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死去無知萬事空(二)
憑良心講,總指揮徐霞客和探險隊的隊長沈有容兩個人計劃非常周密,甚至連可能遭遇到的麻煩的細節也都注意到了。可是千算萬算,不如天算。麻煩還是來了!
出發兩天後,在這極寒的條件下,摩托雪橇就出了毛病,根本就動彈不了,成了一堆無用的廢鐵以及累贅。西伯利亞矮種馬的適應能力也不像人們原先期望的那麼強,不過,在這裡,動物仍然比靠燒油的技術工具更加靠譜。因為即使是半路上癱倒不得不射殺的牲口,依然是愛斯基摩狗愛吃的熱食物,反而能增強它們的體力。
1601年元月1日,當新世紀的曙光照耀在這片極地之前。他們分幾組向著極地中心出發。這支奇特的隊伍,起初出發時是五十餘人,然後是三十人,然後是二十人,最後只剩下了最後十個人,他們艱難地行進在沒有生命存在的原始世界的白色荒原上。
自始至終,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一個用獸皮和布裹住全身的魁梧男人,他就是探險隊長沈有容,他只露出鬍鬚和向外窺視的眼睛,如果有外人現在看見他,肯定會認為他活脫脫就是個野人。他用戴皮手套的手牽著一匹矮種馬的籠頭,馬兒拉著裝載得很沉重的雪橇,在他後面的那個人也是同樣裝束、同樣姿勢,後面又有一個,二十個黑點連成一條線在一片炫目的茫無涯際的雪白中向前艱難的移動。
夜裡他們鑽進特製的帳篷,迎著風吹來的方向挖一道雪牆給矮種馬避風,早晨又開始單調而艱難的行軍,他們周圍冰冷的空氣數千萬來第一次被吸進人體。可是,令人擔憂之事與日俱增。天氣一直很惡劣,他們一天走不了四十公里,往往只能走三十公里。
他們在忍受著這孤單沉寂的同時,還要保持著時刻的警惕。在這裡,每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可能變成危險。比如一隻狗跑掉了,一匹矮種馬不吃食了。以上種種跡象,都令人憂慮不安,因為在這荒無人煙的處所,任何物質的價值發生了可怕的變化。這裡每一種活牲畜的價值都提高了上千倍,甚至可以說是無法代替的。也許這次不朽的功業就繫於一匹矮種馬的四蹄,烏雲滿天、風暴驟來也可能使千古偉業功虧一簣。
此時,健康狀況又困擾著探險隊,一些人害了雪盲症,另外一些人四肢凍僵了,由於不得不減少矮種馬的飼料,矮種馬的身體也變得愈來愈衰弱了,終於在快到比爾茲莫爾冰川時全部倒斃。他們在這寂寥之中和這些勇敢的牲口共同生活了兩年,彼此成了朋友,每一個人都叫得出它們的名字,每一個人都上百次地愛撫過它們,現在卻不得不殺死它們。
對於所有人來說,實在是一件令人感傷的事。於是,他們把這個令人傷心的地方稱為「傷心嶺」。一部分探險隊員從這血腥的地方調轉頭往回走,其餘的隊員準備作最後努力,踏上越過冰川的險峻路程,那環繞著極地、只有人的熱情意志的火焰才能炸開的危險的堅冰崖壁。他們每天行軍的里程數越來越少,因為雪結成了堅硬的冰碴,他們已經無法乘坐雪橇,只能拉著雪橇往前走。堅冰劃破了雪橇板,雙腳在穿過松的雪沙地時磨破了。即使是這樣,也沒有人退縮!
1月30日,隊伍只剩下最後的十個人進抵南緯八十七度,其他人已經全部返回。到了這裡,還得有最後一批人返回去:沒有辦法,剩餘的物質只允許經過挑選的五個人前往極地。作為行動隊長,沈有容心情複雜的逐個打量他的隊員。他們不敢持異議,但是每一個人都心情沉重,目的地已伸手可及,卻又必須回去,把首先看見極地的榮譽留給自己的夥伴。然而嚴酷的現實業已決定,他們別無選擇。
他們再一次握手告別,每個人都像堂堂男子漢那樣極力不流露出內心感情的激蕩。之後,兩組人分開了。兩支很小很小的隊伍出發了,一支向南,向未知之境挺進,另一支向北,他們將回到老營去等待消息。他們一再回眸眺望遠去的戰友,要最後再看一眼遠去的朋友,因為大家都有心理準備,這也許是永決!不久,最後一個人的身影終於在視線中消失了。
他們,被挑選出來參加這一壯舉的五個人,歷史在這一刻在本時空記住五位勇士的名字,他們分別是:沈有容、徐霞客、奴爾哈赤(女真)、徐凱和桑結(藏),這些無畏的勇士,毅然決然踏上了險途,沒有人選擇退出,他們繼續寂寞地向未知之境走去……
每天宿營的時候,徐霞客在他的日誌里忠實的記錄了這一段艱難的旅程:2月2日,我們已經接近了南極,所有的弟兄們像指南針的藍色指針一樣顫抖起來,太陽的影子從我們右邊向前移動,然後又從前面向左爬過去,圍繞我們緩慢地轉一圈,這段時間無比漫長!
