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死去無知萬事空(四)
第二天,張四維被免職致仕的消息,就在京城裡傳得沸反盈天。官員們正自驚愣,當天上午,朝廷最新的邸報上,曝光了以日昇商號為首的八大晉商涉及走私國家管控物質以及官商勾結逃稅漏稅,侵吞國家資產的罪行,甚至還有幾名高階的軍官涉及此案。
這時候所有人才恍然大悟,原來昨天這麼大的動靜是有原因的。按下這頭不表,我們再說說瀛洲那邊,自從豐臣秀吉高舉著反明復倭大旗以後,有一個很有實力的大名積極的參與到這次運動之中。這個就是德川家族的德川家康。德川家康的家系是三河國(今日本愛知縣)的國人富豪松平氏,松平氏源自藤原氏,后德川家康自稱源自源氏。
過去三河國只是個小地方,在日本也是排不上號的大名。1533年,甲斐之虎的武田信虎曾經邀請德川家一起攻伐朝鮮,德川派出了一部分兵員,但自己卻沒有直接參与。後來武田信虎兵敗身死,德川家趁機奪取了武田家的部分領地,擴大了勢力範圍。與此同時,德川家又積極的向大明瀛洲總督府靠攏,最先成立了德川皇協軍,協助大明軍隊鎮壓各大名的叛亂。
因此德川家很快就發展起來,成為了瀛洲數一數二的大名,還被大明正德皇帝授予伯爵的爵位,一時間風頭無量。這樣一個在倭人眼中的倭奸此時竟然搖身一變,成為了反明急先鋒,倒是讓人大跌眼鏡。不過這也不奇怪,在本時空的日本,效仿豐臣秀吉的大名不在少數。人人都有一副假面具。岡崎城的城樓上飄揚一面黑綢織成的嶄新旗幟上,用雪白絲線精緻地綉著一朵水桶口般大的「三葉葵」。
這面綉著「三葉葵」家紋的旗幟,在日本是僅次於豐臣氏「三株桐」家紋旗的另一個赫赫有名的大藩—德川一族的標誌。在日本關東、關西各州郡爭奪領地的戰場上,這面「三葉葵」家紋戰旗只要凌空順風揚起,所有的敵人都會望而生畏、退避三舍—只因它的主人便是素有「不死神龜」之稱的德川家康。如今這位名噪一時的德川家康正在府邸里,凝望著自己鋪放在桌几上的這面「三葉葵」家紋旗而唏噓不已,他在等待著一個消息,一個決定家族命運的消息。
正在這時,室門外被人「篤篤篤」地敲了數聲。德川家康收回目光,穩了穩情緒,重新又恢復了平靜,緩緩將家紋旗卷了起來,擱放在桌几一邊,這才向門外慢慢說道:「進來。」
「嘩啦」一聲,室門被輕輕推開到左側。德川家康的首席家臣本多正信恭恭敬敬地垂手走了進來,稟道:「啟稟大人,豐臣關白總管黑田如水大人前來拜訪。屬下請問,您見還是不見?」
黑田如水是追隨豐臣秀吉東征西戰了十餘年的老臣,堪稱他帳下第一謀士。在一向自命不凡的德川家康眼裡,能看得上的人才在整個倭人中屈指可數,他算是難得的一位。一聽到是他前來拜訪,德川家康想也沒想便答:「見!且慢,家康我要親自前去迎他!」說罷,迅速站起身,舉步往外走去。
本來,就豐臣秀吉麾下所領導的反明起義軍中所任的官階而論,德川家康如今身為起義軍中僅次於豐臣秀吉的核心輔臣「五大老」之首,比身為關白府總管的黑田如水高了兩個級別。然而,今天因為黑田如水的來訪,他居然「屈尊降貴」親自跑到府門口處去迎接—這也忒多禮了!本多正信一時按捺不住,就出聲提醒道:「主君不必如此……還是由屬下前去將他迎進來吧……」
