抽調有經驗的騎兵隨行外圍,以免遇上流動沙丘,不好施救。另外叫大家都下馬步行,讓馬身遮擋一些風沙。
「靖王!」前頭傳來的大呼被風沙吹的聽不清,赤生和我一樣,沒多餘的衣料遮擋口鼻,都不敢張嘴,就怕吃沙子進去。
我勉強眯著眼,霍去病抓著一塊頗長的白布,不由分說就往我頭上纏,「霍去病,你——呸呸呸!」我掀開紗布,本能的想說話,可才張開嘴,就撲進來滿口的沙子。
「快點把口鼻捂上!」他眉頭緊擰用手捂嘴朝我喊,緊接著偏頭大咳,我怕他著急,也顧不得他,二話不說就將臉裹了個嚴實。
而他的眼睛似乎被沙子颳得根本不敢睜全,眼睫毛上都蓋著沙塵,嘴皮也乾裂發白,嘴角抿出一條剛毅的曲線,堅挺的低頭扛著風沙的肆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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