透過這些文字,人們可以在他的字裡行間,看到所有人的希望火花閃耀得越來越明亮。徐霞客在日記真實的記錄著他的心路歷程。2月2日,他沮喪地日誌里這樣描述疲勞:「今天,大家的體力下降得厲害。我們距離極點只有一百五十公里了,可是照這樣繼續走下去,我們是無法堅持到底的。」
兩天後他又寫道:「整整兩天,我們之前進了十多公里。離極地還有一百三十七公里,這段路程對我們來說會是極其艱難的。」
可是幾天後,他突然用一種新充滿勝利信心的語調紀錄道:「沈隊長不停的向我們鼓勁,他告訴我們再走九十四公里就到達極地了!所有人都知道,其實還沒到達,他們已經開創了歷史。離它也已經非常近了。」
1月14日,希望變成了有把握的事情:「只剩下七十公里了,目的地就在眼前!」第二天的日誌里,近乎歡快的喜悅心情躍然紙上:「只差五十公里這麼點路程了,我們必須前進,無論付出多大代價!」
從令人鼓舞的幾行文字里,不難感受到他們內心希望之弦綳得多緊,好像他們神經里的一切都由於期待和迫不及待而顫抖。所有人都意識到,勝利已在眼前。他們已伸出雙手要去揭開人類家園地球上最後的秘密。只要再作一次最後的衝刺,就到達目的地了!
2月18日,沈有容上校和他的四個夥伴抵達極地。這是人類第一次抵達這裡。這天,極地的上空嘩啦啦地飄揚的大明的金龍旗。
……
勝利的喜悅並沒有讓沈有容等人高興多久,他們撤回營地的返程行軍比來的時候危險十倍。在前往極地的途中,還有羅盤給他們指引方向,然後現在在極地羅盤亂轉,根本無法指引正確方向,這還只是其中的危險之一。
返途他們必須十分注意,在幾星期的行軍途中一次也不允許找不到自己來時的足跡,否則就將偏離他們沿途補給的儲存點,那裡儲存著食物、服裝和積聚熱量的幾十升煤油。因此,每當風雪漫天遮住視線,他們現在每走一步都感覺心神不寧,因為一旦迷路,必死無疑。加以他們的身體已沒有開始行軍時那麼充沛的精力,每個人的體能都下降的很厲害。
此外,更讓人可怕的是他們心中鋼鐵意志的彈簧鬆了。挺進南極時,渴望成功的欲圖體現全人類的好奇心與渴望的超凡的希望使他們精神振奮,意氣風發,他們意識到自己正在從事不朽的事業,從而獲得了超人的力量。而如今,他們僅僅是在為保全軀殼而鬥爭,為他們肉體的存在,這樣的返回也許不是他們內心最深處所渴求的,甚至可能被視為畏途。
也許上天被他們的行為激怒了!天氣越來越糟,冬天比往常來得更早,鬆軟的白雪粘在他們鞋底下,結成了厚厚的冰棱,一踩,彷彿踩在三角釘上,使他們的步履十分艱難,酷寒又折磨他們業已疲憊不堪的身體。
當每經過幾天迷路和徘徊後到達一個儲存點,人們總是發出一陣小小的歡呼,隨後在他們的言談中又總是短暫地閃耀起信心的火焰。最能證明這幾個人在極度孤寂中的英雄主義精神的莫過於地質學家徐凱,他甚至在死神已來到身邊時仍然堅持進行科學觀察,除了一切必不可少的沉重物件之外,他還在自己的雪橇上拖了十六公斤珍稀的岩石樣品。
但是,人的勇氣和身體逐漸被冷酷無情的大自然的威力打敗了。這裡的大自然拿出它歷經數千萬年所錘鍊的力量,使出嚴寒、冰凍、狂風、大雪等一切毀滅手段來對付這五個勇士。他們的腳早已凍壞了,因為燃料有限,每天只能吃上一頓熱飯,身體熱量不足,減少食物定量后他們的身體非常衰弱,有人已經開始支持不住了。
一天,夥伴們驚恐地發現他們之中的來自海參崴軍區的中尉軍官奴爾哈赤突然舉止失常。他待在路旁不走,不停地抱怨所受的真實的苦難和想象的苦難。他的話語無倫次,說出來的話讓人莫名其妙,他們聽得毛骨悚然,卻無能為力。
這個不幸的青年軍官因為摔了一跤導致左腳踝受傷,每走一步都是折磨。由於可怕的痛苦讓他的神經錯亂了。3月17日夜裡一點,這個出生在遼西的女真族軍官在夢囈中終於痛苦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五位勇士開始失去了自己的一個兄弟,所有人都傷心不已。