「怎麼?你認為黑田殿當不起家康我親自出迎之禮?」德川家康聽了腳下一停,目光一轉,盯在他臉上冷冷說道,「本多君,你有所不知,以黑田君的謀略才智,倘若不是他當初淡泊名利、主動讓賢,而今在起義軍中像家康我一樣擔任一位副統領都綽綽有餘!最讓人敬佩的是,此人是真正在為日本謀求獨立的勇士,從來沒有半點私心。這樣一位品德高尚,為理想而奮鬥的人,我豈敢失敬於他?」
「主君說的對,這個人的確值得尊敬。「本多正信猶豫了一下,還是規勸道,」可是,我們的計劃……您這樣做,會不會引起朝廷的不滿?畢竟我們是在奉命行事。」
「你懂什麼?這個人雖然值得尊敬。可是不識時務,並不值得效仿,「德川家康臉上帶著微笑,侃侃而談,」如今的大明帝國如日中天……螳臂擋車,實不可取。尊敬歸尊敬,並不代表我們也要效仿他們……呵呵,有這樣的勇士在,不就更顯得我們的價值嗎?本多君啊,你要學會懂點政治……即使是做狗,也要體現自己的價值。一條沒有用的狗就只能用來吃肉……懂嗎?」
說罷,他顧不上多言,徑直向前院小跑著去了。只見一位身形高瘦的黑袍長者,此刻剛剛走進府門站在前院,就那麼神態孤傲地在院壩上負手仰天而立,舉手投足中自有一派卓爾不群之氣,令人難以接近。德川家康放輕腳步,輕輕走近這黑袍長者身旁,急忙欠身行禮道:「哎呀呀!黑田君尊駕光臨,家康我實在是不勝榮幸啊!」
這段日子來,黑田如水已經習慣了別人的恭敬作禮,也彷彿是從來不在意別人的殷勤和「客套」,黑田如水仍然那麼負手站著,只是鼻子里淡淡地「嗯」了一聲,對德川家康點了點頭,大搖大擺地由他在前引路進了府中會客廳。由於當年黑田如水在征戰中為保護豐臣秀吉而受了腿傷,所以他走起路來至今還是一瘸一拐的,甚是吃力。
德川家康見狀,一臉謙笑著,退到他身邊便要來攙扶。黑田如水卻並不領情,沒有伸手來接,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入廳中,和德川家康分賓主兩側對面而坐。
坐定之後,黑田如水的臉色便一下變得嚴峻起來。他肅然向德川家康說道:「德川公,如水今日前來叨擾,是奉了關白大人之命邀您起程趕到山形縣,參加十一月初五舉行的日本獨立宣示大會的。到時候各地大名要組成聯軍收復京都,驅逐明國,復我大和,請閣下屆時按時參加這一盛舉。」
「哦?日本獨立宣示大會?」德川家康一聽,不禁愣住了。所謂的「日本獨立宣言」,即是指由豐臣秀吉冒用以已故天皇陛下的名義,主持召開的起義軍的軍政要務決策大會,屆時參與起義的各州大名全部都要參加。這也代表著在這次會議上,所有參與叛亂的大名必須公開自己的立場。
身為起義軍副統領的德川家康事情事前竟然一無所知,自是驚訝不已。德川家康定下心神,靜靜思忖片刻,才緩緩問道:「黑田君,這次關白大人組織大會,難道是要馬上進攻京都嗎?那裡可是有近萬大明禁軍駐守的啊!這可不是那些不堪一擊的皇協軍。關白大人是不是太心急了一……「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呀!」黑田如水皺了皺眉頭,臉上憂色淡淡而現,繼續說道,「剛剛得到消息,而是遠在海峽對岸的朝鮮和大明國本土都將派出援軍鎮壓我們的起義,我們必須搶先一步,奪取京都,發動更多的日本人加入到這場獨立運動之中,否則,就真的只能進三打游擊了。」
「啊?」德川家康一聽,頓時面色大變,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樣,「大明朝堂上不是說要放棄日本嗎?什麼時候風向又變了。這可是生死存亡之際呀!況且憑藉著我們的實力,目前自保都難,想要進攻有堅固工事和先進武器防守的京都,這得付出多大的犧牲呀。咱們承擔得起這樣的損失嗎?」
「德川公……您也覺得這件事不可思議吧?」黑田如水臉上的憂色愈來愈濃,「實不相瞞,如水就是為了這件事才親自前來貴府與您私下一議的。」
「誠蒙黑田君如此看重,在下感激不已,」德川家康急忙謝了一禮,同時伸手撫了撫自己的短須,微眯著雙眼,深沉地看著黑田如水道,「那麼閣下對關白大人意圖起兵收復京都,又是何意見呢?」
黑田如水迎視著德川家康深不可測的目光,竟是毫不迴避,侃侃說道:「如水的意見十分明確:當今日本根本不是明國的對手,大明雖然侵佔了日本的土地,但他們結束了我國百年戰亂,給了我國老百姓幾十年的和平。正是人心思安、人心思和之際。關白大人當順應民心,息戈銷兵,繼續跟總督府展開談判,爭取我國名義上的獨立。我們可以效仿朝鮮向大明稱臣納貢,如果能夠成功,則廣施富國惠民之仁政,使我日本百廢俱興,繼續走強兵富國之路,這才是我日本國崛起之路的當務之急。唉,關白大人棄此良策而不顧,輕啟戰端,前去攻打京都……那可真是捨本逐末,將來必會追悔莫及啊!「
說到這,黑田如水神情苦澀,繼續道:」當然,如水也相信關白大人之武功謀略,拿下一個京都應該不是什麼難事。但是,如果京都丟失,大明朝豈會善罷甘休?到時候根本就沒有了迴旋的餘地,萬曆皇帝勢必會派出大軍舉國來攻。那才是我日本國最可怕的噩夢啊!大明帝國的國力、疆域和人口,哪裡是我們日本國能望其項背的呢?又哪裡是我們冒犯得起的呢?關白大人竟要發兵攻打京都的總督府,真是想一想都令人膽寒啊!」
「呃,這……這個……黑田君,您將自己這番意見進獻給關白大人了嗎?」德川家康聽完,不動聲色地緩緩接上一句。
「唉……」黑田如水聞言,卻是深深一聲長嘆,垂下頭來,半晌沒有答話。終於,他抬起臉來,黯然答道:「這幾月來,如水一直在不厭其煩地勸諫關白大人不要挑戰大明國的底線。但關白大人執意不聽,反而認為如水在動搖他的決心,近來對如水也是冷眼相對、冷語相向……呵呵,十一月初五的獨立大會,他都不讓如水參加了。關白大人大概也不願讓如水這番意見擾亂了各位大名們的立場吧……唉!如水此刻也只能前來懇求德川公從我日本國百年大計出發,出面勸諫關白大人不可對京都輕舉妄動啊!」
「石田三成、宇喜多秀家等這些大名,又是什麼意見呢?」德川家康沉吟了許久,方才緩緩答道,「黑田君,這些人可都是關白大人的親密戰友,對關白大人的決策也頗有影響啊!」
「唉!這些年輕人……」黑田如水一聽,便禁不住忿忿地說道,「一個個沒有半分直言抗上的風骨!私下裡,他們每個人都認為如水的意見是對的。可是,到了關白大人面前,他們畏於關白大人的虎威,又一個個噤若寒蟬!如水在關白府中實是孤掌難鳴啊!」
「黑田君的耿耿風骨,家康我很是欽佩啊!」德川家康閉目沉思良久,才睜開眼來看著他,沉聲說道,「不過,請恕家康直言:如果關白大人真固執己見、一意孤行的話,誰又能勸諫得了呢?即使是我,也肯定不行。反而會引起關白大人的猜忌,這樣反而會導致義軍內部的矛盾激化。其實黑田君也不必急於一時,離十一月初五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您現在明諫不行,可以暗諫嘛;正諫不行,可以反諫嘛;直諫不行,可以曲諫嘛;急諫不行,可以緩諫嘛……來日方長,您完全可以順勢而諫嘛……」