這時他們只差不到一天的路程就能到達那個「傷心嶺」,到了那裡,他們有上個月屠宰的矮種馬,就可以第一次吃上較豐盛的一餐了。可惜的是,年輕的中尉奴爾哈赤因為腳踝受傷,沒有堅持到那裡。然而,苦難的行軍還沒有結束。現在他們只剩下四個人行軍,災星再次降臨!下一個儲存點帶來的是令人痛苦的新的失望。那裡的油太少,這就意味著必須精打細算使用最必需的燃料,節省熱能,那是抵禦冰雪嚴寒的唯一武器。
冰冷的、暴風雪狂嘯的黑夜,膽怯而清醒著,他們連脫氈靴的力氣都沒有了。但他們仍然繼續艱難地前進,地質學家徐凱,凍掉了腳趾還堅持走下去。風比任何時候都颳得兇猛,4月1日他們到達了下一個儲存點,殘酷的現實讓人失望:仍然是燃料太少。現在,恐懼在每個人的言語中表露出來了。
雖然沈有容極力隱藏他的恐懼情緒,可是絕望的尖叫聲一再打破他強裝出來的鎮靜。即使像他這樣的錚錚硬漢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但是他們沒得選擇,只能咬緊牙關,拖著沉重的腳步,不抱希望地繼續前進、前進……
受傷的徐凱想要跟上大家越來越不容易,對他的戰友們來說,他越來越是個負擔,而不是幫手。有一天,中午的氣溫達到零下四十二度,他們不得不減慢行軍速度,不幸的徐凱明白再這樣下去,自己會給戰友們帶來災難,他會害死大家的。
趁人不注意,徐凱拼盡最後的力氣,用手槍抵住自己的太陽穴,只是說了一句「告訴我的家人,我愛他們」,然後……為了不拖累大家,他選擇了自我了斷。
所有人眼睜睜的看著地上的徐凱舉槍自盡,沒有人哭出來!因為大家此刻已經沒有力氣哭泣。三個體弱疲憊的人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在無邊的鐵一樣冰冷的荒原上。他們已是精疲力竭,不存什麼希望了,只是模模糊糊的保全自己的本能促使他們提起最後的勇氣……
4月21日,暴風雪過後,前來搜救的隊員在距離營地十一公裡外的荒原上找到了最後兩位倖存者:沈有容和徐霞客。
……
消息通過電報和電話傳回了國內。救援隊把照片底版和電影膠帶帶回家,經過化學藥品顯影之後,沈有容和他的夥伴們向南極行進的情景和得以目睹的南極風光再次出現在人們眼前。此外,奴爾哈赤、徐凱和桑結的遺言和他們的書信經由電線躍入驚嘆不已的世界,北京郊外的龍虎山皇家陵園豎起了三位英雄的銅像。
當勇士們遺體回到家鄉的時候,萬曆皇帝朱翊鈞親自主持祭奠這三位死難英雄的儀式,並且追任三位勇士公爵的稱號,而且還是世襲罔替。活著的兩位勇士沈有容和徐霞客,也被皇帝親自賜予伯爵的爵位,同樣也是世襲罔替。史家把他們的事迹載入了史書。各大學請兩位勇士在全國巡迴演講……
在科學探索的道路上,在壯烈的搏擊中,英勇的死,死猶勝生,奮發向上直抵無窮的意志將會從一次次的失敗中復活。因為只有偶然成功和輕易得手才會燃起人們的虛榮心,而一個人在和強大的、不可戰勝的命運抗爭中倒下去時,卻最能顯示這些探索者高尚的心靈。
當消息傳到夏威夷時,沒有人知道已經105歲的齊王朱厚煒在聽說努爾哈赤在這次探索南極時不幸遇難后是怎樣的複雜的心情。也許,這個世上只有萬曆皇帝才能夠理解他。齊王曾對他嘆息:英雄始終就是英雄,哪怕是換了一個環境,他也會做出轟轟烈烈的功業出來,讓天下人都能夠記住他。
也許,這就是英雄的宿命吧!奴爾哈赤,好好安息吧!你應該慶幸,作為歷史上的風雲人物在華夏的歷史上,你依然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無憾於此生!