「呵呵!德川公不愧是智謀超群的一代人傑!」黑田如水聽了,頓覺豁然開朗,不禁面露微笑,緩緩點頭道,「是我性急了,在下受教了!在下受教了!」
德川家康含笑不語,只是一味謙謝,待得黑田如水轉身告辭,卻和先前迎他進府一樣,仍是謙恭有禮地將他送出了本府大門。目送著黑田如水騎馬的身影漸漸遠去,德川家康像木像一樣久久佇立在府門口一動不動。
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德川家康才慢慢轉過身,看著像自己的影子一樣悄無聲息趨上來的本多正信,深深嘆道:「此人能在形勢大好的情況下,一直保持著清醒的頭腦,真是一位足智多謀而又不計得失、敢於犯顏直諫的忠臣賢士啊!你們今後都應該向他學習啊!」
本多正信連忙點頭答道:「是!屬下記住了。」德川家看又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可惜他跟錯了人,豐臣秀吉只是個農民暴發戶,根本不會用人。可惜了!你且下去收拾行李,按照約定,今夜我就要啟程趕往京都了,我要親自面見俞總督報告這個消息。」
「明白了!」本多正信答。
德川家康又肅然吩咐道:「另外,你去通知一下德川秀忠,讓他到府中的『心齋室』內單獨來見我,不得讓閑雜人員前來打擾。」
「心齋室」里,四壁如玉,潔凈無塵。德川家康將那面「三葉葵」家紋旗重新平鋪在几案之上,背著手站著,靜靜地凝視著它。此時,門被輕輕向左推開,一個高高胖胖、相貌敦厚的赤衣青年走了進來。他雖體態臃腫,舉止顧盼之間卻有一股英武之氣撲人而來。
「父親大人……」赤衫青年無聲地關上了室門,緩步上前稟道。
「嗯……是秀忠來了嗎?」德川家康將目光慢慢從「三葉葵」家紋旗上抬了起來,正視著這個赤衫青年,他這個最看重的嗣子德川秀忠,「你進來的時候,沒發現這『心齋室』周圍有其他閑雜人員在逗留吧?」
「沒有,沒有。孩兒連自己的侍衛都沒帶進來,」德川秀忠急忙躬身答道,「本多正信還在前院親自守望著呢!您放心,不會有任何人前來打擾我們的。」
「嗯,這就好,」德川家康聽了,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最重要的事情,就應該在最安全的地方辦才行啊!怎麼?你對為父今日的舉動,感到很詫異是嗎?」德川秀忠默默地點了點頭。
「也怪不得你會深感詫異。只因為父今天要和你在這『心齋室』里講的話,將是我德川家族關乎於未來的頂尖機密!」德川家康微微俯身伸手按著几案兩側,低頭看著那面「三葉葵」家紋旗,沉聲說道,「你要切記,如果我今天要說這些話泄露出去,將來會給我德川一族帶來滅門之災!所以,為父今天才不得不這麼謹慎、如履薄冰啊!」
「父親大人,孩兒懂得了,」德川秀忠急忙跪伏在地,「父親大人今日在這裡對孩兒所講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孩兒發誓永遠都不會向外泄露的。」
「這倒不必,我的話不可能『永遠不向外泄露的』!」德川家康抬眼望著他,深沉地笑了,「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們家族的後代總有一天會挺胸抬頭當著全天下的人揚眉吐氣地宣布今日『心齋室』里這番談話的!那個時候,所有的日本人都會俯首恭聽、傾身折節的!」聽到這裡,德川秀忠驚得瞠目結舌,一時什麼話也答不上來。