……
時光如梭,萬曆二十七年。紫禁城御花園。又是一年的八月十五中秋佳節之夜,一輪明月宛若玉盤一般高高懸在夜空,皎潔的銀輝漫灑而下,螢光似的鋪展在御花園的假山草卉之間閃閃爍爍。一方典雅古樸的玉幾之上,放著八碟香噴噴的各色月餅。
皇上朱翊鈞手裡端著青花玉杯盞,眉目間露出難得的輕鬆,慢慢地呷飲著。他的身邊,右側坐著總管後宮的王恭妃,左側坐著自己的紅顏知己鄭淑妃。王恭妃視力不佳,但她今日又不肯戴眼鏡破壞形象。到了夜裡更是伸手難見四尺開外,便只是恭恭敬敬地端坐著,為了保持禮儀,不敢亂言亂動。鄭淑妃卻笑靨如花,在一旁談笑風生地為她夾餅送餚,看上去,和她顯得十分融洽。
朱翊鈞待到吃得差不多了,才放下玉杯,面帶微笑徐徐開口說道:「列位愛妃啊!直到今日中秋月圓之夜是個大喜的日子。第一件喜事,是年初的時候,我們的勇士將大明的國旗插到了南極極地中心,第二件喜事嘛,就是鐵道部五月份已經修通了前往拉薩的火車。從此天塹變通途。道路是國家的鎖鏈,從此這世界之巔的雪域高原永歸華夏,再也不可能脫離。」
鄭貴妃一聽,便攜著王恭妃喜色盈盈地離座施禮賀道:「皇上,大明國泰民安,欣欣向榮。臣妾等恭祝我大明盛世綿延流長,萬歲,萬歲,萬萬歲!」
「哈哈哈……」朱翊鈞聞言,臉上不禁溢出濃濃的笑意來:「列位愛妃請起!你們兩位也是功不可沒的,如果不是兩位賢內助主持這後宮,讓後宮無憂。今天的大明帝國豈能夠這樣繁榮安定!」
說著,他抬起頭來,望向那銀亮的明月,悠悠說道:「唉,這天下並不太平呀!前不久,瀛洲尾張國的一個叫羽柴秀吉(即豐臣秀吉)的倭人竟敢偷襲大明軍營,奪取武器。這傢伙還冒充倭皇的後裔,喊出了『驅逐華夏,恢復大和`的旗號,在尾張國建立抗華根據地,企圖統一日本,再立天皇。羽柴秀吉這個跳樑小丑簡直是痴人說夢。嘿嘿,還真是沒有想到啊,這次叛亂,響應的倭人大名還真不少。這幫子倭寇好好的日子不想過,經過這些年的發展,有了一定的工業基礎,還自以為翅膀硬了。狼子野心,竟然還想搞復辟?「
說到這,朱翊鈞重重一拍桌子,咬牙切齒的說道:」哼哼,這幫倭寇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從大明開國以來就作惡多端。真當大明帝國好欺負嗎?朕已經派老將軍俞大猷坐鎮瀛洲,擇機平滅倭人叛亂。朕相信要不了多久,好消息就會傳回來。算啦!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朕希望在明年的中秋佳節之際,我大明四疆之處外虜盡平,舉國上下萬民同樂,六合之內昇平可睹!」
鄭淑妃聞言,上前再次屈膝跪下,恭婉而道:「皇上這一片寬仁博愛之心,必定能感動上天,為我大明降下福祉的。」
「但願如此!」朱翊鈞伸手扶起愛妃,深深一笑,「愛妃,朕會永遠記住你的祈福的。」
鄭淑妃眼珠一轉,身形一起,她從衣袖中取出一本絹帛圖簿,小心翼翼地托在掌上,笑微微地對萬曆說道:「皇上,您向天祈求我大明四疆之處外虜盡平、舉國上下萬民同樂、六合之內昇平可睹,其實早已是天從人願、立竿見影的了!您且瞧一瞧這篇絹冊讖文……」