德川家康欣慰地看著他,靜了靜心神,小心翼翼地用雙手將「三葉葵」家紋旗當胸提了起來,輕輕展開。他又望了一眼跪坐在對面的德川秀慫,緩緩說道:「秀忠啊!你可知道我德川一族的家紋為何要選定『三葉葵』嗎?」
「父親,您曾經多次給孩兒說過,我們德川一族,也就是松平一族的家紋選定為『三葉葵』,是象徵著我們德川家族永遠能像葵花一樣始終仰承著天照大神的靈光普照而結出累累碩果!」德川秀忠恭恭敬敬地答道。
「不錯。你能記得這麼清楚,也真不枉我立你為德川家族的嗣子了!」德川家康目光中飽含著讚許地沖他點了點頭,「可是現在,整個日本都是大明帝國的殖民地,我們只有在關東八州的領地上插著德川家族的『三葉葵』家紋旗幟……這讓為父的心裡一直是鬱郁不歡哪!」
「父親大人,您……」德川秀忠聽出了父親話中那一絲悖逆之意,頓時滿臉漲得通紅,不敢接話。
「唉……為父心底藏了太多太多的話,而如今卻只能向你們暢懷傾訴了!這些話,我在你們的母親面前都不會吐露半個字啊,」德川家康悠悠地說道,「你的祖父當年也曾只對為父一個人說過—那就是,身為名門貴族苗裔的德川一族,才是真正的天皇後裔,我們傳承了世世代代的雄圖大志:要始終如一堅持不懈地奮鬥下去,直至有一天讓整個日本的國土都插滿我們德川家的三葉葵之旗!」
「父親大人!您不會真的想要反叛大明帝國,要知道,您可是正德皇帝親封的伯爵啊!」德川秀忠聽到這番話時,如遭雷轟電擊一般,父親大人所說的話可是犯上作亂的大逆之言啊!
「怎麼?你很吃驚吧?你這個大明帝國軍校的高材生萬萬沒有料到一向以恭謹自守、謙卑待人的為父在心底深處居然會有這等雄偉的抱負吧?竟然想自立!」德川家康近乎自嘲地說道,「唉!是到了該告訴你一切的時候了!其實,否則再這樣下去,你還真把自己當做一個大明人了。」
「父親大人,大明人!難道做大明人不好嗎?」德川秀忠聽得雲里霧裡的,有些不服氣的說。
「混蛋!你是堂堂正正的大和人。是的!為父忍辱負重、苦心孤詣等待這麼多年,就是為了等到將來有一天,振興我德川一族『百年難遇』的天賜良機!」德川家康的眸子中射出了狂熱的興奮的光芒,「我想,再過幾十年,這個機遇將會降臨,為父今天告訴你這些話了!是在要求你從現在起,身為德川家族嗣子的你,要馬上站到為父的身邊,一齊為我德川氏『獨攬天下』的大志而去奮鬥打拚!」
「父親大人……」德川秀忠囁嚅道,「父親大人的這番教訓,孩兒自然是牢記在心了,但是父親大人,如今大明帝國的強大是您無法想象的,我在大明帝國留學期間,就見識過您很多想都想不到的事情。我管說這樣一句話,在這個地球上,大明勢力如日中天,我們德川一族,甚至是整個日本,憑什麼和大明帝國爭雄?」
「我說過現在要和大明帝國爭雄嗎?」德川家康冷冷地說道,「為父今天要告訴你的就是,無論什麼時候,你要記住你是萬世一系的天皇一脈。大明帝國有多麼的強大,我如何不知?我派出那麼多人在大明活動,難道他們是吃乾飯的?我比你更加了解這個帝國。但是中國有句俗話叫做盛極而衰,大明帝國也不可能永遠這樣強大下去。我要讓你虔誠的向大明學習,緊緊的抱住大明帝國這條大腿。「