朱翊鈞驚疑莫名地將那本《推背圖》絹冊輕輕打開,翻開了裡邊的第四十八頁「同人」圖卦一章,只見上面繪著一幅栩栩如生的龍蛇相鬥之圖:其中龍翔於天,蛇盤於地,一上一下,各占其勢,正在噴火交攻。它倆糾結相戰的情況可謂描繪得生動至極,幾乎呼之欲出。圖案下邊是短短的一句象辭:「離下乾上,同上。」象辭之下,先是一首讖詞,寫道:「丑寅之間,厥象維離;八牛牽動,雍雍熙熙。」後面又附著一首頌詞:「水火既濟人民吉,手執金戈不殺賊。五十年中一將臣,青青草自田間出。」
朱翊鈞眉頭緊蹙,將這些圖案、讖語反覆看了又看,沉吟著問鄭淑妃道:「怎麼?這一章的內容有何玄妙之處嗎?」
鄭淑妃深情地正視著他,悠悠的說道:「皇……皇上!您難道真沒參悟出這一章圖讖的玄機嗎?它所預言的,正是您這段時間苦心經營的平倭滅寇之役啊!」
「什……什麼?愛妃你的意思是—此乃上天托《推背圖》一書在垂象示意於朕?」朱翊鈞故意裝作大吃一驚,連忙追問,「那麼,愛妃且解釋來聽一聽……」
鄭淑妃輕移蓮步,走到朱翊鈞的身旁,指著那絹帛頁面上的龍蛇相鬥之圖,款款而言:「皇上,臣妾近來無意中得此絹冊圖書,潛心參悟多日,稍稍勘破了一些真諦。您看這幅『龍蛇相鬥』之圖:依臣妾之愚見,其中的這條『飛天神龍』實際上是隱喻我『大明天朝』;那條盤踞於地的惡蟒,卻是隱喻那倭人凶寇……」
朱翊鈞似乎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忍了半天,並不多言,只支支吾吾的說道:「哈……愛妃,你且繼續解析下去……」
鄭淑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纖纖玉指繼續指了下去:「皇上,您清看這首讖詞:『丑寅之間,厥象維離;八牛牽動,雍雍熙熙。』—『丑』者,年辰之謂也,今年不就是辛丑年嗎?至於這『寅』者,很有可能指的就是明年—乙寅年。『丑寅之間』,是指我大明與倭國的戰事自今年而始,但可能會到明年才將徹底終結。其實,那圖中『一龍一蛇上下交斗』之圖,還有『厥象維離』之語,也是隱喻了敵我雙方在辛丑年間斗得最是激烈!」
「皇上,這圖讖中是這麼顯示的呀!也說不定恰巧就在明年的中秋那一天,這一場平倭滅寇之役就圓滿終結了呀!」鄭貴妃娓娓言道,「您看,這讖詞里所講的『八牛牽動,雍雍熙熙』,說的不正是您嗎?『八牛』者,朱也—是指您能夠奮起天縱英明之資,帶動並集合四方士民群策群力而一舉平滅倭寇也!」
「哈哈哈……」朱翊鈞終於憋不住大笑起來,把個鄭淑妃笑的莫名其妙。她皺眉問道:「皇上,難道臣妾有什麼地方說得不對嗎?」
「不不不!愛妃誤會了!朕並沒有取笑你的意思。」朱翊鈞雙手亂擺,笑盈盈的說道:「愛妃你有所不知,羽柴秀吉這隻猴子一直就是錦衣衛監控的對象。哈哈……這傢伙自以為得計,搞風搞雨。他哪裡知道他的一舉一動從來就沒逃過朕的視線。朕為了消除瀛洲倭患,才故意放縱他發展,真實的目的是為了引蛇出洞。現在果然如此啊!齊老王爺說:倭人自古就處處效仿中華,只服從強者。一旦發展起來了,就會反噬。現在果然如此啊!朕正好藉此機會,消除倭人大名在瀛洲的影響力,徹底改造瀛洲,解除這個隱患。嗯,至於這……這等天命之兆,朕之寡德豈敢當之?姑妄聽之,切莫姑妄信之!愛妃切不可迷信它哦。」
「哼,原來皇上早有成算,卻一直瞞著臣妾呀!」鄭淑妃假作羞惱,強辨道,「皇上,臣妾也沒有說錯啊!這是您肩上所負的『天之重任』,您必是應該『當仁不讓』的。您再瞧這後面的頌詞:『手執金戈不殺賊』中,那『金戈』二字,不正是暗指您的聖諱『鈞』字嗎?所以,您成為大明盛世之君,實乃天命所歸啊……」
朱翊鈞聽了鄭淑妃這話覺得有趣,縱然明知這是半真半假的逢迎之詞,他心底仍是禁不住甜滋滋的,臉上微微綻出笑意來,想了想,又故意逗她:「呵呵,愛妃可別再亂誇了—那麼,這頌詞中『五十年中一將臣,青青草自田間出』又指的是誰啊?」
「呀,皇上,這個……依臣妾之愚見,所謂『五十年中一將臣』,應該指的就是平南侯俞氏一族,他自十七歲之前從軍,至今不是已有五十載的戎馬生涯了嗎?至於那『青青草自田間出』,臣妾探聞到俞將軍幼時的乳名就喚作『青草兒』啊……」
聽著這牽強附會的解釋,朱翊鈞肚子都笑痛了,實在覺得搞笑。心裡也明白鄭淑妃所思所想。他臉上的微笑始終是靜靜地掛著,突然冷不丁地向鄭淑妃問道:「愛妃啊!這本《推背圖》中的『同人』圖卦內容是禮部侍郎呂坤,專門推薦講解給你的吧?」
鄭淑妃一聽,立時玉容變色,慌忙跪倒在地,說話有些結巴:「皇上,請恕罪……這章《推背圖》的『同人』圖卦,正是呂侍郎給臣妾講解而悟的……」
「愛妃,你且平身吧!朕並沒有怪罪於你的意思,」朱翊鈞的笑容依然很純很淡,他緩緩地說道:「朕心裡明白你在想什麼?呂坤嘛,嘿嘿……確實頗有宰輔經綸之大才……他讓你用這篇『推背圖』來說服朕的是天命這兩個字吧,皇太子朱常洛雖然身體不好,看樣子是熬不過今年了,有些人就蠢蠢欲動啊!把手都伸到後宮來了。「
說到這裡,萬曆皇帝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起來,」可他們忘了,朕還在,皇太孫朱由校還在,《大明帝國的憲法》還在,有些人就這麼迫不及待了嗎?……」
說到這裡,他抬眼瞧了瞧四周,低聲向鄭淑妃款款而道:「此事今日到此為止,朕不再計較。愛妃你日後與呂坤他們接觸交流的時候多個心眼,不要被人利用啊!兒孫自有兒孫福,不該操的心少操一點……還有,那些監察御史們萬一捕風捉影,亂嚼什麼『後宮擅交外臣』的話頭可不好聽啊……」
鄭淑妃此刻臉色煞白,她小心翼翼地答道:「臣……臣妾記住陛下的忠告了。」
「不管怎麼說,這幅圖卦都是朕這次中秋佳節收到的最好禮物,這禮物好哇!」朱翊鈞這才莞爾一笑,這才撿起掉在地上的《推背圖》,指著那上面「同人」圖卦這一章,意味深長地對鄭淑妃說:「嘿嘿,可以時刻提醒朕,總有些人不死心,為了博取上位不惜一切手段,還把主意打到了愛妃的身上。」
說到這裡,他轉過身吩咐侍立在一旁的老太監,」陳矩,你讓崇文閣里的名筆畫師照著這幅圖卦原汁原味地畫大畫好、裱糊出來。朕要把它掛到御書房正壁上,日日觀摩參悟,讓朕時刻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嘿嘿,樹欲止而風不靜啊……」
「奴才遵旨!一定把這事辦的妥妥貼貼的,朝廷是應該清理一下門戶了。」陳矩的話意有所指。
「是該收網了!」
朱翊鈞滿意的點點頭說道。然後背著雙手,仰望月空。此時,那一輪似明眸似的圓月,讓他浮想聯翩。諺語有「八月十五雲遮月」之說。雲生月隱,神秘、迷離。此中秋圓月雖不及西子之善睞明眸,卻獨具情調……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