說到這裡,德川家康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但是,你千萬不要忘記了你的身份。一旦大明帝國發生內亂,那才是我們崛起的時機。而我們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卧薪嘗膽。要比勾踐更加能忍。這次配合大明剿滅叛軍就是最好的機會,豐臣秀吉狂妄無知,竟敢在這種時候挑戰大明。這一次剿滅叛亂時,我們一定要奪取頭功。你要記住父親的一句話:如果大明一直保持強大,我們德川家族就永遠是大明的忠臣,一旦大明衰弱,那就是我德川家一統天下的時機。你要牢記在心!明白了嗎?我們日本人永遠只忠於強者,向強者學習!」
「是!」德川秀忠在榻榻米上伏下了身,恭恭敬敬地應道,「孩兒一定牢記在心。切實照辦!」
……
萬曆二十九年(1603),山形城郊外校場。
凜冽的海風呼呼地從日本武士們的頭頂掃過,諸位大名那一張張圖案各異的家紋旗被颳得獵獵作響,在陰沉沉的天幕下猶如一隻只巨大的蝙蝠張揚而怪異。戴笠裹甲的武士們整整齊齊地站在海灘邊的沙場上,列成了大大小小數十個方陣,舉著樹林般的燧發槍,神情凝肅地目視前方。豐臣秀吉在各位大名的簇擁下,檢閱著準備進攻京都的武士隊伍。
日本反明起義大軍的總統領宇喜多秀家率著先鋒大將小西行長與加藤清正在前面一邊為他領路,一邊恭敬地介紹著:「這是黑田長政君麾下的一萬一千名武士,他們組建成右翼衝鋒營……這是福島正則君麾下的二萬五千名武士,他們組建成左翼衝鋒營……這是島津義弘君麾下的一萬四千名武士,他們組建成炮兵營和後衛儲備營,我們效仿明軍,把所有的火炮都集中在一起,集中火力,可以最大程度的發揮炮兵的威力,另外……」
看到士卒們飽滿的士氣和精良的軍械,豐臣秀吉微微頷首,滿臉溢出了得意的笑容。這時,石田三成靠近過來,向豐臣秀吉輕聲提醒道:「太閣大人:快到您登台發布進攻京都命令的吉時了!」
豐臣秀吉微一點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斂住了心神,表情顯得無比肅重,在無數道含意不一的目光注視之下,一步一步獨自向場中的耀武台上登去。終於,他站到了高高的雲梯之上,俯望著地面沙場上黑壓壓一大片烏雲般集合的武士,一股睥睨天下的狂傲之氣頓時從他胸中溢然而生!
他定了定神,將自己的聲音提到了有生以來最響亮的程度,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武士們:為了日本國獨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為了日本國千百年來代代相傳的祖宗之地,為了不負天照大神對我們的深寵厚愛,為了讓我們出類拔萃的日本子民獲得普天之下『人上之人』的崇高地位,我們要團結起來,抱著『殺身成仁、捨生取義』的決心,帶著天照大神的靈光佑護,我們……」
正在這時,東邊的天空中突然傳來了「嗡嗡嗡」的聲音打斷了豐臣秀吉的演講,下面的人群也開始有些騷動。豐臣秀吉有些差異,他尋聲響后看去,只見東面的與海洋交界的天際線上,出現了無數的戰艦。天空上,還黑壓壓的飛來無數個小點,像捕食的老鷹朝這邊飛來。
見到這壯觀的場面,他忍不住驚呼一聲:「那是什麼?」
還沒等人回答他,那一群碩大的」老鷹」就掠過他們的頭頂,無數的黑點像下雨一樣落了下來。尖利的呼嘯聲音過後,是一片鋪天蓋地的爆炸聲。磚塊、泥土、瓦片、乃至人體殘肢在空中紛飛,哭聲、喊聲、求救聲不絕於耳……
(未完待續)